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琥珀

凌过紧紧搂住子今，额头轻贴着她的额头，许久未动。
    “怎么了？”子今伸手抚上他的侧脸，柔声问。
    他捉住她的手指，放到嘴边轻吻，“我们马上就结婚！”
    子今为难，“再等等好吗？我想得到哥哥的祝福。”
    凌过暗叫不妙，在心里思忖着。
    “我们可以一边准备婚礼，一边向他解释，相信等婚礼筹备得差不多，他的气也应该消了。”
    凌过眼中殷殷的期盼之情，让子今不忍拂逆，同意了他的提议。
    清晨，子今还在甜甜的睡梦中，感觉有人在她耳边扑哧扑哧地吹气。她半睁着眼，看到凌过早已穿戴整齐，正半跪在床边坏笑着捉弄她。
    “讨厌，让我再睡会儿。”她裹紧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快起来了，小懒虫。Vera Wang那边在等着你去试礼服。”
    “让我再睡会儿好不好？”她可怜兮兮的央求。
    “不行，试完礼服咱们还得去选婚戒，对了，咱们还得去一趟民政局！你看，好多事情等着，乖，快起来了！”
    “去民政局干嘛？”子今不解。
    “领结婚证啊，当然要领了结婚证才能算结婚。”
    只要领了结婚证，他们就是合法夫妻了，任谁也不能抢走他的子今！他竟然会如此在意自己婚姻的合法性，多么讽刺！一向藐视法律的凌过，对婚姻法却带着迷信般的崇敬！不可思议！
    “不用这么着急吧？”子今惊骇，一下就清醒了。
    他一秒钟都不想等了，怎么可能不着急？
    刚打开车门，便有一众Vera Wang的工作人员迎上来，她们妆容精致、举止优雅，每个人看起来都比她出色百倍，却要为她这个平凡女孩鞍前马后，她暂时适应不了这种尊崇，陷在左右不是的彷徨里。
    凌过的大掌覆在她的肩头，轻轻的一拍似是武功绝学般，将汩汩的力量注入她的身体，鼓励她有勇气跨进她本不该企及的另一个世界。
    “凌先生，凌太太，这边请！”
    工作人员在前面引路，子今的心却因为她的一句称呼陡然一颤。
    凌太太！
    冠上他的姓，成为旁人识别自己的顶戴，从此与他缠绕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平凡的女孩腾子今，因为爱，变成了崭新的凌太太。
    满满一屋子纯洁的白纱，光置身其中就能感受到幸福的气息。每试一次是不是就能体验一次幸福的感觉？子今真想把每一件都穿上身试一下。
    一个清秀的女子来到他们身边，她的身后跟着一串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如珍似宝地捧着几袭白纱。
    “凌先生，凌太太，这几件是大师最满意的作品，私下珍藏着，从未露过面。大师对这几件作品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可谓是爱不释手，只有有缘人才能得睹芳颜。接了凌先生的电话，大师立马派专车送了过来，大师说凌先生是有缘人。”清秀女子恭敬的说。
    切，什么有缘人，分明是有钱人才对！子今鄙夷，不过还是暗暗佩服起凌过来，他的面子也太大了吧，竟然连大师的私家珍藏都能挖出来。
    清秀女子领着子今进了试衣间，经过好一番折腾，子今才穿好大师的得意之作，晕乎乎地走到凌过面前。
    看着盈盈步来的子今，他激动不已，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大师就是大师！
    每一个线条、每一寸褶皱，都是最完美的契合。纯熟的工艺、流畅的剪裁，又融入了设计者别致的情怀，整件衣服轻盈雅致、韵味别存，华丽中带着清雅，沉静而不失高贵。而他的子今，则被衬托得气质卓然，肌肤胜雪、美仑美奂。
    这就是他想要的新娘！
    他走近子今，从身后圈住她的腰，旁若无人地在她耳边吐气：“宝贝，你好美！”像极了亲密时他由然而发的赞美。
    环顾四周，围着一群工作人员，虽都低眉敛目，子今还是羞了个满面通红。一下挣脱他朝更衣间跑去，心虚地掩饰：“我去试下一件。”
    清秀女子跟着她进了试衣间，协助她试穿另外一件。这件的腰身很紧，子今被勒得难受，尴尬地向女子求助。清秀女子带着良好的职业微笑安慰：“腰线这里需要稍作修改，我先帮您脱下来，改好再请您试。”
    说着便绕到了子今身后，轻柔地帮她褪下紧绷在身上的纱裙。
    “啊……”女子突然发出一声以她的职业素养本不该发出的惊呼。
    “你，你是艾小雨？”清秀女子惊诧地问。
    子今记得五年前庞贝贝见到她时也是叫她“小雨”，那应该是她本来的名字。莫非她们以前真的认识？她突然对以前的自己产生了好奇。
    “对不起，我五年前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我们是认识的对吗？”
    清秀女子恍然大悟。“难怪！我说你怎么就像完全不认识我一样的，害得我都不敢确定。再说，你现在是凌太太，我更加不敢确定了！”
    “那，你又是怎么确定的？”
    “你的腰上有三颗红痣啊，以前我们还讨论过，我说它像一串省略号，你硬要说是前世有人在你身上种下的代表相思的红豆。这么特别的标志，应该不可能会重复吧，更何况你的样子也没有变太多，只是更漂亮而已。”她褪去了职业性的笑容，显得亲切了许多。
    什么相思红豆，自己也太恶搞了吧！子今讪讪地笑，后腰的位置都被她看过，看来她们以前交情匪浅。
    “我们以前关系很好吗？对不起，你知道，我都忘了。”子今抱歉地问。
    “我们可是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她骄傲地说。
    “真的吗？”子今大喜。她一直以为，她的朋友只有唯一的庞贝贝。对她来说，友谊同样是极度渴求的东西。
    她兴奋地拉着她朝凌过奔去，激动得不能自己。
    “她是我的朋友，我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
    凌过茫然地看着她，几秒钟后大抵明白了她手舞足蹈的原因。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耶，呃，对了，你……”
    “余安。”
    “对，余安！余安是我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她高兴得像个孩子，在凌过面前叽叽喳喳个不停。
    凌过宠溺地把她拉进怀里，“说说，你们怎么个好法？”
    “呃，可是我都不记得了，余安你讲给我们听好不好？”
    “我和小雨呀，进初中第一天就认识了，然后整整三年都是同桌，她妈妈可严厉了，所以她的学习成绩一向全班第一，作为她的同桌，我当然也沾了很多光。”说到这里，余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可惜的是，后来她转学去其他学校了，听说她爸爸做生意赚了不少钱，搬到东湖别墅区了，后来我们就失去了联系。如果我能和小雨一起上高中的话，再不济也能考个末流大学，不至于连高考都要落第。哎……”
    子今一直知道自己平凡、平庸，没曾想，自己竟然会有一个优等生的过去。
    “小雨，小雨……”凌过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艾小雨，我的本名叫艾小雨！”子今急切地想让凌过分享她的喜悦。
    “凌太太，腰线已经按您的尺寸改好了，您可以试穿了。”一名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将衣服捧到她面前，她像一只起舞的蝴蝶一样朝试衣间翩翩而去，不曾留意到凌过死灰般呆滞的眼神和犹如五雷轰顶的表情。
    五年前，大火，东湖别墅区，艾小雨……
    这些词语像一枚枚冷光弹在凌过的脑袋里炸开，一片清寂的光线过后，是巨大的空洞和无尽的空虚。
    他摸出一支烟，Cartire的防风打火机接连打了几次也没能打燃。
    他将整支烟在手心揉碎，逃命似的向门外狂奔。
    候在车上的司机被他赶下去，他疯狂地驾着车，在城市里横冲直撞，没有目的，没有归宿。
    他在城市边缘停下，他无法继续前进，因为他的腿已经颤抖到踩不了油门。他顺着车门滑坐在地上，随手抹一把额角的冷汗，对着电话里的人说：“查子今的背景。”六个字，几乎耗尽了他生生世世的元气。
    秋风起，汗湿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寒意，蔓过他的皮肤，渗进他的血液，凉透了他的心。
    他从未有过地恐惧！
    妈妈，天快要黑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