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簪

第51章


  那王斌也不算笨,似乎已将我和段玄之间的关系看得清楚。意识到这话可能伤害了段玄,他有些愧疚:“对不起了墨通,我不是怀疑你和这位楠夫人……”
  “罢了。”段玄黯然,拜托我能不能将饭喂给王斌。
  “可以。”我点头,掏出事先准备的药粉,撒在王斌外露的伤口上。内心无比腹黑,脸上却露出善良宽厚的笑容:“不过之前应该帮他清理下伤口才是,免得留下疤痕,糟蹋了这副天赐的好身骨。”
  “男女授受不亲,你别碰我!”王斌疼得脸皱成一团,竭力避开。
  见他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索性喊狱卒过来,说王斌对我口出秽言试图轻薄我。狱卒扬起鞭子做出架势,说要替我好好收拾这个不知礼仪的登徒子,还说我若嫌太轻,可以加重刑罚。
  牢房里一屋子的刑具,大枷、老虎凳、真是阴森可怖。王斌迫于无奈,只好妥协道:“我出言不逊,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现在会说话了,呵!”我拍了拍王斌的脸,将装药的小瓶交给狱卒,吩咐狱卒解开他身上的枷锁,将王斌带到段玄的牢房上药,顺便给他喂饭。
  段玄噗地一声笑了,照得整个牢房犹如充满了阳光,霎时明亮起来。瞧他心情好,我也开心:“你笑甚?”
  “蔚朗说话有些不经大脑,就像夫人所说的……脑子少根弦,夫人别介意。”段玄笑了又笑:“不过夫人能在气势上压过他,还挺让人刮目相看。”
  “他和叔叔都是羞涩拘礼之人,脸皮太薄,所以才会自乱阵脚。”我将段玄扶回去,又给他盛了碗饭。
  那王斌尽管穿着中衣,再次见我还是慌忙用被子裹住,生怕走光。我装作不在意,万分踌躇之下,将渊湛的事告诉了段玄:“叔叔!你的师父昨晚……走火入魔,去世了。”
  段玄一惊,面容瞬间苍白,变得哀戚起来。以为渊湛因他而死,他陷入了自责,竟落下泪来,“受生之时,五斗星君、九天圣众,注生注禄,注富注贫,注长注短,注吉注凶,皆由众生自作自受。师父修仙为求捷径,做尽恶事,也算是罪有应得。夫人知他死,想必早已是喜跃抃舞;只是弟子事师,敬同于父。师父虽然严厉,却对在下极好,以致断送性命。所以恕在下不能像夫人那般开怀,也见不得夫人高兴的样子。还请夫人先回去,等在下心情平复了之后再来吧。”
  好大的逐客令——
  我噎了口气,胸口闷闷的。只是闻知渊湛死去,段玄已然如此;若知道了真相,只怕我和他之间会彻底决裂吧。
  我起身,正准备离开,却见素妃穿着那身红衣如鬼火般飘了进来。她的嘴角讥诮,笑不露齿,声音带着三分刺耳:“妹妹真是无孔不入,连监牢这么晦气的地方都有你的存在。”
  我不想与她斗嘴,“我来看看叔叔在这儿怎么样,你不是也来了么?”
  “我也是来看看未来女婿。”素妃带着丫鬟,上下打量着我:“倒是妹妹,与墨通道长年纪相仿,却整日厮混在一起,让人误以为你们乱伦可就不得了了。再说妹妹的出身,也不是那么清白,就算王爷放心,你也得顾忌着不是?”
  两句话将我羞辱得无地自容。王斌估计看不过去,替我还口道:“那老妪你呢?瞧瞧你都有白头发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想老牛吃嫩草——”
  见素妃杏眼怒视着他,王斌却满不在乎。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锁骨不经意间露了出来,赶紧拽起被子挡住,仿佛受了侮辱一般,怒道:“你这老妪,本人虽说玉树临风一表人材,但你也不必用如此轻薄的眼神看我吧。以我的年纪,当你的儿子都绰绰有余!”
  素妃气得咬牙。见王斌竟是活宝一只,我噗地一声想笑,却又忍住,开口道:“行了姐姐,你我不过是半斤八两。再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各自回房,好好过日子才是。”
  “是该好好过日子。”素妃笑了,面目可憎可恶:“只是天冷人也寂寞,妹妹回房好歹有王爷陪伴,甜言蜜语,颠鸾倒凤,而我和未来女婿就——”
  “别说了!”段玄烦躁地打断她的话,不想再听下去,“监牢煞气太重,还请两位未来的泰水早些回去,免得沾染晦气。”
  呵!泰水——
  原来我和段玄之间已经不知不觉走得这么远。我突然觉得凄凉,不想再纠缠下去,“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辞了。”
  新年
  从牢里出来,雪似乎又大了几分。
  不知是该回宁王府,还是去慈宁堂,我索性踩着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随手抓起一把雪,团了个雪球,向跟着的丫鬟扔去。她缩着膀子,若木鸡般呆呆地受着,任由雪球砸在头上,碎屑溅进衣服里。
  登时索然无味。
  段玄变了,我也变了。以前我还跟朱同脸说“不自由毋宁死”,后来却甘居人下,安然若素。而段玄早已对我失去信心,即使我做得不对,也不再发表任何异议。只因为君子一诺千金,他才舍不得放弃我吧。
  如今——
  不知不觉到了腊月。喝过腊八粥,吃过灶糖,又在除夕那晚守过岁,便到了新年。因为这是朱同脸其母丧期过了(服丧按二十五个月算)的第一年,自然过得极为热闹。王府各处都挂满了彩灯,又是贴春联窗花,又是放爆竹烟花,还用丝绸做成各色花朵系在已经衰败的植物上。
  一大清早,宁王这一系的小孩全都穿门过院,向大人们一一磕头拜年,索要压岁钱。
  几个未出阁的闺女不像男孩那般外向,矜持地行过礼,也不肯多言。倒是那楚儿,由于像她娘那般爱吃,趣妃根据我的建议,在楚儿过年的新衣上缝了个口袋,跟个小袋鼠似的,装满了干果。她从口袋抓了一把给我,却从我身旁的果盘里抓了三把塞进去,手中另拿了两个橘子,真让人哭笑不得。
  我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分给他们,轮到朱拱橼时,不禁笑骂:“去!你都半大小子了,好意思收么?”
  朱拱橼与我嬉皮笑脸:“庶母,我不是还没成亲么?也不算大。”
  自从决定婚事,朱同脸便试着将一部分事项交给朱拱橼处理,并教他一些交际处事的手段。朱拱橼日渐成熟起来,做事也有了分寸,是块经得起磨砺的好料子。
  “小滑头!”瞧他懂事,我自然也高兴,将红包交给他,“拿去存着,做些正经的事,怎么着都好。”
  “我会存着到明年给将来的弟弟发压岁钱。”朱拱橼笑纳,瞧着我那高高隆起的小腹,问道:“庶母,弟弟什么时候出生?”
  “快了,就这一两个月。”我问他:“你是不是盼着我生弟弟,万一是妹妹呢?是不是就不待见了。”
  “不会。”朱拱橼说:“若是弟弟,我便教他读书识字,习武狩猎。若是妹妹,我就可以保护她,将来为她找户好人家。”
  这话说得我笑逐颜开,心花怒放:“拱橼真是懂事。”
  接着轮到朱拱栎,这小子左顾右盼,心思根本没放在上面。半天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张起那花瓣似的粉嫩小嘴,竟也香甜起来:“祝庶母一帆风顺,二龙飞腾,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
  他想不起来了,抓耳挠腮:“九九?”
  我忍俊不禁,问道:“九九什么?”
  他有些紧张,脱口而出:“九九归真!”
  “我又不当尼姑和尚,归什么真?”我笑岔了气,连忙叫丫鬟过来揉肚子,“再说一次,若还不对,庶母可就不给压岁钱了。”
  一听这话,朱拱栎立马包起嘴来,两眼汪汪,极不情愿地看我。朱拱橼悄悄提醒他,他这才得以继续说下去:“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事亨通,千事吉祥,万事如意。”
  我将红包发给他,“也祝你快快长大,当一个翩翩君子,鹏程万里,春风得意。”
  朱拱橼在一旁假装嫉妒,讨乖巧:“庶母,你祝福他的话,竟比对我说的要好。”
  “这些你不是已经有了?”我笑道:“难不成我要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朱拱橼悻悻然:“那倒不至于。”
  朱同脸出去与同宗的叔伯兄弟施礼道贺,接近午时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我叫人去做碗醒酒汤,又将备在暖炉里的热水提出来给他洗脸。
  “这些事楠儿你以后就不要做了。”朱同脸眼生怜惜,连忙接住水壶,将水倒入盆中。接着他脱掉吉服,拿起洗脸巾浸进水里,湿了绞干,享受般地敷在脸上,“真舒服。”
  “不做这些做什么?”我笑笑,等他将洗脸巾取下,我便接过去拧掉水,叠整齐了搭在盆架上,“我又不是什么身娇肉贵,风一吹就倒了,做这些事就当活动筋骨。”
  “小心变成劳碌命!”朱同脸打趣道,开始与我唠嗑:“这酒真不能喝,若不是我刚才装酒疯,只怕现在还回不来。”
  我嗔怪:“那你还喝?”
  “这是应酬。”他又倒杯水将口漱了,凑过来亲了我一下,“我不是怕你生气,已经尽快赶回来了么?”
  “算你有良心!”我被他哄得高高兴兴的,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水迹,开口道:“王爷,你是不是该给我发压岁钱?”
  朱同脸哭笑不得:“你还要压岁钱?”
  “怎么不要!”没到这里之前,我还可以死乞白赖地向父母长辈要压岁钱。如今却身在异乡,为人妇为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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