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

第169章


他是皇帝,是能令所有人俯首称臣的皇帝,郑妩是他的女人,便得蜷委在他身下,承受他的暴虐。一次次的顽强使得他欢欣若狂。不知为什么,就在这时他想起了琴依,想起那个女人,她总是那么沉静,那么恬淡。她活着死去都像一面镜子,让他不敢正视她,她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郑妩在他的蹂躏下,渐渐生出快乐,眼泪被火热的脸颊烧干了,眼睛呼的燃起火来,她渐渐疯狂。有所有的妃子里,只有郑妩是能与他拼命的,两人死死地拼斗在一起,像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像要一争高低。郑妩咬住他肩上的一块肉,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仿佛一个失水的人抓住另一个失水的人。郑妩说,女儿没了,但你要保住我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儿子,懂吗?
万历点点头,有些茫然,在茫然中他觉着他答应的不是郑妩,而是琴依。他忽地对身体下的这个女人感到有些许歉疚,他想着他与郑妩曾经无数次这样拼命,但惟有今天,他却不是为她拼命的。是为那个吊死在井栏边的女人。
第二十三章 无所适从
这天晚上,慈圣皇太后奉请母亲入宫一宴。李伟妻子王氏经常入宫,时常由女儿慈圣皇太后赐宴。慈圣皇太后问,家里还好吧?王氏说,好着呢。慈圣皇太后说,不能由着性子来,外面传,有些皇亲国戚贪的占的多着呢,有的把人都逼死了,咱家不干这种缺德的事儿。王氏说,我天天集合家人,跟你父亲对他们训话,要是谁出了这种事,先把他捆起来,送狱里去,决不说情宽恕。他们都知道,没有人敢乱来。
慈圣皇太后说,那就好,听说有人给父亲送了一把抹墙的瓦刀,还是金的?
王氏笑:可不是,你父亲那一把旧瓦刀总是摆在厅堂上,来人就说,他从前是一个工匠,跟伺候宫里的工匠是一样的,有了这一把金瓦刀,他就不是滋味儿了。我对他说,你看见谁的瓦刀是一把金的?你再也别吹了,一吹就变味儿。就是皇亲国戚,你也是一工匠。
慈圣皇太后说,他总是吹牛,这会儿不愿意再吹了吧?跟谁吹?
王氏说,跟所有来看他的人吹。有时是张鲸,有时是张诚,有时是朱希中,还有朱希孝。跟他闲聊的人不多,只有那么几个人,喝醉了,就说慈圣皇太后,讲啊讲,讲得太多了,人就哭了。
张诚推来一辆车子,这是一辆小巧玲珑的车子,只能坐一个人,车轮外圈是用棕毛缠就的,很小巧,转动如意。张诚说,皇上,你坐上这车,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去看两宫太后,毫无声息,她们一定喜欢。
万历大喜,说:张诚,你真知我心。我要的就是不打扰两宫皇太后,这可是好车。小珰推着万历,直向两宫而去。万历坐在车上,身后跟着十数个大珰小珰,去慈宁宫。一进了宫门,万历说:车子放这里吧,我直走入去。张诚说,皇上走路太吃力,还是坐车去吧?万历微微气喘,你不让我走路,我也得走,总不能一步不走吧?万历肚子大,头颈后肉多,走步得低着头,走路多了,很是艰难。他喜欢躺在床榻上,斜着倚着,或是倚在妃嫔身上,姿势便很自然。万历进了宫,看到了王氏与慈圣皇太后,他笑说:姥姥与母后都在,我也来吃一顿,母后的菜与我的就是不一样,慈宁宫里的素菜比我阁里的好吃多了。只是这么说,心里可不喜素菜,贪食肥腻,是万历的一大嗜好。他坐在王氏身旁,与她说几句话,王氏战战兢兢,她可是怕这个外孙子,他是皇上啊,天下人都怕他。万历与母后说几句笑话,吃几口菜,便不动了,只是看着王氏挟菜,看着母后挟菜。慈圣皇太后问他几句朝政事,万历随口应着,说到有人弹劾申时行,慈圣皇太后只是哦了一声,再无问话。她对张居正事还很关切,申时行一任首辅,她就冷漠许多。吃完了饭,慈圣皇太后对万历说,我有话要对你说。王氏便说,我去看看阁里的布置,随后走了,只留下了万历与慈圣皇太后。慈圣皇太后要说事儿,万历便紧张。慈圣皇太后看他有一点儿紧张,便扯着他在床榻上坐下,轻声说:你对恭妃不那么好,还是多去去她宫里,多安慰她,她也不容易。
万历点头,慈圣皇太后说,你去过她那里了吗?
她指的是仁圣皇太后,万历摇头,慈圣皇太后说:去吧,去吧,她对你很好,去看看她。
他悄然出宫,一直向慈庆宫去,到了宫里,仁圣皇太后笑着说,你又弄了一辆小车,这么窄小,你坐里面,多不舒服?你还是坐一大肩舆,那样好。万历笑说:我坐那辆车,太过招摇,咯咯响,咬着石条子,不说娘,就我自己,也头疼得要命。
仁圣皇太后拉过他的手,两人的手都是温暖的,软软的,她说:你是一个好皇帝,也是一个好孩子,你照应你娘,也照应我,我没看错你。说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看仁圣皇太后流泪,万历心也软软的,也想流泪,他真是一个心软的人,对两宫太后最是孝顺,能让两个老太太高兴,是他最在意的。他擦拭仁圣皇太后流出的眼泪,劝她:别哭,一哭你就不好看了。
仁圣皇太后破涕为笑:胡说,一个老太太,不哭也不好看。
万历大笑:你这么说可是错了,宫里什么人最好看?我告诉你,可只是悄悄告诉你,只有你跟娘两人最好看。你想啊,宫里年轻女人多的是,只有你们两个是老美人,美得端庄,美得招摇,美得庄重,像你两个这样的老美人,宫里可太少了。
仁圣皇太后开心大笑:你真是会说话啊。我问你,那么多人人催你立太子,你急没急?
万历一愣,不想与皇太后说这事儿,他说,我不急,我不急,可有人急,朝臣都上疏,非要我立常洛。
仁圣皇太后沉吟:你怕常洛不行,是不是?
万历点头,真烦啊,但他不胜其扰,真是天天有人上疏,他怎么对付得过来。只能拖延,一直拖延着,又不好对皇太后说明。仁圣皇太后说:你要拿大主意,当年立你做太子,是我的主意,你跟潞王两人来了,潞王看着我的吃食儿,非要闹着吃,我看你不动,问你想不想吃,你说想吃,但得听我的,我叫你吃你就吃。其实你与潞王也差不多,但你父皇问我,我便说你行。
从仁圣宫出来,万历觉得脚踝疼,一站久了,脚踝便疼,疼痛钻心,问过御医,说是脚骨有毛病,吃过了药,却不见好。恭妃看他来了,有些喜出望外,忙对常洛说:你父皇来了,快来磕头。常洛来给万历磕头,万历看着他,脸稍稍嫌长了一点儿,不像万历的脸那样俊朗,明显有恭妃的模样,这也不讨他喜欢。恭妃命常洛来磕头,他就磕头,很老实,很听话,一磕很用力,头磕在毡上,听声音磕得不轻。
万历忽有感触,常洵便比他聪明,磕头也像万历小时候,他小时给父王磕头,总是想着怎么样磕得响,还能磕得不疼。后来找到了一个方法,一磕头时头要猛地冲向地阶,但在快触地时停一下,再猛一磕,头既磕地,又不十分疼痛。这法子很灵,惹得裕王也笑呵呵地提醒他:你磕头要轻一点儿,有孝心就行了,不必磕得那么响。裕王不知道,他磕头是有诀窍的。
这会儿看常洛磕头,再想着常洵磕头,便生出无数的想头来,想得呆呆怔怔的。常洛说:父皇累了吧?恭妃说:我给你捶一捶肩。她轻轻地怯怯地为万历捶肩。万历不想对她说,郑妩最知道他哪儿疼痛,他最受不住的不是肩头,而是脚踝。一站久了,脚踝便痛。他想着,是因为大明朝的江山全都担在他的肩上,他才站得那么累。那些朝臣就不能服服帖帖地听命于他,而偏要与他作对吗?恭妃怕他,他不喜欢恭妃。恭妃偏能生育,生出了长子常洛,常洛没有他那聪明,长得像他也行啊,偏又极像恭妃王茵,头有些长,狭长的头带些呆相,这不大富贵,又显呆滞。恭妃请他躺在床榻上,脱下他的朝靴来。他不喜欢穿这种朝靴,偏又不得不穿,真是很闷。
马象乾下了诏狱,大呼:皇上给你们蒙蔽了,皇上给你们蒙蔽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
万历恨这个马象乾,他给人添烦,把他打得皮开肉绽有多好?申时行上疏说,要拿下张鲸,那是言官的心意,他们恨内府,恨内府专横跋扈。认为只要拿下张鲸,内府淮会收敛。他不那么想,但他只能把张鲸叫来,叫他来恭妃的阁外等候。
宫女悄声说:皇上,张公公来了,他在等候。
要是以往,万历会叫张鲸早些进来,就是在他与恭妃亲热时,他也不忌讳,太监是什么人?他们就是一群没卵子的玩艺儿,他能怎么着?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就是了。但这会儿,他不着急,张鲸急,他不急。
恭妃也得过张鲸的好处,替他说话:皇上,你就见他吧?
万历笑笑:让他进来吧。
张鲸跪在阶下。
他得离开这皇宫了,张鲸与冯保当年的心境一样,他蜷缩在万历脚下,抱着万历的脚说,皇上,皇上,我舍不得你啊,我舍不得啊。你让我去看守皇陵吧?你让我去吧,我一去,他们还会想法子赶走张诚,赶走下一个人啊。
真的心里不舍,张鲸一走,可不是他万历愿意的。冯保走了,他松了一口气,可张鲸一走,他不愿意了。谁舍得张鲸走啊?一去内市,张鲸如数家珍,说得头头是道。张鲸能看明白古董了,惊讶一问,张鲸说,只要他不当值,他就去内市,向所有的店主学看古董,学看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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