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兽

第10章


如果是因为昂,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死她,根本不会将她带回来。
  疯狂的女人离去没多久,出去打猎的男人们早早回来了。
  苏稻浑身疼痛,没一处好地方。她感受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在流血,但是她没有力气站起来。她本应该首先想到去摘叶子治疗,但是此时,她却丝毫不想动,她苦笑,再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她独自来到这个世界,注定孤独的死在这里。死在光裸的大地上,没有棺材,没有墓碑。
  没有人会记得她,真正的名字。
  部落里聚齐了所有男男女女,他们围着病重的族人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苏稻安安静静坐在屋子里,那些依旧陌生的语言无法传进她的心里,就像此时,没有人会知道她在想着什么。苏稻不懂那些人的激动,他们,也不懂苏稻的孤独。
  震耳欲聋的吼声绵延不绝,部落里有人忙碌的跑动起来,那个男人,昨夜抓住苏稻的男人魁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他沉默的走到狼狈的苏稻面前,轻而易举的将苏稻提到屋子外。
  这一瞬间,苏稻听到了响彻云霄的呐喊声。
  她被放在中间,部落里所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将她围住,苏稻默然抬头,仰视那些高高围起的人墙。他们冷漠的盯着苏稻,吆喝声一阵盖过一阵。
  年纪最大的老太婆威严的走到苏稻面前,手放在苏稻的肚子上毫不温柔的摸索一番,随即松开手高声叫喊,老太婆一叫,其他人纷纷配合起来,迎着老太婆的声音,又一波讨伐罪人的声音冲击苏稻的神经。
  苏稻是迷茫的,无辜的,她无法了解这一切。
  她看到以前住在她隔壁的女人,那个叫艾的女人,以前她觉得艾很亲切,此时的艾,愤怒的盯着苏稻,苏稻很想问:我杀了你男人还是你儿子?
  苏稻没问,她被粗鲁的绑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树干高高的竖着,她悬在半空,居高临下望着女人孩子们欢喜的抱着干柴木头往她脚下堆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希望的笑容,似乎只要多堆一点柴火,就能被神多照顾一点。
  10 愤怒的昂
  苏稻心中一片死寂。
  无法传达的语言,他们用最好的行动力告诉了苏稻。
  苏稻心如止水,原来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都逃不过宿命,她的宿命,就是死了后,被烧成灰。文明社会还是好一点,最起码等你死了才烧,这儿的人多不讲理,非要把顺序反过来,活着把你生生烧死。结果是一样的,过程却天差地别。
  苏稻现在跟一个死刑犯毫无差别,乱糟糟的头发,破烂烂的衣服,还有在滴血的伤口。
  苏稻看见穿白兽皮的首领举着火把,仰天一声嗷叫,火把啪嗒丢在苏稻脚下成山的柴火里,刺啦啦,干枯的柴火轻易的被点燃。
  火势慢慢加剧的时候,族人们跳起了舞蹈,他们将火堆和火堆之上的苏稻围在中央,欢快的嗷嗷嚎叫,激烈的拍响手掌,微笑着拍打屁股,
  苏稻已经被烟火熏的张不开眼,灼热的火浪炕得她不停哆嗦,所有恐惧倾巢而出,苏稻闭着眼睛,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声嘶竭力的大喊大叫:“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苏稻在树干上疯狂的挣扎,但是盖顶的欢呼声淹没了她的希望,苏稻激烈的咳嗽起来。脚底板在发烫,裙子在飘动,很快很快,她就会被火势包围,然后一点一点的,灼热的痛苦传遍全身,烧黑她的皮肤,烧干她的肌肉,烧光光她的头发,她会不停的感受这份烈火带来的痛苦,煎熬到死去。
  苏稻的神经几乎崩溃,眼泪哗啦啦的流出来,落在大火里,瞬间被蒸发的毫无痕迹。苏稻疯狂的扭动身体,赤红的双眸死死瞪着那些跳舞的人,愤怒的大吼大叫:“你们不得好死!我死了你们也不会活着,你们迟早要死光光!全部死光光!死光光!哈哈哈!”
  没有人理睬她的叫骂,火焰撩上了苏稻的脚板,苏稻惨声尖叫:“啊!放开我!杀了我吧!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啊!”
  一阵大风吹来,吹得火势往一方倾倒,差点染上跳舞的几个人,那几个人忙退开,拉成更大的圈圈。
  苏稻见状仰头大喊:“快下雨啊!下雨!”天空晴朗,连片乌云都没有。但是苏稻已经神志不清,她热切的盯着天空,歇斯底里的呼喊:“大雨快来啊,我没有罪,我不要被烧死。救救我!救救我!”泪水模糊了苏稻的双眼,她嗓子已经发痒,但是老天爷没有听到她的呼喊,雨没有落下,她只是抱着最后的希望,茫然的,机械的,看着天空,祈求上天的仁慈。
  太阳刺眼的挂在高空,金灿灿的闪烁着令人绝望的光芒,苏稻终于不喊了,她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更加痛苦的咬着嘴唇,肚子剧烈的疼起来,她清晰感到有血从腿间流出,沿着大腿滚滚流下,甚至有刺鼻的血腥味在蔓延。
  跳舞的人们发现她腿上流下的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女人激动的热泪满眶,老人抱着孩子喜极而泣,男人们欣慰的站在一边,露出松口气的快感。
  苏稻没有心思注意,她疼的神智已经模糊。她隐隐感到自己很奇怪,很不妙,这跟月经不同,她不敢多想,现实的情况更不容许她多想。但是苏稻无法遏制的嚎啕大哭,哭声突兀的打断了所有人的欢笑,那些女人孩子,安静的望着哭的像个孩子似地苏稻,他们会懂她的委屈和悲伤吗?他们尝过被火烧的恐惧和痛苦吗?
  吼——
  滔天愤怒的吼声如滚滚浪潮席卷而来,带入一阵狂风,生生惊醒所有看热闹的人,苏稻不可置信的艰难扭头,满脸泪水的望着半空,那是刺目的金色阳光?那渐渐靠近的金色深深烙印在苏稻的眼瞳,她的心脏瞬间被煮沸,噗嗤噗嗤的叫嚣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肚子更痛了,血流的更多,苏稻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声嘶竭力的冲着那抹金色大喊:“昂——”
  昂挥着灿烂的金色大翅膀如利箭般冲来,直直扑着树干上的苏稻远远落在地上,纵然昂注意了力道没伤害苏稻,但是苏稻在他扑来的瞬间已经全身放松,极大的喜悦让她疲惫的昏迷过去。昂望着遍体鳞伤的苏稻悲愤的嚎叫一声,待看到她腿下的血痕,昂浑身一怔,踌躇小心的用头颅磨蹭苏稻的小腹,昂蹭着蹭着怒红了眼眸,瞬间转身扑向最近的人群,他的眼眸里没有任何人,只有必须厮杀的猎物!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老人也好小孩也好,这一刻对昂来说根本毫无区别。
  他从出生起,就在这个部落长大,他不知道父母是什么,他孤单一人,但是不寂寞,他有朋友有族人有兄弟有伙伴,他跟着别的小孩一起摸爬滚打,有好心的女人给他喂过奶,有人为他准备食物,老人会慈祥的抱着他微笑。长大后,他跟着族人打猎,哪怕他最初一无所获,哪怕他长的瘦小,哪怕他不如别人强大,但是他喜欢这里,族人们教会他打猎,教会他建屋子,教会他爱护部落,教会他自食其力,教会他怎么对自己的女人,
  他懂得他们的语言,但是他听不懂他们的意思。他不懂族人忽然的冷漠,忽然的残酷。他懊恼自己的翅膀。懊恼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懊恼面对族人的灾难无能为力。为什么他会有翅膀,如果他没有翅膀,他就不会被排斥,如果没有翅膀,他可以安心的留在这里,白天出去打猎,晚上抱着自己的女人。如果没有翅膀,他永远不会被迫离开苏。
  当他厌恶而惶急的展开翅膀飞上天空,飞出悬崖时,他看着金灿灿的阳光洒下来,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长翅膀。
  他有一双翅膀,为了保护一个女人而翱翔。
  那个女人会跟他到死,那个女人会成为他最亲的人,比族里的老人孩子兄弟伙伴,所有人都要亲。
  曾经族里的男人告诉他,保护自己的女人是终生的责任。
  还有人告诉他,打熊打虎打所有人,就是不能打女人。
  昂撕碎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鲜血在沸腾,心中却冰冷。他要保护的人遍体鳞伤,他期待好久的第一个孩子悄悄死去。
  血腥弥补不了他的失去,愤怒掩盖不了他的伤痛。他此时只是疯狂的野兽,张开獠牙,挥舞利爪,毁灭一切阻挡在身前的猎物。
  女人孩子在恐惧尖叫,野兽们在疯狂咆哮,鲜血飞舞,阳光明媚。
  苏稻在睡梦中疼的醒来,苏稻迷迷糊糊张眼,咬牙切齿的捂着肚子痛哼,她看不真切周围的一切,耳朵只有嗡嗡的声音,苏稻无助的扬起手,难受呻吟,低低叫唤:“昂……我疼……呜呜……”苏稻疼的打滚,揪着衣服的手指发白。
  昂迅猛的退出厮杀的兽群,爪子抓住苏稻,展翅高飞上天空,眨眼消失在一片狼藉的部落。
  昂焦急的挥着翅膀飞到树林小水潭边,轻轻放下苏稻,当即变成人形,手忙脚乱的抓下桃心叶子,小心翼翼贴上苏稻的几处伤口,但是当目光落在苏稻的腿上时,昂的神色一痛,无比沮丧的揭开苏稻的裙子,血还没有停止,苏稻的大腿上已经鲜红一片,昂感到无力和恐惧,苏会死吗?昂惶急的抓起一把叶子放上去,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这是他唯一知道可以治伤的方法。昂用裙子盖在苏稻的肚子上,看着苏稻在发抖,昂忙将苏稻半抱起,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苏稻。
  太阳还挂在天上,苏稻的痛苦呻吟慢慢减弱,眉头逐渐舒缓,昂一直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待看到苏稻已经停止流血,昂激动的低叫一声,抱着苏稻使劲的蹭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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