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

第181章


老人说,你就是我们李家的荣耀,你光耀了李家的门楣,是我们祖先有灵才出了你这么一个大人物。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得修族谱。说起来没多少钱,只要一千两银子这件事就算办了,你去弄吧。天天有那么多人来听你讲课,都是有钱人,闲着没事儿的男男女女,都不用为衣食发愁,要他们拿出些银子,来修我们的族谱,他们肯定愿意。
李贽苦笑,我跟他们说的是人生之理,是天下大事。
老人说,你说你的,也不碍事,你下次给他们讲课时,我们就在芝佛院门外站着,写上重修李贽家谱,举着一个箱子,向他们化缘,他们每人出几两银子也行,出几文钱也可,你讲两次课,我们就能募集上一千两银子,这也不用你操心,行不行?
李贽大吼,不行!
老人很生气,气得手直抖:怎么不行?我们又不光靠你,向他们化缘,有什么不好?他们有的是银子,我们化缘来银子,就可以修族谱了。
李贽说,我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一个做事堂堂正正、行为光明磊落之人,我从来不为一己之私去求告别人,你们这么做,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
老人说,名声?名声值什么?值几个钱?你要不给我们李家修族谱,你就是不孝子孙,李家祖宗都会从地下爬起来骂你!
李贽很悲哀,他大声说,能不能当我不是你们李家人?别再缠着我!
老人说,从你小时起,你就是李家的人,你曾祖父的灵柩停在李家祠堂那会儿,你还只有四五岁,那时你怎么不说你不做李家人?你没钱读书,我们大家出钱,送你去读书,直至考中进士,做了官,那时你怎么不说不是李家人?到今天,你功成名就了,想说你不是李家人?
一个大汉说,你是我族叔,我父亲从我一小就跟我讲你,我这辈子心目中没有别人,只有你了,你要不管李家,李家还有什么希望?
老人说,我们走吧,不管他怎么说,下次他要讲课,我们就来收钱。
万历在宫里,命魏忠贤把张诚叫来。
万历说,张诚,你做司礼监做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事儿想跟我说的?
张诚说,皇上有什么旨意,我一定听从。
万历说,我这两年,一是为平定宁夏叛乱,我要总督魏学曾和梅国桢平乱,花了不少银子。再一个是出兵高丽,我用李如松去战高丽,跟倭寇作战,也花了我不少钱。高丽一战,我们先是得胜,后来又输了,幸亏日本的丰臣秀吉一死了,不然日军就不会大乱,我们也不能赢了这一仗。可这一战前后打了七年,我们死了十几万人,耗费军饷数百万,但从此倭寇不再入侵高丽,这也值得,你说是不是?
张诚说,是……是……
万历说,我想问你的是,户部没了银子,皇宫内库的银子也不多了,你还有什么方法增加户部的银两和皇宫内库的银两?
张诚说,皇上没问,我就想着这件事。这一问,我还真就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在天下水路再设关卡,增收税银。户部的银子就多了。再听说哪儿有矿,皇上便派内府的人去采矿,要内府的大珰小珰务必把银子弄回来,皇宫内库的银子就多了。
万历笑说,这都是好主意,只是我想问你,你说你做内府的大总管,每年二十四监就送你六、七十万两银子,你的日子是不是很好过?
张诚一听话头不对,马上跪下说,皇上,奴才每年得的银子,都交到内府去了。
万历笑一笑,说,不急,你再想想,你还从什么地方弄到了银子?你是不是捞了珠宝?内市场里的那些店,什么宝和、宝祥、宝应……是不是都是你的店啊?
张诚磕头说,皇上,那些是内府的店,是皇上的店啊,不是奴才的。
万历笑,我知道是内府的,是我的,可也保不住你管着管着,就把这些忘了,拿它当你自己的了。你说会不会这样?你派了许多人到各地去采矿,会不会把好东西都运回来,放在这些店里给卖了?卖回的银子都归你自己了?那些差的、坏的东西,便送到皇宫里?你说,你是不是这样糊弄朝廷,糊弄我?
张诚咚咚地磕头,说,皇上,不是这样的,奴才再有胆子,也不能这么干。
万历又问,你的银子都给了我,你的日常开销怎么弄?
张诚磕头,说,奴才没有办法啊,捉襟见肘,就是挖了东墙补西墙。
万历一拍桌案,大声喝吼,张诚!你告诉我,单是从那个为太监净身的于家、霍家,你每年得多少银子?
万历这么一问,张诚立时满头是汗,他一边磕头一边说,奴才死罪!死罪!
万历问,我只问你得多少银子?
张诚说,是一百七十万两,其实……没有这么多。
万历大声吼道,没有这么多是多少?你今天哪儿也不必去,就在这里,把这一百七十万两银子的去处,是三年共得到银子的去处,都给我写清楚,写清楚都做什么用了。
万历拂袖而去。
张诚跪在地上,看着魏忠贤,轻声说,魏兄弟,你救救我。
魏忠贤叹气,你贪银子,捡小的贪,捡皇上抓不住的地方贪。你弄一百多万两,不死也得死啊……
张诚跪在那里,想着如何把这一百七十万两银子写出来,要说真正把花了的、贪了的银子都记下来,还真就没有谁有这个本事,就想想写写,写写想想,一边流泪一边写。
魏忠贤站在一边,轻声对他说,皇上亲自去了于家,他命令锦衣卫使朱希孝把于忠实、霍大乐两家全都抄没了,人都下在狱里。
张诚哭了,知道自己是要完蛋了。
张诚跪在乾清宫的暖阁外,万历没理他,跟几个妃子还有十几个小珰玩乐。
魏忠贤说,皇上,是不是下旨,怎么处分张诚?
万历说,你去对他传我的口谕,就说我不知道怎么处置他,要他回自己住处去,明天告诉我,怎么处分他?
魏忠贤去了,对跪在暖阁外的张诚说,皇上说了,不知道怎么处分你,叫你回自己住处去,想想怎么办,明天来禀报皇上。
张诚痴痴呆呆磕了三个响头,说,奴才领旨。
张诚起身慢慢走了。
张诚回到自己府中,府门前后都有人把守着,锦衣卫看守着他的家,凡有进府之人不闻不问,只要出府就盘查、责问,甚至搜身。张诚站在府门前,呆呆地看着,看了一会儿,默默无言地进了府。
张诚进了府中,便有十来个俊秀的小珰来迎,有的端着盘,有的拿着手巾把儿,有的过来给他拿肩捏背。
张诚坐在太师椅上,长吁了一口气,大声说,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叫来。
小珰们就去叫人,把府里的人都叫到台阶前站好。
张诚说,我有一事要跟大家说,你们得听着。
众人看他很郑重,像是有大事要讲,便都静静地肃立,等他说话。
张诚说,皇上今天责问我,因为我做司礼监,私下可能贪占了银两,皇上要我自己给自己定一个罪。我还真不知道我该给自己定个什么罪。我是贪了占了,可哪个司礼监不贪不占?
众人眼盯盯地瞅着张诚,想着皇上会怎么处置他,皇上还从来没让谁回去自己思过,自己给自己定一个罪。这么对张诚说,是不想饶过他,一心要折磨他,还是想放过他,又想责罚他,并为此犹豫不定呢?
众人看着张诚,大珰小珰都靠着张诚活命。有了张诚,他们就威风,日子过得好,在宫内也得一个个美差,出宫外放出去做矿监,更能大把大把地搂银子。张诚要是倒了,他们的日子就不妙了,于是全都跪下,给张诚磕头,喊哥、喊爹、喊爷爷的都有。
众人都哭起来,呜呜呜一片。
张诚说,你们这些人,平时都没什么主意,一个个都靠着我,以为我这棵树就能参天,一辈子不摇不晃,风吹不倒,雨淋不坏。其实没那么结实,也没那么可靠,我这会儿就不行了,不是那情那景了。都别哭,起来听我说。
小珰们起来,听张诚吩咐。
张诚问,你们中间,有谁能跟魏忠贤,就是从前那个狗食儿说上话的?
有两个小珰站出来,一看就是那种长得俊秀、形貌姣好,形貌如女人的。
张诚笑,你们两个带些珠宝,去见魏忠贤,务必从他嘴里探出消息,问问皇上到底想怎么样?是想杀了我,还是想罢免了我,让我去看坟?还是让我一死?给我问个准信儿回来。
两个小珰说,是。
伺候张诚的女人去收拾了一包珠宝,交给他二人。
二人拿着进出宫禁的牙牌,匆匆走了。
在魏忠贤府上,二位小珰见到他,跪下说,干爹,你现在是我们的干爹了。魏忠贤笑,笑得很亲热:别胡说了,我们都是兄弟。二人说,不是兄弟,你是我们的干爹了。魏忠贤正色说:别胡说,你干爹是司礼监掌印张诚,他可是咱们没卵子的干爹。二人送上珠宝,哭:干爹不行了,他不行了,皇上要废了他,这是干爹送你的。魏忠贤笑,哎呀,这可是真珠宝,送我可就白瞎了,没用。你们放心,我一准儿去见皇上,替你干爹求情。
二人磕头不已,走了。
魏忠贤陪着万历。万历问他:张诚做什么呢?魏忠贤跪下,为张诚求情:皇上啊,你就放过他吧,他一个臭奴才,有什么呢,只是一条狗罢了,皇上也不值得跟他生气啊。万历大怒:我放过他,你再问问他,看他放不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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