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情赋

夏岚见我日夜翻阅诗书，不满的将书拿开，搂着我道：“这才成亲多久，我就没书好看了，整日里就抱着书，都不看我。”花雨在旁噗哧笑出来：“王爷，不是书比您好看，是您太好看了，夫人才不得已去看书的啊。”夏岚愕然道：“这是怎么个道理？”翘雪笑着接口道：“尚书府的刘小姐要向夫人请教诗词，约好后日来府里比试，夫人怕丢了您的脸面，这才没日没夜的翻书恶补。”夏岚一翻白眼道：“那鬼丫头她还没完了？”抱起我便往卧房走去，边走边道：“爱妻甚是辛苦，为夫不贤啊，得好好疼爱疼爱才是。”翘雪和花雨便识趣的关上门走了。一夜缱倦缠绵，夫君早晨临走前告诉我，明日的文赛，他必定会赶回来为我助阵的。
    这一日，我却没书可看，夏岚把书全收走了，美其名曰要我好好休息休息，又不考状元，那么拼命做什么，就算输了他也不嫌我丢他的人。“我娶的是你云音书，不是一堆风花雪月伤春悲秋的书。”听了他的话，我甜蜜的笑了。这一整日，就只是裁制着给夏岚的袍子，花雨和翘雪在一旁研究着用什么样的针法适合哪一种刺绣。中间霞姨来过一趟，依旧是聊聊家常里短，可言里言外却总让人疑心她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但她终究是夏岚的养母，我身为夏岚的妻子又怎么可以对她不敬，她若只是说说倒也罢了。一日下来，单袍竟已缝好，剩下的便只是绣些花样上去。心念一动，想起他爱桃花，那便绣上桃花吧，只是夜已深，夏岚不许我再做衣服，便就此安歇。
    第二日，夏岚仍旧一早去朝堂，但他却从未告诉过我究竟何事需要他日日前去。刚过巳时，门房便来报，说尚书府刘小姐求见。我便叫门房将刘小姐请进来，花雨和翘雪早已备好两间竹帘小格，由于诗词鉴赏需要有第三者来评断，于是刘小姐此次前来，还带来了要参加今年春闱的试子三名，据说都是由吏部尚书举荐来参加科举的，刘小姐的父亲是工部尚书，因此她找吏部尚书借来这三人，也是轻而易举，而我这边却没有一个人可以作为评判者出场，花雨和翘雪都对诗词不甚明白，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接战。刘小姐先进得府中，我俩互相见过礼之后，便坐入竹帘小格之中，三名试子便一一上前向我二人见礼，盘坐于席下。花雨和翘雪便拿着纸笔一人照看一边。
    先是由请战方，也就是刘小姐先题诗一首。只听那边纸笔沙沙作响，片刻翘雪便端出一张笺来，大声念道：“金鞍玉辔连宝马，华盖銮车入吾家，春风偷香过楼阁，羞煞满城人与花。”三名试子纷纷点头赞好，我硬着头皮拿起笔，沾了些墨，想了又想，还没进入状态，索性便偷借了一首，写好由花雨拿出来，大声念道：“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三名试子呆愣了片刻，却又是纷纷赞好，我松了口气，这可是大家手笔，若是不好便不知何才谓好了。只听那边疾笔如飞，不消片刻，又端出一张笺来，翘雪大声念道：“雀鸟振翅仅三尺，大鹏仰首冲天日。星光虽灿泯烛萤，怎比玉盘照长堤。”我皱眉，刘小姐这般□□裸的炫耀，若不好好打压一下，日后我这九王妃还怎么镇得住，提起笔来，眼珠一转，写下一笺交给花雨，花雨拿出小格大声念道：“莫道冰轮照朱阁，阴晴圆缺有分合，寒镜中天众人瞧，残时难掩孤星侧。”三位试子都不敢轻易出声，都看出我和这位刘小姐之间的火药味十足，一边是尚书府小姐，一边是九王妃，哪边都不敢开罪，只得吱吱唔唔。而刘小姐那边却似怒火中烧一般，又疾笔写下一笺交由翘雪拿出，大声念道：“塘中白莲浮绿裳，山间野草出水凼，山鸡怎与凤凰比，休争青天一缕长。”我不禁冷笑，究竟谁是山鸡谁是凤凰？我可是皇上钦封颜宁郡主，御赐九王妃，就算出身再怎贫落，而今却又是你这等没品没级的小姐可比得的？提起笔来便写出一笺，花雨接了大声念道：“绿草萋萋映长天，万紫千红绿中掩，风雨难折筋骨韧，天地何处不展颜。”
    “好！”这声好却不是三位评判试子所叫，而是我那姗姗来迟的夫君夏岚所叫，他手中捧着一盆颜色奇异的牡丹，花瓣竟是青色。夏岚将花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一挥手道：“你们这你来我往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如由本王来出题，你二人对上一对如何？”刘小姐率先道：“还请九王爷出题。”我便也道：“一切都依夫君。”夏岚一指那盆青牡丹道：“这就是题目，且看你们谁能赋得更好。”于是我便拿起笔，从竹帘的缝隙中细细的打量着这奇异的青牡丹，夏岚却还在那絮絮叨叨：“这是皇上今日赐下的稀罕物什，说是什么什么地方进贡的，我觉得稀罕，便讨了回来，也不知道养不养得活……”这时翘雪和花雨同时拿出了笺，交给夏岚，夏岚先拿起刘小姐的笺，大声念道：“花中富贵何堪比，千娇百媚皆叹息，非得自身不娇艳，却从源头两相异。”再拿起我的笺大声念道：“不若梅花彻骨香，不若秋菊展清芳，不若桃花争相艳，与天一色映朝阳。”然后笑看着三位试子问道：“你们觉得谁的更好些？”三位试子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如何作答。夏岚一撇嘴道：“就你们这样还参加春闱？这么简单都答不出来？自然是九王妃的好了。”刘小姐不服气道：“怎么个好法？”夏岚冷笑道：“同样是咏青牡丹，你这诗里可咏到这牡丹的颜色上？什么稀罕物什到了你那都和平凡东西没两样了，你俗也不俗？”刘小姐顿时没了言语，静坐片刻后只吩咐回府，三位试子便一同告退。
    我走出竹帘小格，问夏岚：“夫君当初不是说过自己作诗赋词样样精通么？不如也来赋一首看看？”夏岚的笑容顿时僵住，道：“这……我今日有些累了……”我跺脚转身不理他，他便只好抓抓脑袋，道：“好吧，我就献个丑，听好了。”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这株牡丹真奇怪，非红非紫非黄白。要说此物像何物？乌龟背上常青苔。”一屋子人登时呆在了那里，须臾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夏岚抱住我笑道：“怎么样？你夫君我可是文不加点，倚马可待，援笔立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日赋千言，心织笔耕，头头是道，左抽右取，触手生春，胸罗万卷，再加上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倘，这天上地下无人能及。”我揉着笑痛的肚子，戳着他的额头道：“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夏岚却在我颊畔亲了一下道：“窈窕淑女，狡童好逑。”一屋子人又笑成一团。
    夏岚将青牡丹亲自拿去花园中着花匠栽种，而我仍与花雨翘雪一同为袍子绣花，可我忽然又改了主意，不想绣桃花，却绣了那奇异的青色牡丹，与白底相衬，倒也着实是清秀好看。夏岚见后更是欢喜万分，竟连穿数日不愿脱下，他人见这青色牡丹都份诧异，他却颇为自豪道：“这是本王的爱妻亲手绣上去的，好看吧？”别人只得赔笑道好看，私下却奇怪这天牡丹哪有青色的，王妃莫不是有眼疾？此乃后话，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