蝴蝶君·红

第58章


  一份文件被抛到容颦怀里。
  只见是一份英文文书,抬头写着疗病中心。容颦盯紧一看,还有香榭集团的未成年人病症救助计划书和慈幼局的证明书,遂心中大喜,抬起头来却对上叶亭威好整以暇的笑容,立时心中有愧,面庞亦浮起红晕:“谢谢你。”
  叶亭威却敛容装傻,逼近容颦,“什么?什么?我没听见啊!”
  “谢谢你,亭威。”容颦耳尖粉红,声如蚊呐。
  “欸,不逗你了!你放心,笑笑是你的小妹,也就是我的,”叶亭威骤然离开,整了整袖口,摸摸鼻子,专注地望向容颦,难得认真地道,“我也希望,你是我的。”
  容颦却是一呆,还来不及脸红,只喃喃道:“亭威,我已经有……”
  叶亭威却止住了他的话,自顾自说了下去,眼底有着少年式的迷醉,“你同那些明星不一样,我喜欢你,喜欢你干净,喜欢你真实。”说着,径自举起手,轻抚容颦的面庞。
  “可是,亭威,我已有了喜欢的人。”容颦垂下了头,如实道。
  “我知道,不就是那个什么‘亚洲歌神’。”叶亭威十分不屑,一下欺身压住容颦,面上居然浮起红晕,“Louis,我是真的喜欢,不,爱你,我从来没这么爱过一个人,我……”仿佛狂躁起来,双手捧头弄乱了一头新潮发型,又作势要亲吻容颦。
  容颦只是闪躲,却一点儿也不害怕,望着叶亭威狂躁的模样只扑哧一笑,道:“你别玩了。”又翻手,看了看手表,“快到时间了,我也要回去了。”
  哪知道叶亭威竟一把搂住容颦,又发起痴来,“不,好不容易将你骗了来,可不让你走了。”又胡闹了一会儿,竟说要看什么日出,便紧紧搂着容颦,对着一轮咸蛋黄。
  容颦又饿又累,无奈窝在叶亭威怀中委实舒服,竟也睡了过去。
  夜幕渐渐降临,容颦一动不动,呼吸停匀,依然沉沉如梦。眼尾犹带着一丝红色,眼底泛着淡青,真是累得不轻,在梦中也是皱着眉。
  叶亭威静静望着容颦,有这样一个瞬间,他希望时间得以停止,二人就这样相拥着在这个紫色的黄昏,没有悲伤,亦没有离别。
  叶亭威慢慢俯下身,只在那额头和眼角印上轻吻,心狂跳,却按捺着。
  醒来的时候,容颦依旧在车里。
  外面是一条隐秘的小路,不远处便是恒智的艺人宿舍楼。
  容颦咳了几声,原来是叶亭威靠着窗抽着烟。
  见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似乎在凝神沉思着什么,竟是少见的正经摸样。
  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容颦一急,便道:“把我的东西换给我。”
  “刚单飞就学抽烟,对你的形象不好,不如我帮你解决。”叶亭威嬉皮笑脸,一手举着半包烟,一手玩弄着那一只Zippo。
  容颦也觉不是没有道理,若是被经纪人知道那还了得,只好退一步,道:“那将打火机还给我就是了。”
  “你都不抽烟了,要着打火机做什么?”叶亭威掐掉了烟,挥指弹出窗外,打火机在手上玩出一套花样,令人眼花缭乱,却丝毫没有奉还的意思。
  容颦只紧紧盯着打火机,抿着唇,竟看不出是怒是喜。
  叶亭威眼中火焰撩动,一闪一灭,手中花样百出,径自说下去:“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爸爸叔伯要我好好读书,将来继承公司。”表情落寞,眉间却暗含着一股气,却不是怒,亦非怨,“不如把这个打火机留给我,也可做纪念。”
  容颦恍若未闻,只望着叶亭威手中的打火机。寻着空儿,竟不顾被火炙伤的危险,徒手便夺下了。手指被火撩直直舔了一下,立即起了一道分外骇人的鲜亮红痕。容颦只低低“嘶”了一声,连忙收好东西,便要夺车门而出。
  叶亭威一惊,眼疾手快地拦腰截住容颦,便怒道:“我什么时候占过你的东西,手不要了么!”说着去看容颦的手,素白面上一小串嫣红的水泡。叶亭威轻轻吹了吹,眉心揪作一团,又觉自己语气重了,只涩然问道,“疼不疼?”
  “我该回去了。”容颦迅速收了手,心下忐忑不已,偷偷望了叶亭威一眼,便仓皇而逃。
  叶亭威望着车外渐行渐远的身影,神情有一丝落寞,低低叹了口气,只觉车厢内烟熏火燎的,竟刺激得几乎流泪。
  .
  面对着周遭完全陌生的环境,不断翻卷而起的声浪,一个个模糊的面孔,容颦失魂落魄地游荡在大街上,满脸的恍惚与绝望。
  在下飞机之前,容颦不曾细想异国他乡的生存问题。当时的他只想着秦在的名誉,便不顾经纪人钟聿修的强烈反对,立刻同意与公司解约。
  没有了秦在。没有了Louis。
  或许都不要紧。
  他还有笑笑,他还要活下去。
  “现在媒体一直在闹,公司也一直没有表态,粉丝俱乐部的人每天在门口堵人……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你,那天你自己签了解约书就一声不吭地走了,打你手机你也不接,公寓里也不见人影。”钟聿修担心地道,又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张导和叶董也很担心你,他动用了种种关系终于说服了秦先生没有告到法院。”也即是说,那些钱即私了了。
  听到“秦先生”三字,容颦心下一抽,悲从中来,原来到了嘴边的道歉立即变成了转换话题的话语,声音迟疑而苦涩:“聿修,你还好么?”
  钟聿修一听,立即抱怨起来,道:“别提了,一刚出茅庐的小妮子,听说是什么什么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就一个脸蛋儿还行,声音堪比破锣,还想当歌星。”
  “那怎么办?”容颦竟也跟着笑起来。
  “怎么办?找人代唱,公司已经挑了好几个人备选了。”钟聿修颇为郁闷地道。
  容颦知道钟聿修定也受了很多委屈,毕竟这个圈子里势利不是一天两天。自己这样不负责任地走后,所有的责任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而原本因为容颦而业绩颇佳的钟聿修现在必然会遭到同行的欺压。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工作了,那小妮子还有通告。”钟聿修不是不失落,但是唯有面对。
  容颦鼓起勇气道歉,“还有,对不起。”声音干涩到不行。
  话音一落,钟聿修却一句话骂过来:“自身难保,还和我客套。”顿了顿,又低低地道:“给你打了一点钱,可都是我的全副家当,你给我省着点花啊!”
  短短三年时间,容颦自天堂落入地狱,仿佛做了一个极荒诞的梦。
  玩耍着手中冰冷的Zippo,光滑的机身映照出无尽的迷惑与凄惶。
  原来,所谓的风月山海,地久天长,不过是一支烟燃烧的时间,弹指即灭。
  .
  “秦先生,拿到了么?”是丁妮差了人来找秦在。
  “好了,你去吧。”秦在说着,将打火机仔细收好,锁上了门。
  径自把玩了半晌,秦在衔着一支烟,慢慢走了出去。
  金色阳光炫目至极,在幕布上烙下了秦在俊美无俦的剪影。
  走在旧窄的甬道上,空气中轻微的霉味和簇新的油漆味,令人鼻酸。
  .
  入了夏,日长神倦,容颦惫懒无比,推掉了一干片约,只在老宅子里守着。
  阿佐与李聿在院子里用长竿粘那些树上的蝉。
  白云如絮若丝,缕缕停靠天际,今日的阳光,颇有些炙烈。树影斑斑驳驳落在衣衫上,倒添了几分清凉。
  回廊之下,容颦躺在芙蓉簟上,闲闲摇着一把折扇,饮茶养神,瞑目如睡。
  美人榻下蜷缩着一只黄斑大肥猫,懒洋洋的闲适模样,竟和容颦一般模样。
  小宝轻手轻脚地靠近,悄悄在那榻边上的紫檀小方桌上摆上了一只莲花纹的白瓷碟,又托着腮望着。
  不消片刻,容颦便果真醒了。
  李之檀便笑着从里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眼镜盒与一部小说,取笑道:“一闻到好吃的便就醒了。”
  小宝在容颦面上一亲,又轻轻拽他的衣衫,“容容快起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得满嘴都是。”容颦替小宝拈去甜屑,又见那小方桌上的玫瑰酒酿饼,便望着李之檀笑道:“你倒是好精神来做这零嘴,我且尝来吃吃。”说罢,伸手取了一只来吃。
  入了夜,趁着几丝凉风,小宝同李聿出去游玩。
  容颦在书桌旁研了会儿墨,径自练起字来,临的就是前些日子李之檀取出来的《归去来兮辞》。
  或许是心底躁得很,“脱然”一词怎么写也写不顺。兀然转身,鼻尖差点撞上来人。
  容颦吓了一跳,丢了笔,没好气地扫了李之檀一眼,又觉他身上的味道呛鼻,便咳了几声,嗔道:“好大一股子烟味。”
  李之檀弹了弹衣裳,道:“可不是竞华来了。”
  “这也难怪。”容颦道。
  李之檀探头到桌前,见那圈掉了的“脱然”二字,望着容颦轻笑一声,提笔蘸了墨,凝神悬腕,轻轻巧巧地写了下去。
  容颦瞥了一眼,轻哼了一声,另取了纸笔在一旁重新写:“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瓶无储粟……”
  起先还顺,到了“脱然”犹不得,李之檀见容颦懊恼的模样,轻轻走到他身后,只沉和地道:“我教你。”说着敷上手去,一同握住那一杆细长的笔。
  容颦本来一挣,却觉温热呼吸隐隐拂在耳畔,又觉那略含着薄荷的烟味,竟引得他不禁连呼吸都屏住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