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明沄若无其事地进了前厅,饭菜已经摆上,大家都归了坐,只差他和筱沄。他暗暗舒了口气,看来筱沄并没注意到他消失了一下午,吃饭的时候若是她高兴,说不定可以问问她,关于那辰粉,她还知道些什么。
正想着灵儿已经凑近,小嘴巴巴地动着,跑出一大串问题:“大哥,姐姐说你去找平南王了,真的吗?他告诉你什么时候开始打仗吗?要是打起仗来,咱们酒楼的生意要不要停下来?”
司徒明沄皱起眉头:“谁说我去找平南王了,不过是去溜了溜马。”
司徒皓沄耐心地等着筱沄端上最后一道菜,顺便嘲笑道:“你刚走沄儿就知道了。她可是说了,谁再提辰粉的事,她就跟他翻脸。老大,你也就能骗骗我,怎么瞒得过沄儿!”
大奶奶也道:“刚刚姑娘还要妾身跟爷说,您想的事儿提都不要提,免得闹出不好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司徒明沄眉头拧得更紧,只得先坐下。不一会儿,就见筱沄一手端了一个盘子,上面都放着陶质小坛,笑盈盈地进来。
她将两个小坛分别放到两桌上,自己如往常一般坐到司徒明沄身边,笑着对小哥家那一桌道:“滟儿,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揭开。”她按着压着厚纸的盖子,口中喊道:“一~二~三!”揭开了紧扣的盖子。
浓郁的香气在大厅弥漫,司徒皓沄首先大叫:“好香啊。”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立刻啧啧赞叹道:“又香又辣正好下酒。滟儿,再把这酒烫一壶来,没人都喝一点。不喝上一钟,可对不起这菜。”
众人都笑,滟儿忙烫了酒,给每个人斟上。
筱沄小抿了一口,就放了杯子。倒是灵儿很有兴致,非常豪爽的饮了一杯。她从小就喝酒,酒量也很好,大家便随她高兴了。
只见她从坛子里夹了个鸡蛋吃着,一边不忘追问道:“姐姐,这道菜叫什么,跟那佛跳墙很不一样呢。”她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下:“没有佛跳墙那么香,味道却比佛跳墙重,辣辣的,更合我的口味。”
筱沄笑着回答:“名字还没想好,这道菜只用到猪肉和鸡肉,另外又加了些火腿、冬笋、鸡蛋什么的,用料简单,做法和佛跳墙类似,都要用小火炖是几个时辰才行。”
司徒晧沄又放了块肉到嘴里,说道:“用坛子做的,就叫坛子肉吧。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才叫快活。”
筱沄点头:“就叫坛子肉!晚上我写好菜谱,明天灵儿带给摘星楼的大厨。让他们尽快把佛跳墙换下来。”
司徒明沄忙道:“晧沄明天不是要去查看订做的那些胭脂盒子吗,他顺便去一趟就是了。灵儿还是不要老是骑着马跑进跑出的,一个姑娘家,老是抛头露面,别人会说闲话的。”
筱沄看向灵儿:“灵儿怕别人说闲话吗?”
灵儿笑嘻嘻地说:“不怕,我们西麒没这么多讲究。不像这里,女子不能随便见人,这不能干,那不能干的。成天待在屋里,闷都闷死了。”又想起另一件事,眉头微皱问道,“要是真打起仗来,咱们酒楼不是开不下去了。”
筱沄笑道:“不管什么时候,人都得穿衣吃饭。他们闹他们的,咱们做咱们的生意。卖吃食的,只用做的好吃,服务周到,就不愁没有客人。”
司徒明沄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沄儿,你可知道怎么证明辰粉是铅做的?”
屋子里热闹的气氛立刻冷了下来,大家都很意外看向他。一直以来,他对筱沄都是百依百顺,总怕她生气。像这般一再违逆她的心意,还是头一次。
司徒明沄咬咬牙,坚持把话说完:“若是能阻止两国开战,免除无辜百姓受流离之苦,也是一件功德!”
筱沄无奈地放下筷子,带着三分委屈瞪向他:“咱们忙了近一个月,才做出了那些妆粉。辰粉的秘密若是被揭开,还有谁会买妆粉,我又拿什么挣银子。哥哥说百姓无辜,那我的儿子呢。他可曾伤害过别人,得罪过谁?!若说无辜,他才是最无辜的。”
她红了眼圈起身道:“梅子被挟持这么久了,每一天,只要天一黑,我就好像能听到他的哭声。我不管别人,我只要我的儿子回来。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东方家守不住江山,就得改名换姓,又怨得了谁?”说完起身回房去了。
见筱沄走了,司徒皓沄开口埋怨道:“老大,你也是多余。咱们辞官时不是都说好了,再不问政事?她不愿提那辰粉的事,你干嘛跟着外人逼沄儿,好不容易她才放宽了心,身体好些。”
司徒明沄怒道:“你只说不问政事,难道就看着这仗打起来。咱们是不做官了,可那些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呢?就袖手旁观看着他们战死沙场?!”
司徒皓沄却不服,嚷道:“你怎么断定一定会打仗,如今到处都在传要议和,这仗打不起来的。再说,打不打仗和那什么劳什子辰粉有什么关系?!她不愿意提,你就别提,不好吗?”
司徒明沄狠狠瞪着他,一时也不知从哪儿说起,只气得直喘粗气。
厅里的人见他们兄弟起了争执,都不敢多说话。只有灵儿,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盯着门口,高兴地叫道:“书呆子!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温书了?”
司徒兄弟见了来人,忙都起身相迎,“于意,怎么这时候来了,可用过晚餐。”
灵儿直接上来拉住他,兴致勃勃地介绍着:“书呆子,你今天可真是来对了。姐姐新做了道菜,可好吃了。快来尝尝。”
温于意眉头微拧,睁开被她拉住的手:“学生用过晚饭了。是老师派学生来送信的。老师说,您今日送来的信里说的事,怪不得大小姐,他想了个两全的法子,只要您照这信上说的去做。其他的就由他来安排。”说掏出一封信,递给司徒明沄,
司徒明沄立刻拿过信来,边读边暗自庆幸,自己去找东方景浩前,写了信给欧阳靖宇说明情况。他收好信,看了看眼巴巴盯着他们的灵儿,堆起笑脸道:“灵儿,你带于意去见沄儿,看她怎么说?”
灵儿点点头,重新拉起被他挣脱的手,就往后院去了。
这边众人重新归坐,开始继续用饭。司徒明沄放下了心事,也放量喝起酒来。不一会儿,温于意抱着一个包袱进来,灵儿跟在后面,阵阵酸气先飘进大厅。
“姐姐为什么叫把这坛子交给爷爷。”她灵动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爷爷要这做什么?他也要自己做辰粉?”
司徒明沄对温于意点点头,接着正色道:“大家都在,我先把话说明白。这辰粉的事情比你们可能想到的都大。除了我们这些人,不能再给其他人知道了。从今天起,连辰粉两个字都不许再提。”
他看了眼灵儿,厉声问道:“灵儿,尤其是你。听清楚了没有!”
灵儿被他的眼神吓住,下意识地连连点头。
司徒明沄神色稍缓:“我们以后指着妆粉挣钱,这妆粉本就和辰粉不同。所以,大家就当辰粉这事儿从没有过。好了,我去送送于意,你们先用饭吧。”
说着丢下晚饭,将温于意送了出去。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天空,他背着手站在月色下,目送着温于意,久久不肯离开。
“哥哥,进屋吧!”他一回头,就见筱沄披着件银裘披风站在那儿,直直的看着她,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沉静得已经看不出任何内容。
他虽然意外却还是急忙走过去,扶她进屋,“起风了,这儿冷的很。”
筱沄突然一笑:“是啊,好像要变天了。干了这两年,似乎要下雨了。”
司徒明沄轻轻替她拢了拢披风,柔声道:“明年春我们搬去陈州吧,那里离西麒更近些!”
筱沄猛然握住他的手,克制住心头的巨跳,道:“哥哥此话当真?!”
司徒明沄回握住她,怜惜地说道:“从欧阳家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你有极超群的谋略。你做出那妆粉,只怕,对如何相救梅子,也已经有所计划了吧?”
筱沄随着他缓缓往自己屋里走去,眼睑低垂,轻轻说道:“我有一些想法,但想实现,只怕并未必容易。”
司徒明沄苦笑道:“当然不容易。西麒不与其他国家来往,外人连国境都进不去,何况梅子被西麒皇帝关在皇宫,如何去救。”
筱沄捏紧了拳头,像对自己,又像对司徒明沄,一字一顿说道:“我一定要救出儿子!西麒皇帝能呼风唤雨,无非因为他是皇帝,如果他当不成皇帝呢?”
司徒明沄一顿,随即朗声笑道:“你说的对,在西麒,盯着那位置的人多的是。咱们只要看准了,即使不能将他推下皇位,也能搅个稀巴烂!你说说,咱们第一步做什么?”
筱沄惊讶地抬头看她的兄长,不由感动着他的信任。对着那双殷切的目光,她微笑道:“第一步吗,自然是挣钱了!金辉的战事很快就会平息下去,相信他们会悄悄减少辰粉的产量,再不敢明目张胆地卖那害人的东西。咱们的妆粉,正好补上这个空子。”
司徒明沄眸子里的闪着晶亮光芒,他一把推开房间的窗子:“我们司徒家做了几代将军,看来从咱们这一辈儿起,要做大宁的富豪了。”
筱沄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眺望远处,微笑道:“哥哥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将司徒家几代心血毁于一旦。”
司徒明沄朗声大笑:“司徒家有什么,不过是个名字。若是成不了富豪,无非是回乡下种田罢了。不过,我信得过沄儿。沄儿说能做到的,就一定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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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宁的冬天阴寒潮湿,连着几年大旱之后,今年冬天雪忽然多了起来了。刚刚入冬就下了第一场雪过后,雪下得很大,没头没脑地连着下了两天,老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大宁闹了这两年后,终于要转运了。
今日是冬日里少有的晴天,太阳小心的从大块厚重的云层里露出个脸,似乎要放晴了。离交子节还有一个月了,各地郡守都照往年的规矩,进都城叩见皇帝。一时间,都城里人来人往热闹了许多。各大茶楼酒肆天天满座,都城似乎有回复了往日的繁华。那些进京的郡守们,都会到那仙客居一坐,会一会那大名鼎鼎的欧阳凌普。更希望能再见到死而复生的欧阳老丞相。所以,仙客居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日近晌午,仙客居里早已客满,不仅是楼下的散座,就连楼上的雅间也全被包下。忽然门口进来个青年,那青年穿了一身洗得透白的蓝布截衫,宽宽大大地套在瘦弱的身子上,显得他越发单薄,在一屋子的锦衣华服的客人中分外扎眼。众人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弄不明白这么一个潦倒肮脏的书生怎么居然也到了这里。
只见他一进大门,就停下脚步,负着手站在原处,瞪大眼睛找着什么。完全不理会店小二上前的招呼。
小二正要不耐地撵人,欧阳凌普的声音蓦地响起。
“于意,你怎么来了,快上来!”欧阳凌普从楼上的探下头,声音里带了几分惊喜,随即吩咐小二道:“你们都看清楚了,这可是你们成日里谈论着的温于意。那个抱着个醋坛子,独闯金辉国大殿,就凭一张利嘴,解了围镇江之围的书生。”
这一番话,使得大厅里的客人们纷纷停筷,扭头看着那书生,议论起来,更有人上前搭讪。如今大宁,谁不知道温于意三个字。两月前金辉大兵压境,一天功夫就攻克了镇江,满朝文武束手无策,正打算割地求和。是温于意出使金辉,不仅退了强敌,还使得金辉低价赊欠给大宁很多粮食,使得百姓能安然过冬。这温于意早已是大宁百姓心中的英雄,只是他出使回来,依旧没有入朝为官,依旧陪在老丞相身边,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并不多。
可那温于意脸色发青,全身颤抖,毫不理会众人地径直冲上楼去,指着站在栏杆旁欧阳凌普质问道:“你不是要和灵儿成亲了,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
欧阳凌普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勉强忍下脾气介绍道:“公孙老爷,于意算得上是爷爷的真正的嫡传弟子,他的课业都是由爷爷亲自指点的。于意,公孙老爷是陈州郡守,以前和爷爷是最好的棋友……”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去打搅她?”温于意打断他,怒气冲冲上前一步。
欧阳凌普眯起眼,扫了眼楼下,冷冷地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晚些我们再谈。”说着便将客人往雅间让。
“你站住!”温于意喊道,快步上前挡在他面前。那一声叫喊,吓得大厅里的客人们纷纷仰头往上看去。雅间里也有不少人听见出事,都好奇的探出头往外瞧。
“把话说清楚!你已经与灵儿订下婚约,难不成你要她做小妾?你不配!”
大厅里静了下来,大家都竖起了耳朵。这几句话虽然语意不详,大伙还是听出几分意思。好像欧阳凌普要纳妾,而这温于意似乎在位那女子打抱不平。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让这两人光天化日之下起了争执。
“这事与你无关!”欧阳凌普的声音虽轻,却徐缓而坚定,清楚的传进每个人的耳里。“司徒筱沄本来就是我明媒正娶妻子,是平南王横刀夺爱拆散了我们。如今她与平南王再无瓜葛,重新进我欧阳家的门,与你何干?”
客人们哗然,所有人被这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吓得停住了筷子,纷纷仰头往上看去。
欧阳家要重新迎娶司徒筱沄?原来那些谣言都是真的。司徒家和欧阳家早就分不开了,听说就连着仙客居里,很多厨子伙计都是从司徒家的摘星楼调来的。众人窃窃私语声中,就听温于意质问道:“你不是要娶灵儿?她不会做你的妾,我不允许你这般羞辱她!”
欧阳凌普的冷笑声传来:“你不允许,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我会同时迎娶她们,司徒家并不介意!”
“我介意!”温于意发出一声低吼,伸手指著他,怒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若不是小姐几番相助,你那里会有几天。可你呢,就是这般报答她的?”说着便是一拳打过去,
欧阳凌普险险避开,深吸一口气道:“不要再闹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温于意却不肯罢休,火冒三丈的再次出手,欧阳凌普当然不可能站著挨打,两人顿时扭打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大厅内更加热闹,客人们纷纷起身,伸长脖子看着好戏。
数声巨大的瓷器碎裂声响起,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见三楼楼梯口上,出现一个披发的美人,正冷冷地看着楼下,她脚边是一地的碎片。看来就是她推到了那一人高的瓷瓶,弄出那巨响。
一直躲在一边的公孙老爷讪笑着上前:“这不是夜合梅吗?听说你被个东耀来的客商买下了,还做起了胭脂脂粉生意,怎么会在这里?”
议论声又起,这夜合梅可是都城名妓,红极一时之际突然消失了。最近才跟着个东耀客商重新出现。
只见夜合梅并不理会他,只蹲身福了一福,说道:“我家主人请欧阳公子和温公子移步里间说话。”
欧阳凌普与温于意对视一眼,掩住眼中的惊讶,匆匆举步上楼。三楼走廊尽头,是预留的特等席,从后厨另有楼梯可以直接上去。此刻里头是什么人,两人心里都有数。
夜合梅领他们进去,两个亲随打扮的人立刻守在门口。紧闭的房门,隔断了众人好奇的视线。小二匆匆打扫地上的碎屑,仙客居又渐渐恢复了人来人往的热闹,只是,都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多了一项。
特等席本就是特意预留的,虽是在酒楼里,房间里居然没有酒楼常有的酒菜荤香。两人进了门,只见四只暖炉在角落里熊熊烧着,东面的窗下也有个炭盆满盆的银炭正烧得通红,那窗户却半开着通风,所以没有一丝呛人的炭气。一个大桌案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妆粉盒子,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与郁郁的茶香,混合成了一屋子的温馨。
见到暖炉边坐着的人,欧阳凌普眼光闪了一下,随即笑问道:“你什么时候摸上来的,我这大掌柜的居然没发现。外面冰天雪地的,这屋里倒也暖和……”家常搭讪的话,在那人审视的目光下,慢慢吞了回去。他有些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沄儿,你别生气,这都是爷爷安排的。”
“坐下吧。”筱沄的声音不高,听去却十分清晰。
欧阳凌普与温于意两人对视一眼,只得先坐下,接过夜合梅奉上的茶,默默品了起来。
筱沄却不再看他们,只向夜合梅道:“夜姑娘,我们继续!”她抿了口香茶,又问道:“现在外地来了几家大宗要货的?”
“七家!”
“都是一个地方来的?”
“有两位是沧州的,其他的五位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主子,您看要不要先卖给他们一些。”夜合梅问道,“安总管打听回来的消息,这几家都很有信誉,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都有几分势力。和他们合作,可以很快出货,也不会有大的后顾之忧。”
筱沄摇摇头:“仿冒的问题没有解决,冒然扩大市场,最先垮掉的会是我们自己。”
“主子考虑的是。今天早上,那个以次充好的小贩已经被官府判罚劳役,这次是足以警戒其他人了。只是属下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
“哦!”筱沄看了她一眼。这夜合梅是个美丽的女人,风采动人,更难得的是,她有着少见的商业头脑。她身负深仇大恨沦落风尘,被李安所救。李安替她报了仇后,她却依然用夜合梅三个字做名字。在这次贩卖妆粉的生意里,她无疑是自己的左右手。由于她的经历,她所能提供的帮助,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说说看,如何才能杜绝那些见利忘义的小贩,再仿冒我们的妆粉!”筱沄问道,声调已经恢复平日的冷淡。
“我们可以打上专属的印记,就像那些茶饼,每家出的茶饼都是用特定的模子打出来的。要想仿冒,便不那般容易了。还有,不能再让那些小贩卖妆粉了。我想开一家门面,前面设个柜台买粉,后面找绣娘做粉扑和往盒子里分装的工作。这样,有专门的地方卖,那些宵小之徒就没空子可钻了。”夜合梅说道,显然已经有了深思熟虑。
筱沄挑眉,飞快地转动着心思:“小贩们手里还有多少妆粉?”
“应该不多了!属下一直坚持要他们每日去领货,发货的数量也有限。出了这次仿冒的事情,已经三天都没有供货了。”
筱沄沉吟片刻,“给妆粉打印记的事,我来想办法。我们目前做的妆粉太散,要打印记,恐怕得改良配方。这几天你专心找门店的事,就照你说的,不再批零外卖了,得把我们自己的门店开起来。”
她们谈生意时,欧阳凌普和温于意只静静的坐着,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听他们谈到找门店,欧阳凌普忽然开口道:“我倒是听说了个消息,城东李家要专卖掉一个门店。在与东市相邻大街上。位置好,价格也公道,只是临街的铺面不宽,往里是个纵深两进的院子。别人用都嫌窄,用来开个脂粉店却是正好。后院可以用做后期加工的地方。”
筱沄不说话,只拿过手炉低头拨弄着。倒是一旁的夜合梅笑道:“既然如此,就有劳五爷却打听一下。价格最好尽量低一些,尽快谈妥了才好。”
欧阳凌普看了看筱沄,讨地问道:“沄儿你看怎样,要是觉得没问题,我这就去找李老板打探一下。”
筱沄终于看了看他,笑了一下:“那就有劳你了,有了消息你直接找夜姑娘商量。”
欧阳凌普心底暗暗长舒口气,今天和温于意的这场戏,绝非他的本意,完全是祖父的意思。他虽然知道会引她不快,却只能听从。不过,若是能谈妥租门店的事,或许沄儿不会责怪他了。想到这些,他急急站起来:“我这就去了。”说着逃也似地去了。
筱沄看着他的背影,许久缓缓说道:
“我这几年精神越发断了许多,也怕冷的很。”她缓缓靠向椅背,满面倦容地微叹一声,“于意的父母都还好吧。两位老人年纪大了,最近天气又冷得很,你该多陪陪他们的。”
今天的事情被她撞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温于意本以为她会质问一番,没想到她留下自己,只是问候自己的父母,他愣了半日神才惊醒过来。他端起手中的茶呷了一口放下,说道:“多谢小姐关心,他们二老都还好。只是小姐叫我进来,不会是告诫我要待在家中,不要到处乱跑吧?”
“于意你在侍奉父母上,本就做的极好了。”筱沄长长吐了一口气,语气依然淡淡的,“我倒没有那个意思,但你让我觉得很有些意外。请你留下来,是想问问,你既然不要为官,却愿意参合进这些事情来,是个什么缘故?”
温于意目光闪烁着,看去很是精神。他一边沉吟,一边故作轻松地一笑,说道:“小姐多虑了,我也是遵照老爷子的意思办。老爷子计较了这些日子,总觉得小姐和大爷二爷就这么搬去沧州,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太意外了些。难免会起疑心,只怕会节外生枝。这样安排一下,外人会觉得小姐是不胜其扰,才离开都城的。也免得惊动了西麒皇帝,做出什么不利用小公子的事情。”说到这里,他竟激动得涨红了脸,指点着窗外说道:“小姐可知道,外面有多少没事找事的闲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姐的一举一动。老爷子是想,既然不可能瞒过外人的耳目,索性将做个假的把柄,交到那些人手中,让他们议论个够。固然冒犯了小姐的清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他侃侃而谈,看起来真如他自己所说的,坦坦荡荡毫无私心。可听在筱沄耳中却有了其他的意思。就在外面起争执前,她与夜合梅正在讨论着,温于意的为人秉性。他的这番话几乎和她与夜合梅今日谈的话紧紧衔接上了。她不禁一怔,良久,才呵呵一笑,说道:“既然是老爷子的意思,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她顿了一下,瞟一眼不动声色的夜合梅,说道:“只是,灵儿那里如何交代!这些话传到灵儿的耳朵了,恐怕不太好。”
“小姐说的是,灵儿小姐性子烈,得在她听到流言前跟她说清楚,免得她误会。”夜合梅垂首而立,恭恭敬敬地说道。
温于意听到这话忙道:“夜姑娘说的是,确实有欠考虑了些。小姐若是没别的吩咐,我就告退了。先去找灵儿小姐,解释清楚这事情的。灵儿小姐善解人意,定能体会小姐和五爷在这事情上的难处。”
筱沄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踱到窗前看了看外头,方回身说道:“如此就有劳你跑一趟了,我便等在这里,请于意跟灵儿讲清楚了,再带她到这里来一趟,如何?”
温于意立刻起身告辞道:“我这就去办!”说罢拱手行礼辞了出去,筱沄见门在他身后重新关上,转脸向夜合梅:“难道还真被你说中了?”
“属下是不是说中了,小姐自有判断。”夜合梅诡谲地一笑,说道:“只是您看他,像是淡薄名利,不问世事的人吗?”
筱沄低了头,长叹一声:“你且坐下,咱们慢慢聊聊。”
“夜姑娘,”她待夜合梅坐定,轻声说道,“这温于意实在让人看不透。明明是他几番推辞平南王请他入朝为官的邀请,都城里却盛传是平南王故意阻难他入朝。这事情本与我们无关,但是每每想到他,总会让我觉得心绪不宁,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不安。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
夜合梅略一欠身,说道:“温相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像是有更深的用意,主子看不透的,正是您的不安之处吧。”
“我在想,是不是看错了温于意。他两位兄长因我而死,我虽然帮了他,可却不知他心中是不是有所怀恨。可另一方面,让他为我做事,我却处处提防他,实在不是我素日为人处世的方式。”筱沄边往暖炉里添着银炭,边低低地述说着心中的不安。
夜合梅一笑道:“小姐这么说倒是让我想到安总管了。安总管那双小眼睛,总是悄悄地从眼角上看人。他所使用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受过他大恩的。只是,恕属下放肆,小姐真正想的,恐怕是老爷子。”
筱沄想到李安素日的模样,嘴角一勾想笑,又敛住了,说道:“夜姑娘,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小姐为何疑心?因为反常!”
“唔?”
“温于意的兄长之死,正是和欧阳家的灭门大仇一样,转眼间,提都没人提了,这不反常吗?”这正是藏在筱沄心里最深处的话,却不能如此明白无误地表达出来。筱沄不禁打了个顿,怔怔地看着外头已经快要化尽了的雪,良久,点头叹道:“温于意现在对老爷子自是言听计从。而老爷子的心胸,确实宽大,能忍人所不忍。当年,他说要将凌普交给我,就真是从此不闻不问,那可是他最得意的孙子,他都能做到如此决绝。我想着,他莫不成是真的丢开了手,只为将来打算?”
“他是不是丢开了手,属下不知道。但若是为了将来打算,则断然不是。”夜合梅冷冷说道,“他若为欧阳家族重兴家门,就该让五爷做个逍遥快活的茶商,离着小姐远远的。”夜合梅当年也是被仇人所逼,一门都被害了,为了复仇,不惜做个妓女。她知道,仇恨究竟能有多大的力量。只是,依欧阳家与司徒家目前的关系,使得她无法明说,她用能用自身的例子慢慢点醒筱沄:“当年仇家逼死了我全家,我一个弱女子孤身在这世上,可以去死,或是隐姓埋名,从此销声匿迹。说句没羞没臊的话,凭我的姿色,做个大户人家的宠妾,总还是可以的。可我却只想报仇,没有亲眼看到仇家遭到报应,即使让我锦衣玉食做诰命夫人,我都不会甘心。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屁话!什么是仇人,是你每每想起来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人。为了报仇,我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一席话说的筱沄越发不安,她缓缓在她身边坐下,喃喃道:“灭了欧阳家满门的是先帝,可先帝已经死了。他还想怎样?”
夜合梅又是一声冷笑:“主子您是个善人,自然这么想。庆王谋反的头一晚,大成说老爷子派温于意去见过庆王——那种时候,他叫温于意去那里做什么?庆王进宫的消息一传来,他就命我们出城。庆王那时候是奉旨进宫的,他怎么知道庆王会趁机谋害了皇上?”
“你是说他和庆王……”筱沄仿佛身上一颤,又摇头道,“不至于吧。当日他坐镇江北大营,庆王又控制了都城。要做手脚,那不是最好机会?如今大局已定,又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夜合梅道:“主子说当时的机会好,属下却不这么看。您那个时候正在伤心小公子的事,所以没有注意到。从平南王救下太子的那一刻,江南江北大营的军心,就牢牢握在平南王的手中了。老爷子就算原来计划了什么,也被平南王的惊人之举打断了,他根本没有机会去做任何事。”
筱沄想起那一刻,只觉得阵阵心寒,“这么说,凌普闯进寒云庵也是事先计划好的。老爷子故意激平南王带我下山,挑起他兄弟不合,他好下手……”
“属下觉得五爷也只是个棋子,并不知道老爷子是否有其他用意。五爷和平南王不同,就是天下人都背弃您,五爷也会站在您一边。”听她提到欧阳凌普,夜合梅立刻开口为他辩驳。只是她已觉出刚刚指责欧阳靖宇的话说的太直了,但话赶到这里,不能不说下去:“主子,我们都是女人,这点直觉还是有的,五爷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情的。就是老爷子,他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也许属下猜错了,最好是属下错了。”
筱沄感到她的心思,微笑道:“谈心么,不说心里话有什么意思?我也这样想,也许我错了,最好是我错了。但事实就是明摆在那儿的,咱们当闲话扯扯又何妨呢?这里又没有外人。”
夜合梅心里一阵感动,叹息道:“主子信得过属下,属下就说。方才您提到仇。可咱们都知道,欧阳家灭门之仇,是先帝为了除掉平南王,设下的一石二鸟之计。先帝是没了,可事情却因平南王而起的。庆王谋反,当时的情势可谓扑朔迷离。谁都不知道庆王怎么就那么容易杀了先帝。最重要的是,谁也没料到太子居然逃了出去。您反过来想,太子若是在都城里,庆王拥立了太子登基,再谎称是平南王害了皇上。那时候,老爷子登高一呼,又指责平南王杀害了欧阳一门几百余口,情势又会如何?!”
“我虽恨他不顾骨肉情分,害了梅子,却也知道他并没做错选择。就若你所说,反过来,这一切就可能都不一样了。”筱沄听了夜合梅侃侃而谈,良久方叹道:“想起他的狠心,我就不寒而栗,可他毕竟在尽一个王爷的责任。梅子已经被抓走了,虽然我想不顾一切地夺回儿子,可也不愿哥哥们为了帮我,背上祸国殃民的罪名。老爷子该明白我司徒家的心思,他想利用我们报私仇,搅得大宁不得安宁,哥哥们是不会答应的。”
夜合梅看了看她的脸色,慢慢说道:“在属下看来,现在大宁朝堂已经被搅成一锅粥了。如今都在说:在大宁做官,跟在皇上的走,现在活不了;跟着平南王走的,将来活不了。这明摆着就是有人要挑起大宁内斗,有这种手段的,恐怕只有老爷子。”
筱沄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说到老爷子,我总不敢相信,还要再看看,再看看有什么蹊跷,好么?”
夜合梅还要往下说时,筱沄拦道:“你带话给李安,要他不要因为疑心就派人盯上老爷子。老爷子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这种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背着人的。盯着他也没有用,只会伤了和气。”
夜合梅点点头,不再说这个话题,突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属下请安总管去见您吧。他因为小公子的事情,很是内疚,总是躲着您。这么久了,他还在找那个安插在永安郡主身边的老妈子。前些日子,他听说平南常去寒云庵,居然贸然闯了上去,不仅什么也没发现,还差点受了伤。属下总说,那老妈子不是死了,就是逃去了西麒。可他总是不肯相信,这事得您出面劝劝他。”
筱沄沉吟着若有所思:“他还在找人?你刚刚说平南还是常去寒云庵?”
夜合梅答道:“如今都城里有谣言,平南王对您念念不忘,常常夜宿寒云庵!”
筱沄怔怔地望着远处,又像对夜合梅,又像自言自语,“老爷子今天散布了我要嫁欧阳凌普的谣言,他是为了刺激平南王,从中取利?这只是巧合,还是他一贯喜欢利用谣言,达到自己的目的?”
夜合梅恍然大悟:“小姐说的是,一个人做事总有他的习惯。这利用谣言,从中得利的做法,就是老爷子的风格。还有,温于意不肯为官,也是为了向世人说明,他温于意是保皇派的人,才不为平南王所容。加上他与五爷的这出戏,都是在陷害平南王!”
筱沄呆了一阵子,断然说道:“老爷子要怎么玩儿,不与我们相干。过了节,我和哥哥们就走。以后尽量要减少与欧阳家的来往。就这样——你去安排午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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