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此生

突然，车外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我将头探出车外，只见扬起的沙尘中，一群蒙面的男子正和官兵打作一团。一眼扫去，对方大概三十来人，为首的那人武功很高，五个精兵愣是没有拦住他。他披散着头发，发饰一看就不是中土人。
  
  我暗叫一声‘难不成是北疆蛮子’？
  
  “正是！”秀荣撑着身子，也探着脖子往外看。我赶忙用毯子裹着他，道：“管他是谁，我还不信他们打得过我们几百人。”
  
  毕竟就这么些人，凭你武功再高又如何？不到半个时辰，该杀的该抓的都解决了，车外又恢复了安静。我搂着秀荣坐在车头看热闹，指了指貌似头头的那个人道：“审一审，什么来头，连老子的车队都敢抢？”
  
  王虎领命，拿了一根鞭子笑的阴恻恻的。
  
  那个男子本来灰头土脸的，抬头看了看我，目光落在秀荣身上，眼瞳猛地一缩，嘶吼起来：“阿蛮，阿蛮，是我呀，阿蛮……”他又看我，满眼的血丝，“你这个妖人，你这妖人！”
  
  顿时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往头盖骨窜，冷得我牙齿打颤。阿蛮，敢叫秀荣阿蛮，除了我，也只有他……正牌的铁木耳了……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就在这个世界。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抓紧了秀荣。他睁大眼睛看着那人，不可思议的摇头，突然疯了般推开我，‘咕咚’一声掉下车，朝他爬了过去。
  
  我只是看着空空的手，不停地颤抖，颤抖。
  
  尔阳听到了我们被伏击，连夜带着人马跟我会和。见到我时，一脸的不屑：“哼，怎么一副丧家犬的模样？”
  
  我精神涣散，盯着火盆恍惚道：“原来，当个赝品，就是这么个下场……”
  
  他坐在我身边，皱眉道：“不就是铁木耳回来了吗？回来又怎么了？你不还是驸马爷，黎阳候吗？秀荣本来就不是你的，你也该还给别人……”顿了顿，他靠过来，将头靠在我的肩上，轻声道：“你不是还有我吗？”
  
  我瞪眼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冷哼一声，道：“来之前，我在欧阳的帐篷外偷听了好久，大至猜出个所以然。”
  
  我目光暗淡，“他们……”
  
  他撇我一眼，冷笑：“正你情我愿甜甜蜜蜜呢，我听见秀荣说了，他说跟着那个铁木耳走，你就死心吧。”
  
  我呆呆地坐着，猛地站起来，一把抽来身旁的剑，疾步向秀荣和那个家伙私会的帐篷走去。
  
  我进去的时候，那个人正跪在秀荣的轮椅前，两个人都是满脸泪。真是有情有义，多好呀，我红着眼提剑就冲了过去。
  
  秀荣一惊，赶忙护着他喊道：“玉山，别杀他……”
  
  我的笑容扭曲着，铁定比哭还难看。我指着那人，嘲笑：“那才是你的玉山……我哪有资格……”
  
  他几乎恳求，身子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玉山……给我一点时间……有些事情我必须弄清楚……这个人……答应我别伤他……”
  
  等你几天，你就会回到我身边？不会的，我知道，你的心里从来只有铁玉山，你再也不会回到我的怀里了。
  
  剑‘哐当’落地，我又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局外人，和当初一样一样的，我依旧两手空空。
  
  颓废的走出帐篷，尔阳站在黑暗中，黑发在身后飘荡。他盯着我，眼中有一层怒气，“好你个罗骏蚺，我在你眼中就如此的拙劣，你竟然看也不看我一眼。欧阳秀荣就要走了，你除了我，别无选择。”
  
  我懒得理他，擦肩而过，看也不看他愤怒并含泪的双眼。
  
  尔阳，你可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不能强迫的。就好比现在，我也不会强迫秀荣，若是他要走，便走吧，走吧……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别人无法替代的人，我无法代替铁玉山，你也无法代替阿蛮……都结束了……
  
  那一晚，躺在毯子上，睡的极其不安。身子轻飘飘起来，灵魂好似出鞘，我竟然飘在空中看着蹙眉梦语的自己。也许是梦吧，我飘出了帐外，飘向了秀荣的帐篷。
  
  梦中，尔阳站在帐外，窥视着里面的一切。我飘了进去，即便是在梦中，那张脸还是如此刻骨。秀荣盯着铁木耳目前的躯壳，皱着眉头沉思。铁木耳望着他不说话，许久才道：“阿蛮，我回来了，跟我走吧。”我的心一紧，看向秀荣。
  
  秀荣抬起手，抚了抚他的脸，轻道：“我问了你很多，只有铁玉山知道的你也答上来了，你……”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缓缓道：“你……不是铁玉山……”
  
  他赶忙道：“是我，不信你问我，我们初次是在十六岁那年，在佛主的桌案后面……二十岁我们一同杀敌……这些我都记得……你也一定记得……”
  
  秀荣摇了摇头：“你当然知道……阿才……你怎会不知……”
  
  那人身子明显颤抖，下意识用手去摸脸上。秀荣接着道：“你的易容术很好，天衣无缝。可是，你知道吗，若是铁木耳，他不会容忍自己的魂魄在一个北疆蛮子的躯壳里，他宁愿死，也不会变作北疆人。”阿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装扮出卖了自己。
  
  秀荣看着他，轻叹道：“阿才，在玉山没有发现之前，你快走吧……”
  
  阿才吼道：“他是个假货，我要揭发他，他不是铁将军……”
  
  秀荣别开眼不看他：“即便不是，也轮不上你，你还是走吧。”
  
  阿才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看着秀荣，声音颤不成声：“你……你竟是真心爱他……”
  
  那一瞬间，我心花怒放，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抱住我的阿蛮。尔阳走了进来，瞥了一眼阿才，冷声道：“蠢材，还说你的计划天衣无缝，好啦，你家主人爱的哪里是铁木耳，他早就爱上那个人了。”他缓缓走过去，掐住秀荣的脸，逼迫他看着自己，道：“你算什么？也来与我争抢？我什么也没有了，罗骏蚺打死也不能让给你，你和你的奴才滚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说罢，踢了一脚死旺财，骂道：“还不走，要等着那个人醒了你才走吗？”
  
  阿才猛然惊醒，抱着秀荣就往外走，秀荣挣扎着喊着‘玉山，救我’……
  
  我急的两脚乱蹬，身子在空中打转，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才一掌击晕了秀荣，跑了出去。尔阳走出帐外，看着消失的两人，打了一个响指，立马从暗处走出来十几个武装好的将士。
  
  秀荣指了指前方，面无表情：“我不想再看见那两个人……利索点……别让驸马知道了……”
  
  我一着急，两脚一蹬，跌入黑暗之中。黑暗中，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我前世刚刚死去时的场景吗。
  
  黑暗中，阎王说：“先生，你是第一千亿个死亡的人，恭喜你中奖了。”
  
  那时，我的酒还没醒，迷迷糊糊问道：“啥……啥……奖励……”
  
  那人说：“你有一次重生的机会，生命没有备份，你却是个例外，哥们，有啥要求没。”
  
  我全部想起来了，那时，死亡的瞬间，我想起前世的记忆，于是我对阎王说：“在很多很多世之前，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只是那一世我的命薄，没能陪他到老。之后许多次转世，我都没能再遇见他，我只希望能回到那一世，再好好爱他一次，能陪着他平凡到老……”
  
  我是罗骏蚺……也是铁玉山……
  
  ２２
  
  我猛地坐了起来，尔阳在我床前，担忧的看着我，道：“做噩梦了吗？你一直在呼喊。”
  
  我抓住他的手腕，几乎想捏碎他的脖子。“秀荣呢？”
  
  尔阳低头，看起来很痛苦，说道：“你别太激动，欧阳秀荣走了，他和那个人走了。临走时，他托我告诉你，谢谢你的照顾，他会一直记住你的。”
  
  我冷笑，手上用劲，他吃痛，喊出声音来。我道：“戏演完了，你和阿才都该谢幕了。”
  
  他惊讶的张大嘴，不明白为何我一直昏睡，却什么都知道。我继续冷笑：“告诉你，即便是昏死，我的魂也是守在秀荣身旁的。”
  
  我拽着他去了马厩，士兵们都惊慌失措，我喝道：“原地等着，我和公主去去就回。”说着骑着马朝远处奔去，希望我还能赶上。
  
  一路狂奔，尔阳‘咯咯’笑了起来，道：“只怕现在去，你只能给他两收尸了。”
  
  我又甩了马屁股两鞭子，道：“那你就等着陪葬吧。”
  
  尔阳将脸贴在我的胸膛，似笑非笑：“你为什么那么死心眼呢？我有什么不好。”
  
  我大喝一声：“你闭嘴！！就算他死了，也轮不到你。”
  
  月光下，尔阳脸色惨白，他受了奇耻大辱，咬着嘴唇恶狠狠道：“死吧，我看你怎么救他。”
  
  我的心脏‘突突’的跳着，阿蛮，别离开我。
  
  远处的打斗声让我心慌，马还未挺稳，一个翻身朝林子里面跑去。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呼喊‘阿蛮……阿蛮……’
  
  触目惊心，尸横遍野，阿才挥舞着宝剑，刺穿了敌人的身体，血喷溅出来，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