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生情

    梁铭站在旁边，也感觉气氛不对，拉了拉她的手问：“怎么了？”
    她恍若未闻。
    梁铭疑惑地打量湛墨：“钟小姐，这位是？”
    湛墨已经走上来，不知是不是灯光作用，钟梅梅只觉得那一瞬间，他的眼中光华氤氲，周围一切似乎都幽暗下去。
    “梅梅。”他微笑着走近，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从梁铭的掌中夺出，钟梅梅仿佛看见他脸上跳动的血脉。
    “你怎么来了？”她定定神，淡淡开口，把手挣脱出来。
    “偶遇。”他轻轻地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
    钟梅梅只觉得心中下起了淅沥悱恻的小雨，一片洇湿，有些感觉慢慢蔓延开来，在胸口开出透明的花朵。
    她仰头看着他在水晶灯下的脸，上面一闪而过紧张的神色，她突然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然而她还是极力保持着淡淡的语气，说了声：“是么。”
    湛墨也不回答，只是温和地笑笑，语气平静而又温和：“梅梅，我们走吧。”转过身又向梁铭点了点头：“谢谢你照顾梅梅，我们先走了。”
    梁铭大概也明白了，脸上倒没有一丝不快，只是耸耸肩：“不客气。”
    “走吧。”湛墨低下头，在她耳边道。
    喧闹人声忽而远又忽而近，她只听见他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又那么清晰。
    她突然有些发怒，皱起眉头表情不快：“去哪里？我今天不是和你约会。”说完她主动去牵起梁铭的手：“应该是我和他一起走才对。”
    湛墨刹那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身体僵硬，只是眼中光芒变幻。过了几秒，他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心伤：“梅梅。”
    钟梅梅觉得每次听见他吐出这两个字，心里都会涌上一阵酸楚，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
    梁铭见状尴尬笑笑，从钟梅梅手中抽出手，顺势摸摸头：“钟小姐，我看你们应该有话要说，我们改天再约，我先走一步，再见。”
    他将手里她的小包递过去，想了想，在她耳边说了声：“你应该快乐一点，祝你幸福。”
    说完，潇洒地一个转身，走了。
    “梅梅，你看，现在总能让我送你了吧？”湛墨眼中蕴藏着宝藏，漆黑亮泽，深沉却又不失温柔，如静水流转。
    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胸中蠢蠢欲动的一股闷气：“我要回家，劳驾湛总。”
    又坐到了湛墨的车上，钟梅梅主动爬上后座。
    湛墨欠身到副驾驶位拿了一块薄披肩递给她：“空调凉，盖住膝盖，小心受寒。”
    她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接过，随手搭在腿上，疲倦地闭上眼睛休息。
    车厢内一时安静。
    不一会儿，湛墨的声线响起：“梅梅，下次我可以陪你看电影。”虽然语调平稳，但是最后那个字的尾音稍稍有些颤抖。
    钟梅梅闭着眼，波澜不惊：“我要相亲，也叫你陪着么？”
    湛墨没了言语。
    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冷笑两声：“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不过我希望下一次不要看见你。”她顿了顿，语气上扬，带着几分讽刺：“希望湛总不要以破坏别人的桃花为乐。”
    湛墨仍旧不言语。
    钟梅梅没了对手，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继续闭目养神。
    许久，她才听见湛墨幽幽地，用极其低哑，极其缱绻的声音说：“梅梅，我爱你。”
    梅梅，我爱你。
    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响起，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膛。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她自然也是没有的。
    如今，却已经是迟了，他们之间亘着迈不过的江阔云低，悲欢离合，叫她怎能接受？
    钟梅梅忍不住睫毛簌簌颤抖，热泪滚落下来。
    她别过脸，将面孔埋入阴影里，装作已经睡着了——
    到了钟宅，林晓嫱已经回到了家里，见到他们两人偕同而来，眼睛闪了闪。
    钟梅梅只对家人说了一声我很累，就径自上楼去了，留下湛墨一人在客厅里面同钟老板寒暄。
    她进了卧室，一头栽在床上，觉得自己一身冷汗，全身力气都耗尽。
    爱情这个可恨的东西，果然伤人筋，动人骨。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有些反反复复，但是她的确心乱如麻，不知所往。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她将头埋在枕头里，有气无力地说：“晓嫱，我很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脚步声停了一下，又往前来，直到走到床边，坐下来。
    床垫深深地陷下去。
    钟梅梅再迟钝也知道不是林晓嫱，她急忙抬头，果然看见了湛墨。
    “你上来做什么？”她生硬地质问他。
    “梅梅，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湛墨将她从床上扶起来：“埋着头不好，起来。”
    “你说吧。”她面无表情坐正：“说完赶紧走，我要休息。”
    湛墨伸手帮她将散落的头发别在脑后：“梅梅，今天是我做得不对，太冒昧了些，但是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钟梅梅波澜不惊地说：“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们已经离婚，现在是不相干的路人。”
    湛墨略略靠近她，两眼直视她的眼睛，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钻入她的鼻孔，他的身体散发出温热，额角被灯光投下细碎光影，似乎有一条细线在牵扯着她。
    他的呼吸细细地在她耳边响起：“梅梅，一个人，一辈子，不知道能遇上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缘分。之前是我做得不好，自从你住院以来，我每日每夜在自责中度过，我想，我们不应该这样草草收场，我也相信我们之间不会就这样曲终人散，至少，给我个机会弥补，好不好？”
    钟梅梅笑笑：“弥补？湛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湛墨欲言又止：“……梅梅，难道你对我，没有感情了？”
    她胸中升起一股绝望，她又如何不知，就是因为她还爱着他，所以才觉得悲哀。她困难地开口：“是，我承认对你是有感情，但是我不能接受你，湛墨。那些伤，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
    湛墨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力道之狠，没有给她一点儿挣脱的余地，他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急促：“不用忘记，梅梅，我们重新再来，我们一定会幸福……”
    她简直是粗暴地打断他：“湛墨！”
    他停下来，怔怔地盯着她莹洁的脸庞。
    钟梅梅垂下眼：“湛墨，我想等过几年，我会忘记你，也会有新的伴侣，也许还会有可爱的孩子，嗯，也许像圆圆那么可爱，嗯，所以你还是不要再来纠缠我，”她吞吞口水：艰难地说：“这样对我们都好。”
    湛墨的眼中浮起薄薄的哀伤，他收紧臂弯，在她耳边说：“梅梅，那么我就等到你能接受我为止，我有耐心。”
    她呆呆伏在他的怀里，许久。
    她看见他的手掌握得太用力，青筋根根突出。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再见。”她喃喃地说，然后推开他的手臂，站起身走进洗手间。
    ……
    钟梅梅站在洗手间里，听见湛墨一步一步走出房门，脚步声渐渐消失不见。
    往事就像夕阳的余晖，渐渐将她笼罩。她只觉得一股细细的丝线在扯着自己的心脏，那么紧，又那么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湛墨在她心里，是沧海，是巫山，但是这山这海，带给她的苦楚，能忘记吗？能原谅吗？如果真的妥协，会幸福吗？
    她默默地问自己。
    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镜子里面雪白的墙，泛着冷冷的光，就像冬天里不能融化的积雪，寒意陡升。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南飞的乌鹊，绕树三匝，无枝可依，而前路茫茫，不知何往。
     
  
第七十八章（完）
 
     夜晚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夹着嘶嘶声滂沱而至，像脱缰的野马在奔腾，电闪雷鸣中，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叫人心惊。
    钟梅梅蜷在被窝中，昏昏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雨已经停了，碧空如洗，太阳孤零零挂在空中，发出热辣的光。
    又是一个晴天。
    只除了门口东倒西歪的黄槐，细弱花瓣飘洒一地，有的已经辨不出颜色。
    上午钟老板和林姨宣布了一个重要决定。
    他们两人打算去欧洲一月游。
    钟老板抓抓头，老脸上居然有一丝不自然：“梅梅、晓嫱，我和你们的妈妈从结婚以来还没有单独待过，更别提出去旅游，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我们也想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