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落梦初醒

��六）
    鉴于进入高考百天倒计时，高三学生原则上要完全退出社团活动。所以一时间各个社团的交接工作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按照惯例，在交接工作的时候新上任的人都要对前一任老人的手头工作进行整理，以方便自己日后工作时做到心里有数。其中档案分类是必不可少的。
    将整理好的文件档案一一归放好，今一起身到窗前“唰”地完全拉开窗帘布，窗外明亮的光线透进来让习惯了昏暗的人有一瞬的不适应。
    颜洛锁好柜子绕回沙发前伸了个懒腰直坠到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面前玻璃桌上摆着的装了零食的塑料袋发呆。
    今一拿了一个沙琪玛撕开包装袋递给一旁的女生，自己开了一瓶果粒橙。
    喝了一口饮料后男生随意问起，“听说你和你的亲亲男友破镜重圆了？”
    “也不算是破镜重圆，明明就没有破裂过，只能说再续前缘。”女生继续嚼着满口的甜食，声音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话说我很好奇，听说初中的你是一个很难接触的人哪，怎么会被他给收了？被美色所惑？”今一一脸兴致盎然。
    颜洛停止继续喂食的动作抬头看向男生，“你怎么知道，难道我的难以接近达到了人人皆知的程度？”
    “世上无难事嘛，我若真有心打听难道还会没有渠道？”
    颜洛有些愤愤，“那就更奇怪了，你干嘛要挖我的不堪回首史啊？”
    “诶诶诶，”今一抬起腿轻踢女生伸直的小腿肚，“重点重点。我很感兴趣你们怎么开始的？他使用了什么媚术？”
    “我也不知道，不小心就开始的。说实话，我觉得我的恋爱谈得真是莫名其妙，因为当时对他不讨厌不排斥，而且他也正好需要个挡箭牌来抵挡那些怀春少女来势汹涌的攻势，于是我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开始了。”
    颜洛回忆地认真，却还是忍不住让男生嘀咕，不过要用一种怀疑的态度来揣测自己的经历这样的事只要配上颜洛这两个字倒也不显得奇怪。
    “就这样？”没有满足的好奇心让男生此刻有些失望。
    可，事实不就是这样么？
    （七）
    别人谈恋爱的前提条件是互相来电相互喜欢。而自己只讲求一个看得顺眼。
    不过，那时候能有一个看得顺眼的人已经实属不易了。一个用冰冷眼光看世界，将一切人事阻挡在心门之外的人，能被一个人靠近也是件幸运的事啊。
    可是为什么会单单对洛岸青眼有加呢？
    罗列过那么多理由，似乎没有一个是具有很强的说服力的。
    唯一还能稍微支撑着的，便要数那神秘莫测的亲切感了。好像一切用道理无法说通的事，只要贴上感觉的标签就尽在情理之中。
    那个叫做洛岸的男生，出众但不孤僻，博爱但不滥情，有礼貌讲分寸。和他相处不压抑很安心。他能够对每个人好，但好得得当，决不会让别人歪曲好意留下遐想的空间。
    和这样出色的男生哪怕只是站在一起，也足够使别人羡慕不已。
    最令人心安的是，他的心有所属很明显，能够让颜洛有足够的安全感。他的温柔他的宠溺，全部都只能由那个叫做颜洛的女生享有。他对她的好，别具一格地那般耀眼，是其他人永远无法企及的。
    而颜洛需要的，也不过是那份别人不能媲及的独特在意而已。
    （八）
    “怎么说那种感觉呢，有时候会觉得他更像是亲人而不是恋人，我们的相处从来没有别人的那种轰轰烈烈，一路走来都平平淡淡的。但这样的平淡无奇却不让人厌倦，而是感觉很温馨让人安心。”
    “看起来好像你们已经是安度七年之痒的老夫老妻了似的，那么已经成功由恋人转型为亲人之后心态有跟着转变吧，比如两人之间信任指数有所上升之类的。”
    感觉男生越来越探根究底的知心大姐，颜洛忍不住拆台，再也不肯配合，“你干嘛对这个这么有兴趣，你在情场也算老手了，不会对这种事没有经验吧。”抬头看了看对面墙上的挂钟，指针停在数字8上，女生开始收拾起凌乱的桌面来，嘴里还不忘接过男生八卦的势头，“我说你也应该定定性做做好事了吧。不要老让那么多女生为你魂不守舍的，说到底你不是也只能在万花丛中摘取一朵嘛，赶快定了让别人死心去造福其他的单身汉吧。”
    “看来我的人生大事一日不解决代表就要为广大同胞情愿了。”今一玩笑着站起身将窗户一一关好，“要不代表给我介绍一个？”
    “真的？”颜洛惊喜地直身停下手上的活，“你信得过我的话，我肯定包君满意。”
    “算了，”看着一脸打了鸡血般异常兴奋的女生，男生忙摆摆手，“你让我想起了青楼里的老鸨。那语气那神情那老练程度，太像了。我怕我吃不消。”
    “那你应该有喜欢的女生吧？我希望听到实话喏。”
    今一接过女生手上的塑料袋，随手提起垃圾篓里的黑色环保袋走在前面，像是考虑了一下才回答，“算是有吧。”顿了一会儿又补充起来，“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代表你现在还是先把自己的这摊子事收拾好，你和姜雨涵还好吧，这段时间她好像没上学期那么活跃，看起来你们是相安无事了？”
    忙着和生了锈的铁锁纠结的女生没有空回答男生的自揣自摸，卯足了力气在和锁较劲。站着等了一会儿的男生看着女生不断晃动的手臂猜出了几成原因，已经能见怪不怪很有经验地对此保持沉默选择视而不见。今一放下垃圾袋拉过女生接过女生的任务，“我记得——”上锁成功，今一转身将钥匙递给女生，“你是姓洛的，”弯腰拾起放在地上的塑料袋，“这里姓洛的好像不多，我想……”看了一眼身旁的女生，正好颜洛了然地抬头对上男生的目光，“嗯？你懂得吧？”
    “嗯。”女生点头，随即瘪瘪嘴，“男生也不是没有不八卦的嘛。现在又不是晚间八点言情档，哪里有这么狗血桥段的。”
    （九）
    篮球队在老队员退出前有一场友谊切磋赛，地点定在学校篮球馆。因为是队友之间私底下的较量，没有经过任何宣传，因此比赛时并没有很多观众。
    颜洛禁不住陈敏航的软磨硬泡被强拉去当亲卫队，实质上是充当递水递毛巾的免费劳力。
    对陈敏航的用心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虽然无法判断这样的做法是对是错，是有利于事情的明朗化还是会加重事件的复杂程度，颜洛在比赛开始时还是拉着蓝全艺出现在了现场。
    果然，一看到同时出现的两人，陈敏航笑得很灿烂。
    在场地外围选了座位坐下来，球场上球员正在热身。四月份的天气，其实还算有些冷的，虽然馆内有暖气开放，但看着只穿薄薄球服的男生颜洛还是禁不住全身汗毛都叫嚣着起立。
    “这段时间看你没有之前那样和洛岸同进同出那么频繁了。他很忙么？”
    因为女生男友的出现，原本校园里出现的养眼连体公仔被靓丽情侣配替代，蓝全艺和颜洛一起出现的次数急剧下降。
    “嗯，他要准备物理竞赛的选拔考试。大概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又要来和你组队了。”
    “没问题啊，我这里永远向你敞开。”蓝全艺爽快地回答。
    看着眼前女生干净明朗的笑脸，颜洛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全艺，我想问……”颜洛略带思考后开口，却被场上的干嚎打住。
    “救我啊，啊啊啊。我不来了——”陈敏航一记灌篮之后吊在了篮筐上不敢往下跳，身体像沙包一样在半空中甩来甩去，脸上表情又惊恐又扭曲，“快快快，快点把我弄下去。太高了我怕会扭了脚，呜，早知道我就不灌了，不来了。”有了上次扭脚的经历，男生对此还保持着持久的后怕心理。
    场上的球员都停下动作，一脸看猴戏的表情叉腰笑盯着耍宝的陈敏航，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像平常一样曲腿往下跳。”搞笑场面维持了几分钟，估摸着再不做点什么那家伙铁定要撑不住了，轩辕彗终于好心地提醒上面不停晃荡的男生。
    “你接我一下。”陈敏航低头看了一眼坚硬的木质地板，摇头提条件。
    “快跳。”
    “不要。”
    “跳。”
    “不要啊。”
    “那算了。”说完轩辕彗挥手将看戏的人驱开。只剩男生一人在上面唱独角戏。没人搭理的男生欲哭无泪，逼着眼睛咬咬牙狠心松手往下掉。脚着地的刹那听从了赫今一喊的“身子跟着蹲低。”有了缓冲，脚并没有想象中的扭伤。
    “阿敏，你好赖皮啊。”见陈敏航没有崴脚，颜洛勉强止住笑大声打击着男生。
    陈敏航龇起嘴做了个鬼脸又蹦跳着投入比赛。
    “你刚才想问什么？”比赛重新开始后蓝全艺接上之前的话题。
    “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就是想问你，真正的恋爱是什么样的。
    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问与不问应该都是无关紧要的吧。毕竟，每个人的体会和回答都不一样。多问一个人，只不过是多一份参考依据。
    而这个问题，你的见解也不一定会比我深。
    不然，我又怎么会为你们的事焦头烂额得这么惨烈。
    在新堂明帅气地投进一个三分球之后裁判吹哨示意进行中场休息。
    看着跑过来的两个同班男生，颜洛拿起旁边的矿泉水递给蓝全艺一瓶，却在谁给谁递水的问题犯了难。如果太明显地创造条件让全艺服务今一的话，自己难免有疏远陈敏航的嫌疑。可要是自己主动接待今一，又料不定全艺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毕竟，在爱情这种东西面前，再理智的人也有失控敏感的时候。
    思来想去，颜洛干脆把头一埋，将手上的矿泉水举过头顶，爱谁谁拿。
    陈敏航先跑过来，很自然地接过颜洛手上的瓶子，仰头咕噜咕噜几口搞定一瓶水之后一屁股坐在颜洛旁边，咧开嘴就开始讨赞赏。
    “怎么样班长，刚才我的投篮动作帅呆了吧？有没有流川枫的风采？”陈敏航一边擦汗一边还兴奋地比比划划，一副“你快夸奖我”的搞笑表情。
    颜洛瞥了眼他几乎处于暴走边缘的脸，本想满足他稍稍膨胀的虚荣心，却中途恶作剧换了词，“没有，倒是有樱木花道的聒噪。而且我觉得新堂学长的动作更帅气。还有退一步讲啊，就算你投篮真有两把刷子，你刚才灌篮之后的囧样也将你的风采败光了嘛。”
    果然陈敏航垮了脸小小的失落了一下，但立马又以一副“颜洛是花痴”的神情示众。
    比之这边的热闹，另外两人倒是相处一片和谐，甚至有几分默契。赫今一安静地坐着休息，偶尔接过蓝全艺递来的毛巾擦汗，或是接了她拧开盖儿的瓶子喝水。
    祥和的一幕难免打扰了这边的氛围，颜洛陪着陈敏航一起静默。很久也没有想出什么适合的话题。
    场上裁判又吹响了集合的哨声，颜洛这才响起身边没有任何供消遣的设备，忙喊住已经站起的两人，“你们有谁带手机没？坐在这里很无聊，我要上网。”
    “在外套口袋里。你自己拿。”赫今一回头指指放在一旁的灰白色校服。
    圣新每学期的校服样式是由学生自己投票挑选的。上学期课时结束前学校会就下一学期的校服款式征求学生的意见，按得票数量选取其中人气一二的那两款。
    这一学期的两款分别是灰白色和藏青色，打底的衬衫是白色的，是很时尚很受欢迎的搭配。
    颜洛其实更喜欢赫今一穿藏青色那一套，因为这一身打扮的他有日本动漫中碓冰拓海的味道。况且赫今一的长相绝对不输于他。碓冰拓海是颜洛最喜欢的动漫角色之一。
    等找到手机时男生已经开始在球场上挥汗了。
    手机是上市不久的最新款诺基亚。颜洛小小地腹诽了一下男生高调的浪费。是按要求按下开锁键，却依然无法打开菜单栏，屏幕显示的是“请输入保密码”。
    颜洛对着这几个字样发呆，几秒之后终于认命地欲将手机放回原处。一旁聚精会神地追随场上身影移动的蓝全艺听到颜洛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气声转过身来，看着她拿起赫今一的校服将手机往口袋里塞，问道，“怎么不用了么？”
    “喏——”颜洛又抽出已经放好的手机，随意按了个键将亮着的提示字样伸到全艺眼前，“要保密码。这个人还真是骚包到不行哪。不就一个手机干嘛锁掉嘛。”
    “哦——”蓝全艺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有些跃跃欲试地接过来，“我试试能不能打开。”说完拿着手机认真键入数字。
    ——0822
    “咚——密码错误。”
    第一次失败。
    那么，密码不是他自己的生日。
    忐忑不安地输入“0607”，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争先恐后地往大脑里涌，整个人呈现缺氧状态。忽然连按下“确认”键的勇气都没有。
    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嘭嘭”声。
    咬了咬牙，终究拇指微动，闭着眼睛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耳边响起的是刺耳的警告声，“咚——”
    有铺天盖地侵袭而来的无法言明的失落。
    先前的激情似乎都消失殆尽，但还是按捺住心里的低落，重新输入一串数字。
    毫无预兆地：“当——键盘已启动”
    蓝全艺盯着手上被解锁的手机，愣神了半晌，才发现自己突然不记得刚才输入的是什么。脑袋有那么一刻被放空，苍茫一片什么都无法思考。
    到底答案是什么，也不是想不起来，只是不愿意去想了罢。
    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看旁边正无聊地盯着球场的颜洛，眼睛忽然变得朦胧起来。竟忘记了回头，直到发觉异样的颜洛扬起手在她眼前挥动数遍后才回神。
    “你干嘛？”颜洛往前倾了倾身子，使视线正好与她对视，“解开了么？”
    “哈？——噢——嗯，解开了。”
    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颜洛从她手中抢过手机，在等待登陆的空隙里抬头，“你好强啊。居然可以心有灵犀地算出他的密码。”眼里满满是佩服。
    蓝全艺勉强地笑笑，低下头若有所思。
    被网络吸引了注意力，颜洛没有对她的反常过多关注，一心低头翻着最新时讯。
    训练结束前几分钟蓝全艺才重新抬头，几度湿润过的眼眶已经恢复正常，她侧头过去，颜洛正在津津有味地玩着手机游戏。
    “小洛，我想用手机查个东西。”蓝全艺拍拍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颜洛，指指手机说。
    “哦，等一下我先退出游戏。”
    从余光中确定了旁边女生的视线是落在球场的，蓝全艺这才迅速点击进入收信箱，虽然已经用了足够长的时间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真正面临这种挑战心理承受能力的考验时却还是败下阵来。左心房传来一阵阵钝痛，似乎又快要难过地落下泪来。
    收件箱中是清一色的发件人名字。连由最普通最平常的一个语气词“哦”组成的短信都不忍删去。从头至尾，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名字。
    带着侥幸的心理翻开短信，内容无关痛痒。执着地继续看，却依然如故。
    那么、为何这么平常的信息都没有删除，却偏偏对其他信息下手呢？
    不死心，退出收件箱打开联系人，第一个联系人果然还是那两个字。
    绞痛的心，忽然就不疼了，继而袭来的阵阵揪心的麻木。像是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十八层，连万能的光都照射不到。
    蓝全艺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生，忽然觉得对方陌生万分。
    周围的背景都变成了黯淡的灰白色调，所有的喧哗叫嚣全部急速后退，最后化成一个点消失不见，一切都遥远地像无法触及的梦境。
    耳失聪，目失明。
    以此来逃避所有的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