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没有错

39 姐弟


黎明前的黑暗有多寂寞,只有身在黑暗中的人才最清楚!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酸楚,唯有默默承受,咬紧牙关挺过。而习惯了寂寞的人,又怎会害怕这种黑暗,黑暗是他们的保护色,使自己不必曝光于光明之下,暂得喘息。因为他们需要这样的缓冲,不经意间,就可忘却内心的空缺,竖起满身坚强,围成一个空虚的外壳,去面对接下来的失落。
    黑夜白昼,连尧已分不清,她提起地上的啤酒罐子“咕噜咕噜”灌下了好几口,周围已经堆满了空罐子,她就蹲坐在地上靠着墙壁,越喝越清醒。
    又喝完了一罐啤酒,她丢下手里的空罐子,用力的抹了一把脸,脸上干涩涩的,没有一点臆想中的潮湿。她躬起身体抱起双膝,把苍白的脸埋在腿间,像湮没了气息般安静的待着,很久很久。
    外面的光线照进来,不算太强烈,也不算太刺眼,只柔柔的落在她的发间,好像母亲的手心在柔柔的抚摸她,安慰她。她仿佛听见阳光落地的声音,洋溢着微笑,想要拭去心底的斑驳,它伴着自己一同沐浴在沉静中,品味自然的朴实,洗尽铅华。
    连尧仰起头,看向窗外,微微眯起双眼,看着外面。阳光如山,清秀而性灵,矗立在心间;阳光如水,平静且慷慨,浸沐人生。
    那一眼的阳光是否可以驱散她心间的惆怅?那一眼的阳光能否替她抚平旅途的磕磕绊绊?
    终于,她默默的对自己说,面向阳光,静静的告诉自己,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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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后,程司与韩旭他们匆匆道了别,直接回了小楼。早晨的时候,那扇门内没有一丝动静,他放心不下,却也无能为力,想着上完了课就赶回来陪着她。
    小楼身处僻静的小巷子里,有一段不长不短的青石板路,曲曲折折的通向巷子深处。两旁的老旧楼房里大多数已经人去楼空,以前住在这里的居民不是搬迁离开了,就是舍弃了破旧的房子另觅新处了。留下来的除了年迈的老人们还怀念着这里的曾经,念念不忘过去的岁月,也只剩下那座小楼里的她了。
    除了呆在宿舍里,他很少会回到这里居住。虽然这里有母亲的味道,还有儿时的记忆,可是他一向淡漠,不喜欢用无尽的缅怀来惩罚自己。早已逝去的过往他只偶尔翻开一些片段,剩下的那些全都被深深埋葬起来,他不能用以加重身体的负荷,因为他还有留恋的东西,在没有确定以前,他不能就这样离开,无牵挂的去到另一个世界,因为他还舍不得。以前有个他,现在又加了个她,他和她都是自己最心疼的牵挂。
    程司踱步到楼下,习惯性的抬头看那个窗户,却什么也看不到,只存了一丝缝隙,足够外面的阳光悄悄的溜进去。他加快了脚步走上楼去,打开门锁,门内一如临走时的那般安静,他放下手里的书,走到那扇门前。
    过了半晌,他才开始敲门,“咚咚咚”三下之后,他打开了房门。
    连尧似乎是睡着了,安静的环抱着自己靠在墙角边,歪垂着脑袋。程司把她周围的凌乱酒罐一一收拾干净,又重新走回到她身旁,蹲下身体静静的看着她。
    以他的身体不足以抱起沉睡中的她,所以,他只好这样陪着她。学她的样子靠在墙边,轻浅的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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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司?”醒来后的连尧伸手推推眼前的男孩,诧异他眼下的阴影比自己还要浓重。
    她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夜幕已降临,依稀看到夕阳的光影在渐渐消逝,原来已经过了一天。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没舍得。”程司舒展麻木的腿脚,站起来递过手去给她,“起来吧,我们做饭吃。”
    连尧扶在他掌心起身,什么时候睡着的连她也不清楚了。突然见他伸出食指在自己眼角擦了擦,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离开卧室,只听他说,“姐,你先洗一下吧,等会儿就有饭吃了。”
    连尧呆呆的站在原地,触手的眼角已经擦去了湿润,原来她在梦里还是忍不住哭了,却不想被他瞧见了狼狈的那一滴残留,不消想就能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好看不了,她苦笑。
    晚饭,程司简单的做了两菜一汤,饿狠了的俩人不消片刻便席卷掉每个盘子的食物。吃完饭,连尧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程司在厨房里洗碗。在广告期间,连尧分神看了一眼厨房里的身影,从背后看,她的阿司是那样消瘦,合身的T恤套在他身上还是空落落的,仿佛一阵风就可能把他吹走。
    厨房被清理干净后,连尧给他倒了杯水,说,“阿司,该吃药了。”
    程司就那样沉默的看着她摊开的掌心,掌心里躺着三颗大小不一致的药丸,每一种药丸拥有不同的药效,每一种药效都可能延续他的生命,可是延续的过程并不轻松。
    两人面对面,掌心里的药丸伸在两人中间,谁也不说话。程司无奈的叹口气,一伸手就拿到了那药丸,接过她手里的水杯,就着杯里的水服下了药丸。
    她知道,他并不喜欢吃这些药丸,可是若要好好的活下去,这些是少不了的。
    她不知道的是,他不常吃这些药丸,在她面前只是为了让她安心,不必要的矛盾他会尽力避免。如果可以快乐的活下去,他不会放弃任何机会,只是往往事与愿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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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睡前,程司有些扭捏的站在她的卧室门口,犹豫不定的看着门内的她,却始终说不出心里的想法。
    连尧诧异的问他,“怎么了?有事?”
    程司觉得这个想法很不可思议,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是否还有那样的权利,不知道他的姐姐会不会断然拒绝,觉得可笑。
    “姐,那个…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陪…我…”最后一个字极其小声,连尧听不清。
    “嗯?”
    “陪我…晚上。”最重要的两个字他始终没法说出口。
    “啊?”
    程司无语了,要叫他如何解释清楚?那样的话只有没长大的小孩子才会说的吧?可是自己已经念大学了,早已是成年人了,提那种要求的确觉得可笑。
    “算了,没事,姐,你早点睡吧。”程司放弃了挣扎,准备转身离开,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渴望与落寞。
    连尧叫住他,“阿司。”
    有过寂寞的人是最能体会寂寞人的孤独的,或许一开始她没有想到,可是在看清他眼中的寂寥之后,她想她明白了他的难以启齿。
    “我们一起睡吧,像小时候的姐弟一样,好不好?明天我就要回巴黎了,最后一晚我们一起睡吧。”连尧在他背后面带浅笑的说。
    “母亲很早就离开我们了,可是我们从小就不在一起,错过了儿时的相伴,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有好好的陪过你,如今有机会相处,就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让姐姐陪陪你好吗,阿司?”
    程司回头看向她,一贯淡漠的嘴角在今夜里划开了最感动的弧度,他噙着笑容注视白光下的她,灯光把她的周围给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感,是那般温柔。
    “姐。”
    连尧朝着他招手,“阿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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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寂静夜色的后来,他们一起慢慢的躺到床上,背靠着背,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窗帘没有合上,程司注视着窗外浓稠如墨砚的夜色,好似深沉的化不开。连尧数着墙上的斑驳,是从窗外投射到墙壁上的婆娑,摇摇晃晃,跟随着晚风摇曳。
    “姐?”
    “嗯。”
    “巴黎有什么好玩的吗?给我讲讲巴黎的故事吧,关于你的,关于巴黎的,我想听你说。”
    连尧数着数着就停了下来,开始给他讲关于巴黎和她自己的故事。
    故事里有一个人,住在老旧的阁楼中,阁楼靠近塞纳河畔,每天早晨她都能看见初生的太阳,从雪白的天际缓缓升起,照耀着整个塞纳河。她会对着繁华的塞纳河许下一天的祈盼,然后背上画板走下阁楼,去拥抱塞纳河的气息,去描绘塞纳河的美貌。
    在途中,她经过埃菲尔铁塔的脚下,会驻足凝望,那历经一百多年的建筑犹如一位年迈老人,慈爱的亲切的,不带偏见与戒心,俯视着脚下的她。不管是云雾弥漫,还是风和日丽,它都会站在那里,消去了内心的淡漠,抚平了内心的恐惧,独一无二的存在在她的眼中。
    当踏上圣米歇尔林荫大道后,她总是变得平静起来,动乱的心湖因着古典的文化渐渐平缓,人来人往的穿梭中,总能找到一抹源自东方的倩影镶嵌其中。
    渐渐的,喧闹的人声中就连背影也失去了该有的轮廓,化作一粒模糊的淡色,慢慢融入到暮色中。渐渐的,她的影子愈来愈朦胧,伴着晚风一道游走在弥漫着香气的夜中。
    巴黎的街道到处都能闻到充满花香的味道,还会有母亲喜欢的花香味道,因为鸢尾花本就是属于这里的。
    柔软的清幽的月光通常能给她照亮脚下的路,即使天空灰蒙蒙,即使独自一人。漫步在桥畔上的失意或许那湍湍而流的河水会懂得,漂浮在空中的薄如轻纱般的思绪或许那星光点点会明白。
    她喜欢这夜的清静,好于去体会云烟如梭的记忆和往事。清醒的思绪伴着塞纳河畔的晚风飘渺不定,虽然酸楚,却也心静如水。
    这时,她通常会倚在河畔凭栏上,手里定是提着一罐啤酒,略带苦涩的味道确是最爱,那是一种解脱,麻醉与任性并存,张狂而又肆意。可是沉迷过后的梦醒,是一无所有的失落,多了一份无言的悲哀。
    寂寞么?她扪心自问。
    寂寞的味道就像是一味中药,苦苦的,涩涩的,是不能加糖的。忍受寂寞就像忍受秋冬的风霜,不经意间凛凛袭来,让人倍感寒冷。
    于是,她总是紧抱双臂,借由着倔强,假装成坚强,然后自我释怀。
    无数个夜晚,她与寂寞相拥相眠,无数个黄昏,她临风而坐,仰望天空,看向染红血色的天际,任秀发纷乱,任思绪跌宕,却绝不任由泪滴流淌。因为,她在品味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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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司翻了个身,环抱住胸口的身躯,紧紧的,颤抖的。他放任自己埋在她的颈间,闻着淡淡的洗发水味道,静默不语。
    窗外袅袅升起的雾色,也曾迷失了自己,那一双如水的眸子里,也曾摇曳着一份浅浅的思念,思念里却满是黯然。
    多久了?她的夜晚不再完整,是母亲离开之后吧。零零碎碎,一次又一次,梦里梦外,依稀的,总是一个人的身影,是寂寞把她叫醒,又把她推入另一个黑夜。
    可是今夜,她似乎不会再一个人惊醒,身后耳畔的声音是那样清晰有力,冰冷的身体在他的怀抱中渐渐变暖变热,她躲在他的怀中,犹如一个可怜的孩童,在想象着亲人的温暖。渴望着久违的亲情。
    “咳咳…咳咳咳…”
    “阿司?”连尧想要转身,却被他制止。
    “别动,就这样抱着吧,我没事。”程司替俩人盖好被子,又拥紧了她的身体,动作间悄悄的咽下一口嘴里的血腥。
    “嗯。”连尧放下心来,听话的就保持着看似暧昧的姿势与他睡在一起。
    一会儿后,程司说,“姐,如果巴黎不快乐,那么,回来我身边,好不好?”
    他的病不知还能撑过多久,他要用仅剩的生命陪伴唯一的守护,即使再苦再痛,他也能珍惜。
    连尧闭上眼睛,听从心里的答案,说,“好。”
    从此,他们的名字连在一起,不再分离。也从此,他们互相倚靠,互相慰藉。
    “一年之后,我就回来陪你,然后再也不分开。”
    “嗯。”
    程司也闭上眼睛,搁在腰间的手指牢牢的贴着她,他们身体挨着身体,彼此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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