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此生

  
  我回头，尔阳靠在柳树下笑眯眯的看着我。“如果换做我……我不会这么对你……”他眯起细长的眼睛，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我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如果我是你，也不会三天两头偷窥人家隐私。”
  
  他也不恼，走过来靠在我身旁坐下：“你若心甘情愿从了我，我也不会这样。”
  
  我翻白眼，感情是我不对。四下没人，我对他依旧随意，他是个典型的贱皮子，对他越凶越受用。我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小小年纪说的话也不害臊，什么从不从的。我还不了解你呀，想的和做的哪时一致的。”
  
  他摸了摸鼻子，耸耸肩：“是吗？我都不知道呢。”说着抢过我手中的书，看了看内容，笑道：“这么简单的内容，难怪你的阿蛮会气成这样，我可听说以前的铁木耳，文武双全，哪像你，真是奇怪欧阳秀荣看上你了什么？”
  
  我捋了捋头发：“当然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尔阳白我一眼：“这又不是你的壳子，得意什么？”边说边起身，风吹着衣摆乱飞，笑的妩媚撩人：“其实……你就是太宠他了……要不今晚我召你侍寝……你看可好……”
  
  相处半年，他与我很是熟了，常会开着这样的玩笑。我并不认为尔阳是个天生的同性恋，他的目光也会被漂亮的女子吸引，只是碍于目前的身份，很多事情他只能去想，却万万不敢踏前一步。对于，我和他仅有的那一次，我想，他也是迫于无奈，才会屈尊与我。我还记得他那时笑着说：“为了活着，你就从了我吧……”有时候，他装出的冷酷，残忍，清高，只是为了活下去，不被别人看见内心的脆弱，坚强的活下去。
  
  对于尔阳，怜悯占了多数，他应该也感觉到了。
  
  我通常都会拒绝他，他很少生气，只是冷笑‘不就是说着玩玩，你还当真？’，说完一走了之。可是，今天，他却很反常。站在清冷的月下，孤傲的就像高山的雪豹，眼中不知不觉透出了危险地气息，他睥睨俯视，嘴角噙着冷笑，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可能是不甘，他走了两步，回头看我，没有笑容，声音冷的渗人。“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得到过想要的东西……母亲……地位……身份……还有……”
  
  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我也绷紧了神经，思索是哪一句得罪了他，并认真听着他想说的话。他突然‘扑哧’笑了出来，望着我的眼睛道：“害怕了吗？现在才知道害怕，那以后最好别得罪我，否则哪一天翻脸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笑了起来，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接着说：“哈哈，你看你的脸，放心了，我还要靠你保护我呢，怎么可能让你死。”说着踏着清月远去。
  
  等他走远了，我才松了神经瘫在地上。心里咒骂，可恶的小子，要不是念在你可怜，我才不会处处忍让着你，竟敢威胁我。要不是我娶了你，你何年何月才能逃脱冰冷的皇宫呢，就冲着这一点，你也该把我当老爷供起来。
  
  夜风有点凉，我抱着胳膊打了一个冷战。身后传来咕噜声，我知道他来了，假装盯着书本很认真的读起来。
  
  他将一件衣服披在我的身上，叹道：“我来了很久了……”
  
  我转身笑道：“刚才可是尔阳来打扰我的，不然我早就背熟回屋了。”
  
  秀荣抬手，摸了摸我微凉的脸颊，“回屋吧……我为今晚的事情向你道歉……我不该心急……”
  
  我笼着他的手，‘呵呵’笑：“是我今晚分神，明晚我接着背。”
  
  秀荣看着我，有些困难的弯下腰，抱住了我。他的脸颊贴的我的脸上，莫名的安心，莫名的感动。他轻轻摇了摇头，“以后……你想学就学……当□好吧……这半年我也想通了……随你去了黎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挺好……不要有战争……就这样一直陪着你……真的挺好……”
  
  他哭了，如此坚强的一个人，只为与我平淡的生活，他竟然哭了。
  
  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掉了下来，我的阿蛮，我的阿蛮呀……
  
  泪眼朦胧中，我看见躲在树后的尔阳。你也被感动了是吗？为什么也是泪流满面。
  
  那天之后，尔阳不再窥视我和秀荣的私生活，他成日躲在后园，足不出户。我到省心，陪着秀荣下棋，抱着他骑马，时不时也会看看兵书哄他开心。
  
  日子流水般逝去，晃眼到了十月，皇帝说黎阳的侯爷府修建完毕，择日即刻起程。皇上一句话，我们又忙活起来，大队人马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那一天，当我们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俯视着山下辉煌的宫殿，都默默无语。尔阳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我抱着秀荣，紧紧的抱着，希望能让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安静下来。我懂，这里有他们的回忆，亲人，朋友，如今却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为了缓和气氛，我笑道：“去了黎阳，我们开创属于我们的世界，多好。京城有啥好，人多物价高，空气污染重，没劲没劲。”
  
  秀荣微笑，靠在我的胸膛。尔阳只是望着远方，喃喃自语：“你有他，他有你，那我有什么？”
  
  我道：“你不是有我们吗？难道我们不是一根绳子上的三只蚱蜢吗？”
  
  “原来我们是蚱蜢呀。”尔阳重复，我们都笑了起来。
  
  难得的公费旅游，一路欣赏风景，我担心秀荣的腰腿，一直抱着他给他指着窗外的景色，分散他的注意力。秀荣虚弱的靠在我的怀里，时而顺着我的手指望向远处，时而会心的微笑，苍白的脸颊透了一抹病态的红。
  
  其实，他现在的身体不适合赶路，原本见好的腿疾因为天气渐冷越发的严重。他很少喊疼，能忍都是自己忍着，直到我发现。一次，疼的实在厉害，他竟然生生将下嘴唇咬了个稀烂，伤口触目惊心，揪的我的心疼的喘不上气。那是我第一次气的打了他一巴掌，他才松了嘴，一头的汗，虚弱的对我说：“吵醒你了？”我搂着他哭的稀里哗啦，除此之外，我帮不了他什么。
  
  还好我带着萧老头，秀荣服了药便睡去。我问萧老头：“怎么越来越重了？”他叹了一口气，将我拉到了帐篷外，低声说：“不太好，欧阳公子昨日尿中还有少量的血，到了黎阳在好好调养吧。”晴空一声霹雳，只觉天旋地转，我想起我的外公，也是躺在床上好几年，最后坏了肾，一直血尿，最后尿毒症去世。
  
  不不，秀荣只是累了，指不定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我不停安慰自己。我更加细心的照顾秀荣，他的嘴肿的厉害，只能喝流食，几天下来，人更是憔悴的可怜。
  
  车队不停地前行，越往北走，天气越冷，我有时抱着怀里的人，甚至会想，他还能坚持到黎阳吗。
  
  于是，我下令一半人马护送尔阳公主先去黎阳，剩下一半原地驻扎休息，给秀荣治病。
  
  帐篷内烧了三个火炉子，我像蒸桑拿一样，汗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滚。伸手探进秀荣的裤腿，他的腿还是冷的像两根冰棍。他最近身体欠佳，刚刚尿湿了裤子，我帮他换了一条干爽的棉布裤子，又给他加了一条夹层的薄棉裤。
  
  他微红着脸，小声的道歉：“最近也不知怎了，一点尿也憋不住，真是辛苦你了，玉山，我真的成了你的累赘了。”
  
  我只顾着翻东西，也不搭理他，然后从包里拎出来一双线袜，朝他晃了晃，面露得意道：“哈哈，看吧，要什么有什么。你开始还说我东西带多了，你看，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你不用不好意思，裤子多得很，湿了我们再换，若是还冷，还有厚一点的。”
  
  他的神色安静下来，对我微微笑着，他用手摸了摸腿上的裤子，道：“挺厚的，就这条好了。”
  
  我将他扶起来，小口小口喂他喝鸡汤，佯装生气：“快喝快喝，全部喝完，你看你瘦的，摸起来都咯手，也不怕我休了你。”
  
  他将头靠在我的肩上，轻笑：“你……不会……”
  
  我低头吻上他的嘴唇，当做奖励，我的阿蛮真懂我。
  
  几天的休整，还好血尿消失了，我和萧老头松了一口气，都活跃起来。白天我吩咐将士们在周边狩猎，晚上开了一个篝火晚会。我用毯子裹着秀荣，亲手给他烤制野味，还带着众将士跳舞逗他开心。
  
  这日子过得太滋润，大家完全忘记了旅途的疲惫和危险，除了王虎。
  
  到了第五天，见我还没有出发的迹象，王虎终于忍无可忍，对我谏言：“大人，这里与北疆蛮子交汇地颇近，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安全。”
  
  我自然很不情愿，秀荣也分析了其中的利弊，我只能搂着刚刚见好的秀荣继续赶路。
  
  黎阳已经不远了……听说那里的小吃还不错……可惜我最终没福气品尝……
  
  那天，天阴沉沉，下午时分一团黑云‘呼啦啦’压了下来，山谷里呼啸着寒风，听着都觉得可怕。
  
  车队在狂风中艰难的前行，车外飞沙走石，车内秀荣正安静的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