蔑世录

    雨辰挠了挠后脑勺，憨憨的笑了一笑，他似乎习惯了在黑帝斯面前的愚鲁，至少，这是唯一能够看透他心思的人。
    自从来到哈兰起，处处依赖着他，不知不觉间，雨辰已经将这当做了一种习惯。
    这习惯非常不好，但雨辰无法说服自己，因为黑帝斯，实在是太过完美。
    你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无论是过去的一切，还是现在，哈兰被黑帝斯管理得井井有条，甚至都没有了雨辰插足的机会。
    “哈兰院长的位置，应该留给你。”雨辰微笑着说道，“这段时间，多谢你了。”
    “别说谢不谢的话。”黑帝斯毫不客气的打开了雨辰的手，笑道：“这也是我的未来。”
    “那么，今天应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吧。”雨辰嘿嘿笑道，“譬如喝一杯之类的？”
    黑帝斯白了雨辰一眼，随即说道：“倒不是我急着找你，而是拉斐尔，也就是黑泽明，他找你可找了好一阵子了，但灾变过后你身在莫雷格，后来又去了那绝险之地，按照我对你的认识，你应该更近一层了吧。”
    “拉斐尔找我？是什么问题？”自动过滤了后一个问题，雨辰对黑帝斯问道，他不想让黑帝斯感到太过惊讶，而且自己的武力要是被黑帝斯知道，还不被拉着征服世界就有鬼了，他可是知道，黑帝斯莫大的野心。
    此间除去不提，黑帝斯对于雨辰过滤了自己的问题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挑简回答道：“你还记得一个人吧，拉斐尔从深渊地网带出的那个人。”
    “艾尔？当然记得，那小妮子的预知能力可是，啧啧，不会是拉斐尔看上她，要我去提亲吧？这个不行啊，你可是不知道，我欠萨拉姆好一个人情，弄得我都不敢回泽拉布了。”
    眼见雨辰又有鸡婆的趋势，黑帝斯连忙喝停了雨辰的发言，挠着脑袋，郁闷的说道：“有的时候，总觉得应该给你几拳，明明是那么聪明的家伙，却在我面前非要装作愚鲁……自然不是艾尔，而是另外那个人。”
    雨辰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你就不恨她吗？她差点害了你的性命。”
    “也许吧，但现在哈兰少不得拉斐尔充当门面，自然，多了一个库拉西斯的话，哈兰的底牌会稳健很多，虽然你将那群老家伙从星峰上弄了下来，但那只是威慑，不能随便使用。”
    黑帝斯点了点手指，接着说道：“但拉斐尔和库拉西斯不同，他们可以成为哈兰的尖兵，出现在第一线的存在，如此。
    ”
    “如此，你便要冰释前嫌？你从来都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吗？”雨辰皱着眉头，说实话，他并不想拯救库拉西斯，无论拉斐尔和库拉西斯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雨辰的角度来说，库拉西斯是深渊地网魔头的事实，却始终没有改变。
    当日，雨辰依靠库拉西斯的分身找到了拉斐尔等人，就是那个时候，他将一些东西留在了库拉西斯的分身之中。
    库拉西斯为了应对强敌，忙不迭吸收了自己的分身，结果，自然被雨辰完全掌控。
    命运，和未来，库拉西斯不得不接受被那诡异力量日夜摧残，不得安宁，不得不苟且偷生。
    不过拉斐尔并不知情，从深渊地网逃脱之后，他为了遏制库拉西斯的力量，干脆将库拉西斯与自己的生命共享，这样，他才有了制衡深渊之王的筹码。
    但他没想到的是，库拉西斯原本就已经油尽灯枯，如果拉斐尔不做此举，库拉西斯也会很快燃尽自己的生命而亡，拉斐尔的多此一举，偏偏让那魔头有了喘息的机会，加之两者生命共享，硬是熬了过来，直到现在。
    “我可以帮拉斐尔除去体内的杂质，斩断他和库拉西斯的联系，如此，再将库拉西斯斩杀，没什么问题吧。”
    “雨辰！”让雨辰没想到的是，黑帝斯却先喝止了他的话语。
    “看在我的份上。”黑帝斯说道这里便不多言，只是背过身，雨辰似乎感到了，那灵魂的颤抖，黑帝斯无助得像个孩子，雨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完全都没有看透对方的想法。
    “对不起，是我急躁了。”雨辰当先道歉，“既然这是你的意思，我回解除他们体内的混乱之力，我此行很遥远，而且时间匆忙，我想，今日就出发，哈兰的选举会我看来是参加不了了，不过有长老们的支持，那些家伙翻不起什么风浪，我会指名你为下一任院长候选人，你知道，我们的希望。”
    “喔。”黑帝斯应了一声，“去了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吗？”
    “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的话。”
    陷入了沉默，两人沉默而对，空气不知觉也变得有些压抑。
    令人窒息。
    “咳。”雨辰干咳一声，完全不知要从何开口的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舒缓心中的尴尬。。
    “一定要回来。”
    “嗯？”雨辰没听清楚，疑道。
    “我说，一定要回来。”黑帝斯微笑道，“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雨辰也笑，和黑帝斯在一起的确让人足够放松，就连分别都如此轻松，两者都知道，或许以后都不会相见，但起码能给彼此一个念想。
    “尽力而为吧。”雨辰摆了摆手，“不要让缪焉知道，不想拉她下水，这不是她能接触的层面，对了，曦儿……”
    “你最担心的，自然为你照顾得很好。”黑帝斯点点头，说道，“她现在在布尔特游历，布尔特的阿法维森·奥拉正在陪她。”
    雨辰惊道：“是那个大艺术家奥拉？真有你的。”
    虽然这么说着，两人都知道，离分别的时刻越来越近，雨辰不断拖延着话题，终究是没什么可以继续让他停留的理由。
    “再见。”
    雨辰转身，他虽然心中难受，但说什么也不想再黑帝斯面前表现出来，这是一种矛盾，越是想接近，就越要离开。
    “走之前，去看看安吉丽娜吧，你这段时间来去无影，该见的人，总是要见的。”
    雨辰点点头，并没有回头。
    “回头见。”淡淡说完，黑帝斯转身离去并没有太多的犹豫，相对于雨辰来说，她显然更为洒脱了。
    不过这是否又是另外一种隐藏的软弱，没有人能给他们答案，就此，两个始终不敢正视自己情感的人分道扬镳，或许如此说有些不合适，但他们并不清楚，等待在他们面前那残酷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模样。
    雨辰不知道，因为他面临着另外一个难题。
    当他还是威震天的时候，安吉丽娜主动投怀送抱，他自然对此并不感冒，保持着威震天的思路，若即若离，拿捏得极其到位。
    不过当他恢复雨辰身份，对于那个美艳的女子，便重新建立起了隔阂，甚至没有任何通信。
    这也没办法，原就是逢场作戏，两者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情，不来往也是情理之中。
    但现在，因为黑帝斯的要求，来到安吉丽娜的居所，雨辰看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另一种景象。
    “没错，是我，愣着干什么，快进来，还是说，一段时间不见，你嫌弃我这老太婆了？”
    雨辰愣愣的，用手吃吃指着对方，老半天才问了一句：“安吉丽娜？”
    “自然是我，你这臭小子。”
    自然，任谁都会吃惊，上次见面还是少女模样，美艳无双的女子，现在却变得垂垂老矣，近似风烛残年的模样。
    这不但是视觉上的冲击，给于雨辰的，更是一种心灵上的冲击。
    “我听说，是你维持了黑帝斯的性命，我却没想到，你竟然付出了如此的代价……”
    雨辰沉默，他自然知道美貌对于一个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似乎找不到任何辞藻来安慰这位曾经的美丽女子，只能又鞠躬，说道：“黑帝斯欠你一条命，等同我欠你一条命，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能为你满足任何要求。”
    “你觉得你能够补偿我吗？最简单的，你能为我恢复青春吗?”安吉丽娜呵呵一笑，似乎很满意雨辰的窘态，这才说道：“好了，也不为难你，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自从看到你之后，我便做了这样的决定。”
    一面说着，见雨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安吉丽娜捂着嘴笑道：“别这么严肃，我原本就应该是这幅模样，如果没有那段奇遇，让我得到那永葆青春的诅咒，我早就是这个样子了，所以，就算你有什么方法，也别在我身上试了，我很满意我现在这幅模样。”
    “而且……你不是兰斯，对吧。”
    直到最后一句话落在耳中，雨辰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原本还想是否用本源之力为对方恢复青春，但当最后一句话出口后，这年头瞬间烟消云散。
    “你究竟是什么人？”
    “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人。”安吉丽娜摆了摆手，变戏法似的摆出一张椅子，放到身边，招呼着雨辰道：“不嫌弃的话，听听老太婆我的故事吧。”
    雨辰点点头，来到安吉丽娜身边，看着那只探向自己的枯老手掌，不闪不避，让其轻轻蹭着自己的额顶。
    “好久都没这样做了，兰斯。”
    故事短且老套，大致便是一个三角恋的故事，结果，故事的男主角选择与另一名女孩远走高飞，失去爱人的女子最终发誓终生不嫁，非要等到对方回心转意。
    这只不过是女孩的幻想，结果却被安吉丽娜坚持了数十年时间，为了在爱人面前保持美貌，她甚至开启了禁忌之术，保存住了自己的青春。
    “很美妙对吗？可是死后，我的灵魂将会归于无尽的幽暗，被虚空的漩涡永恒的折磨，无法进入生死的轮回，只有痛苦，这是我背负的罪孽。”
    雨辰没有搭话，静静的等待，对方给予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认出你？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我唯一的男人，他身上的味道，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而且。”
    “而且？”
    “而且我曾经在他身上烙下了属于我和他的印记，在你的背后，你应该没有发现，你自然不会发现，那印记只有在我出现时才会出现，我离开便会消失，是我用本命之力刻上的隐藏印记，原本是上古某个部族用来监禁魔头的秘法，永远也不怕逃脱的秘法，我的力量显然太弱，只能留下一个记号，一个起码能让我辨认这幅躯体的记号罢了。”
    “怪不得，你会对第一次见面的我青眼有加，原来是早发现了这一点。”
    雨辰叹了一口气，万事皆是因果，他接管了兰斯的身体，自然连同兰斯的因果也一并背负，现在遇上安吉丽娜，虽然不至于要亲自负责，但总归是因果的一部分，自然不会不管。
    也不顾对方惊讶，雨辰径直将手附在了对方的额头，二话不说，将成熟的本源之力注入对方体内。
    “至少，让我代兰斯给你一个礼物。”
    雨辰微笑着说道，看这个安吉丽娜的面貌一点点恢复年轻，他知道，自己将又种下因果。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理清，或许，在未来，他和眼前这位女子将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但至少，能让他自己感到些许的安心。
    除此无他。
    安吉丽娜只是默默垂泪，丝毫没有意识到雨辰为她做得一切，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沉浸在对爱人的怀念之中，雨辰已经给了她确切的答案，他也知道，雨辰不是兰斯。
    袖中藏着的尖刀始终没能递出，他不忍心，即便知道对方不是兰斯，却始终不忍心出手。
    雨辰不知道，安吉丽娜之所以接近他，不单是因为他的身体是兰斯，更是为了复仇，当安吉丽娜确认雨辰的灵魂不是兰斯之后，便怀疑是否兰斯是被雨辰所杀，无论怎么样，有怀疑，就有计划。安吉丽娜开始计划如何杀死雨辰，却终究被黑帝斯的情感打动，甚至付出了自己的青春。
    但心中的挣扎却始终催促着她对雨辰问个清楚。
    开不了口。
    于是她想以死相谏，就算对方不肯给自己真相，到时候也能够在死者的世界和兰斯相见。
    她这么想，却是忘记了，她自己是无法回归死亡的国度，终究要永恒的飘零。
    直到方才和雨辰的对话，才让她想起这个事实，不禁潸然泪下。
    可怜，可悲，可叹，安吉丽娜用一生追求一个爱情却不可得，她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爱她的男人，或许那个男人曾经想要爱她，可惜，他最后还是属于了另一个人。
    爱情原本就是这样难以捉摸，一人幸福，总有一人要伤心，因因果果，林林总总，雨辰默默咀嚼着安吉丽娜的故事，突然发现自己，或许在感情的方面上，重蹈着兰斯的覆辙。
    因为一个人。
    “您和黑帝斯很像。”雨辰微笑着说道。
    “唔？”
    安吉丽娜拭了拭眼边的泪水，笑道：“正是因为她和我很像，我才决定帮她，我不希望还有一个蠢女人跟我一样，为了一个蠢男人甘愿献出自己的一生。”
    这句话平平淡淡，但对于雨辰却如同醒醐灌顶，一下子通明无比。
    “我不是兰斯，所以，我不会让她永远都是一个人。”雨辰对安吉丽娜鞠躬，“谢谢你。”
    “我会帮她的，虽然我时间已经不多了，但那孩子很和我的口味，放心吧，在你回来之前，我会照顾好她的。”
    雨辰眨巴眨巴眼睛，随即坏坏的笑道：“我想还是不要了，如果要让你照顾一辈子的话，那岂不是要拖累你百年时间了？”
    言罢，摆了摆手，转身离去，留下一串哈哈的笑声，爽朗无比。
    安吉丽娜不解，自己明明最多只有数年时光，而雨辰非说是百年，或许只是安慰的说法，安吉丽娜摇了摇头，结果到最后，自己准备的杀手锏都没能使出，不知为何，雨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总会幻想，这是她和兰斯的孩子。
    虽然知道这个念头有些荒谬，但依然是止不住的幻想。
    起身，她决定好好休息一下，自己的心已经被搅乱，是时候好好平静一下了。
    可当她走到自己那长长的水晶落地镜前，那原本是她得最爱，可现在，她却在考虑将其撤走。
    但现在不同，她赫然发现，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孔。
    那美丽的脸孔哟，那陪伴了她数十载的美丽面容。
    安吉丽娜眨了眨眼睛，不自信的捏了捏面庞。
    原本应该入手的褶皱，却变成了丝一般的光滑。
    随即痛哭失声。
    “收下它吧，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谢谢你，安吉丽娜，是你，让我明白了很重要的事情，我不会让我的伙伴孤单，我不会让她，为我奉献一生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所以，我要给她整个世界。”雨辰靠在门廊，听着安吉丽娜痛苦的声音，让她安静一下吧，雨辰这么对自己说着，他抬头，看向远方，逐渐坚定了心神。
    “去帮库拉西斯解除体内的煞气吧，起码，是给黑泽明一个美好的未来，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