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三嫁

第五章 月怀一鸡


日落时分,外面又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开始是稀稀落落的雪花,可是不到戌时,已是满天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姐姐,这么大雪咱们只能呆在城里了!”灵儿挽着筱沄的胳膊,娇笑着。
    筱沄挪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瞟了她一眼,取笑道:“呆在城里好让你继续作弄汮儿他们两兄弟?”
    灵儿点头承认,目光居然很是欣喜,“这么大的雪明天好打雪杖呢!司徒府里有个空空的校场,又有汮儿他们陪我玩儿,城郊就无趣多了!”
    那双大大的眼睛晶莹剔透,闪烁着黑水银般晶亮,像一个稚气未脱调皮可爱的中学女生。筱沄在心中叹了口气,几乎脱口说道:“灵儿,你和凌普你们还是尽早成婚的好。”
    灵儿收了笑容,好像想起了什么,许久后突然道:“姐姐,我不想嫁给凌哥哥了。”
    筱沄蓦地拉过她,盯着她那娇俏的小脸,想看出些什么。
    灵儿却嘻嘻一笑,道:“凌哥哥只当我是妹妹,他心上的人儿是姐姐呢!姐姐和他才是天生的一对儿。”她居然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丝毫没有顾忌。眼眸中纯净无尘写满了恳切天真。
    筱沄叹口气,拍了拍她的小脸,问道:“怎么会这么想?姐姐知道,那些谣言让你心里不舒服,姐姐也很生气。可是,你有气只管找凌普,打他骂他都行,就是不能拿终生大事赌气!”
    灵儿认真地说道:“不是赌气,灵儿也想找个真正爱自己的人做丈夫。”
    筱沄只感到忽然有些窒息。这话,是从孩子般的灵儿口中说出的吗?而且说得这么真诚?
    灵儿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相信,又提高声音道:“我不说谎的!我是真想明白了,我喜欢凌哥哥,可我也喜欢大哥和小哥,还有汮儿他们啊。可是喜欢不是爱,凌哥哥为了姐姐可以不顾一切,那才是真正的爱。我也会找到真正爱我的人,那个时候我才可以嫁给他,我绝对说到做到!”
    筱沄无力地点头,道:“是,是,我相信你。可是凌普怎么办!”
    灵儿疑惑道:“凌哥哥和你在一起啊!这样你们都不会孤单单的了!姐姐,你知道吗,凌哥哥心里只有你,如果你老是这样孤孤单单的,凌哥哥也会孤孤单单的。他一直都……。”
    筱沄凌厉地瞪了灵儿一眼,灵儿一个寒噤,终于闭上了嘴巴。本想斥责灵儿,但见她有些惧怕的脸上,心头却又一软。她和欧阳凌普之间的红线早就断了,红线已断,不过有缘无份而已!既然是有缘无份,灵儿自有她的姻缘,自己又何必再去干涉那么多?
    她收敛住自己的情绪,轻拍着灵儿的肩膀,安慰道:“若是不想嫁他就不嫁吧,反正你还小,等我们回了西麒再谈这事儿。”
    灵儿听她提到西麒也兴奋起来,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们到了西麒,我哥一定会帮姐姐找回梅子的。”
    筱沄勉强扯出个笑容,望着天真无邪的灵儿。灵儿还只是个孩子,将所有的事情都想象的单纯简单,她那里知道,自己正打算利用她和她的兄长。她忽然觉得自己愧对灵儿的信任,不知道她为了救儿子,还会做出多少令人恶心的事!往常利用别人的时候,总是有利益交换。对他们的风险,她可以不理,可以视若无睹。可面对灵儿呢?
    一片黑影带着烛光进来了。她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欧阳凌普亲自擒着跟蜡烛进来了。他一一点起屋里的宫等,才柔声道:“这么大的雪,你们是出不去城了,今晚就住下吧!”
    灵儿不待她说话,抢着说道:“好啊,姐姐和我就住我原来的那个房间。”
    筱沄迟疑一下,却摇头道:“这里离摘星楼不远,那里什么都是齐的,我还是去那边的好。”
    欧阳凌普听他这么说,眼中一暗,却还是笑道:“好,我去安排马车。”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灵儿撅着小嘴凑了过来:“姐姐怎么老是对凌哥哥这样,不冷不热的,太伤人了……”
    筱沄轻点了下她的鼻子,笑道:“与你的凌哥哥无关,我只是不想再和你睡一床了。现在可是大冬天,若是被你踢下床,一定会着凉的。”
    灵儿立刻红了小脸,也想起第一次于筱沄同榻,将她踢下床的事。她不好意思的笑道:“好嘛,不过姐姐还是在这边用晚膳吧,我去厨房,让他们做几个姐姐爱吃的菜。”说着,蹦蹦跳跳地去了。筱沄看着她的背影,无力地长叹口气。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到了陈州再做其他打算吧。
    筱沄用过晚饭便回到摘星楼,欧阳凌普的情意她无以为报,正尽量避开他。这些日子,她总是一个人奔波着,安静下来后就觉得身子沉重得很,只是倦怠欲睡,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似有种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的冲动,可终究只是懒懒卧躺在柔软的被褥里。想着天真无邪的灵儿,思索着怎么才能既救出儿子,又不伤害到灵儿的家人。突然她隐隐觉得不知从那里有阵风扑到身上,涌出寒意阵阵。她这次进城,只带着刘妈。刘妈年纪大了,她很少去使唤她,于是自己勉强起身,正待披上衣服查看窗户,却看到床幔上映着的人影,那熟悉的身影让她心头一震,顿时僵坐在床上。下一刻,一股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耳边是轻轻地叹息声。“还以为你真会留在仙客居里,若真那样,那仙客居此刻就化为灰烬了。”东方景浩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她轻喃。
    她不敢置信的看这他,他为什么会来?像贼一样偷偷摸进她的房间,是因为听到了那谣言?想到他语气中的威胁,她的表情立刻变得冰冷。
    “放开我!”
    “一辈子也不放,别想逃开我!”他坐在床上,紧紧搂住她的身子,努力压制住怒气。
    筱沄使劲想推开他,无数的亲吻雨点般落到她的面颊和脖颈。直到他觉得够了,才停了下来。将脸埋入她的颈间,发出喃喃的抱怨:“筱沄……我该拿妳怎么办?怎么办?”
    她心头一痛,阵阵苦涩涌了上来。这个休了他的男人,就这样莫名奇妙的跑了来,说这不放手的话,而她居然还会为他心痛。谁来告诉她,她欠他的,究竟要怎样才算还清。“你不放,我就要叫人了。这里是酒楼,楼下的客人还没有散尽,只要我一喊,你明天就会成为都城的笑柄。人人都会知道堂堂的平南王,怎么如偷鸡摸狗的小贼一般,摸到下堂妻的床上……”
    “你叫呀!”他不在乎的低吼,一双眼竟然闪着嘲弄与鼓励。“你叫!把人叫进来,让所有都知道,你是我的人,看那欧阳凌普还敢不敢说要娶你!”
    无法遏制的妒火,加上被她那熟悉的幽香刺激得情欲勃发,他忍不住将她压在身下,轻轻吸吮她的柔颈,大手也不规矩地轻轻伸进她的衣服里。
    筱沄被他冰凉的手激得打了个寒噤,挣扎着用力将他向外推去。
    “放开我!”她大叫,却无法挣扎起来,即便他此刻温柔了许多,她也不想再一次被人霸王硬上弓!那种撕心裂肺的惨痛,就是她萦绕在心头的噩梦,似乎永远挥之不去。
    “不要,不要这么对我!”她含糊呜咽着,冰凉的泪水落在枕上。她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他给予她的,除了无望的爱情,就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立刻干呕了起来。
    东方景浩被她的反应吓到了,急忙挪开身子。看这她趴在床沿上干呕着,接着又猛得咳嗽起来,只咳得喘不过气。不知咳了多久,才觉出那道担心和伤痛的眼光紧紧的盯着自己。她一扭头,那对无可言喻的痛苦眸子,不加掩饰地出现在她眼前,下一刻她已被他轻柔的放回床上。
    东方景浩凝视着紧闭着双眼的筱沄,长叹口气。好一会儿,才慢慢将她的长发拢到脑后,用一只手穿过她的脖颈,把她揽到他温暖的怀里,轻轻吻着她的耳垂,喃喃低语道:“对不起,是我该死!再不会这么对你了,再不会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喉间似乎也哽住,再说不出话来。
    筱沄心头五味翻涌,在他大手的抚慰下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低低地问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他显然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冰冷,忽然更紧地搂住她,让她的脸紧紧贴在了他的心口上。两人就这般默默相拥着,用沉默互诉着不能言传的情意……
    “我不想再见到你。”筱沄终于还是说话了,声音空空荡荡地飘入空中:“我很快就会去陈州,大概不久就会离开大宁了。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你也放过我吧!”
    一声“放过”,说得她自己忍不住委屈,呜呜地哭了起来。她真的让他彻彻底底给毁了!她恨他的无情,可也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去想他。是他一手伤害了他们的儿子,可为什么自已还为了这个男人这般折腾。只要有一丝不好的消息,她都会不由自主地为他担心,担心到失去自我。可是他呢?大宁的基业永远是第一位的吧。她的委曲越哭越多,最后由呜咽声变成了放声大哭。
    惊痛随着哭声掠过心头,东方景浩想也不想,紧紧地搂着她低声哄着:“别哭,别哭!”心里酸得泛起阵阵疼痛:“我不逼你,再不逼你。你要做什么,都依着你好不好……”
    筱沄藏在锦被之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嗅着他男子的气息。他们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伴着她的哭声居然带着懒懒的微熏。她放松自己,不再挣扎,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倦意中涌起睡意,使她缓缓睡去。
    醒来时烛火已经熄灭,寒霜化成冰凌一条条地挂在窗上,晨熙的微光正照在披了单衣的东方景浩身上。他正往暖炉里添着银炭,整个屋子被他烘的暖暖的。筱沄半合着眼翻了个身,静静地看着外头。一时间,,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寒云庵里,他早早起来为将快要熄灭的炭火重新烧旺。她就躲在床上,等着他来叫她起床。
    “醒了!”东方景浩来到床边,撩开床慢一角,看着几乎趴在床上的筱沄。他痴痴凝视一会儿,才笑道:“不睡了吗?”
    “还有些倦!”她非常轻声说:“我想再躺躺……”
    东方景浩在床边坐下,为她拢了拢被子。知道她素来浅眠,这一醒就不会再睡了。便低声商量道:“我看你跟前的那个刘妈,年纪实在是大了些。你身边得有个人服侍,我找了个丫头,正让人加紧调教着。过些日子给你送来,你看可好。”
    筱沄懒懒地躺着,没有说话。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满意的发现她已不再冰冷。便退了鞋子,躺在她身边。继续说着:
    “你去陈州也好,躲开都城这个是非窝。昨晚欧阳靖宇找了我去,提出要出兵金辉,一雪镇江之耻!我想了,觉得这是个好法子。我大宁土地贫瘠,加上重商轻农,才使得短短两年的干旱,就闹出这么大的饥荒。辰粉的事上,金辉吃了哑巴亏,不会就这么收手的。与其时刻担心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反戈一击,不如先发制人……”
    “你疯了!”筱沄在也忍不住,猛地坐起来,不敢相信他居然要这么做,“大宁的粮草,能够过这个冬都不错了,你还要兴兵?你这是在找死!”
    东方景浩弯了嘴角,替她披上一旁的棉衣:“若是我战死了,你会不会为我难过?”边说边收紧双臂将她圈在怀中,不让冷意侵袭她。
    筱沄被他的消息吓呆了,不敢置信的瞪他,老爷子怎么会想出这种主意,而东方景浩似乎对他深信不移。她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对老爷子的怀疑。“你,不要冲动,再想想好不好?”她的语气已经是在哀求了。
    “欧阳靖宇所说的出兵理由,让我无法抗拒。”他似乎知道筱沄的顾虑,露出了俊朗的笑容。她的反应取悦了他,一切的言行举止都表示出她强烈的关心与心焦。这时候,他更加确定,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欧阳靖宇在庆王之乱中究竟是什么角色,确实值得怀疑。不过,我也有我的考虑!我只要你保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筱沄心中如刀割一般,盯着他的脸,希望他下一刻告诉自己,他只是在开玩笑:“你……你不要这么无情好不好!一旦出兵,哥哥他们必然担心前线的战事,甚至可能将救梅子的事先放到一边。你再等等,等我救出儿子,好不好!”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眶。对他的担心过去后,她立刻想到更重要的事情,这时候对金辉开战,她救梅子的计划该怎么办。
    东方景浩眼圈一红,用他的下颔抵住她的额头,不让她看见他的脸。筱沄果然是聪明的,一下子就看出事情的关联。只是她恐怕没有想到,阻扰她去西麒,却是他出兵的理由之一。他的低语如在梦中一般在耳边呢喃着:“筱沄,你别怪我,梅子……梅子暂时不会有事。可是,你太残忍了,你打算丢下我们,回去你自己世界,对不对……”
    筱沄僵住了身子,说不出话来。
    “你是子年子月子时来到这里的,下一个子年子月子时你就会回去!筱沄,你想无牵无挂地走,我偏不如你的意,偏不!”他低吟着,他口中吐着狠绝的话,手臂却更加紧地环着她。
    筱沄已经无法思考,那一日,在藕香榭里,他分明不相信自己的话。现在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筱沄正要说话,有人推开了房门,刘妈的唠叨声跟着传了来。
    “小姐,说了多少次了,这碳炉子您别管。其实这炉子只是火小了些,拨弄拨弄就会重新燃起来的。等着奴婢来弄,这么冷的天,您起来架碳,冻着了可怎么得了。”
    “你既然会说,就该早些进来。”东方景浩不悦地开口,放开怀中的筱沄,起身整理好衣物才柔声道:“欧阳靖宇发现了你祖母的手记,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不管将来如何,你都要从长远打算。梅子也是我儿子,我也会担心他。只是,你想过吗?大宁越强大,梅子就安全。你想用你的方法救人,我也有我的方法,你说是不是?”
    筱沄拥被坐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只盼他能改变主意。他心头一痛,不敢告诉她梅子早就不在了,只是继续编织着谎言,坚决地说道:“救梅子的事情得从长计议,容我一年的时间。你也可以用这一年时间积累财富,真正出手的时候,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否则,一击不中就会给梅子带来危险。”说完再也不敢看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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