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与君相决绝

第63章


要不,我们寻个垆肆坐下来歇一歇罢。”
  流云闻言看了一眼怀中的小人儿,既而浅笑摇头:“你不累便好,这些路于我算不得什么,况且,你瞧天儿看得正开心呢,不如我们再逛一会儿,待离此闹市远一些时再寻个地方歇脚罢。这会儿又是晌午,此处人多,想是垆肆也该满了,九九你说可好?”
  “嗯。”我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段路,不经意间,我忽瞟见天儿望着某处抿了一抿小嘴,随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街边立着一个七旬老翁,老翁手执杖藜,可此杖藜非彼杖藜,这杖藜略高略长一些,其上还用稻草结了一圈,细密的稻草之上则插了好多根红色的果子串串,而天儿所看的,正是那些红果串串。
  见状,我不禁在心中暗暗叹息,这孩子,脾性也不知是随了谁,打小时候起,他无论是瞧见自己喜欢的或是不喜欢的物事,都能硬忍着不吭一口气,若说起开口跟我要什么,更是没有过一次,倘或不是我今番又无意发现了他这小动作,恐是我永远也不会得知他曾想要得到那东西!
  “兄长且慢,”我唤住流云道,“兄长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天儿见我要走,探手抚上我的脸,问:“娘亲,你要去哪?”
  我无奈地撇撇嘴,拍了拍他的小手转身不语。
  “老伯,这个怎么卖呢?”诚然那老翁不知比我小了多少岁,但此是在凡界,出于最基本的礼貌,我也只得是厚着脸皮唤道。
  老翁和善地看我一眼:“回这位夫人,冰糖葫芦三文钱一个。”
  三文?我有些犯迷糊,固然我曾在凡界生活过不假,可彼时家里所有的事情却都是由颢玉来照看的,我只知道凡界的物事皆要用钱来换,但金银我晓得,这三文究竟又是什么?
  算了,思忖了一番,我忆起多年前到凡界买秘戏图的那次,那摊主好像也跟我要多少文来着,最后我施术变出了一锭金子,他一样乐颠颠的收下了,故而应是都可以的吧。
  囿于当前乃是光天化日之下,我不好当街施展术法,是以只好将手伸进广袖内佯装掏银子的形容,掏了一会儿,探手与那老翁道:“老伯,这些够么?”
  老翁看着我的手心登时怔住:“您这……太多了夫人,老夫我所有的钱财都找给您也不够的。”
  “不妨不妨,”我执起老人的手将金子塞进他手心,道,“老伯收下罢,既然够了,我就拿两根冰……冰糖葫芦先走了。”话罢,我随手抽了两根红果串串便回头去寻了流云他们。
  “娘亲,”天儿见我回来,先是看了看我手中的物事,又红着小脸问,“天儿的心事,怎的每次都给娘亲看穿?”
  我哭笑不得的将一串冰糖葫芦递到他手中,有些气闷:“天儿,娘亲不是与你说了嘛,倘若有什么是你自己喜欢的,抑或是不喜欢的,都要告诉娘亲,可为什么每次你都不与娘亲说呢?”
  “九九,”流云敛眉捏了捏我的肩头,“你莫要如此说天儿,想是天儿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对吧我的乖侄儿?”
  小人儿咬着水嫩嫩的嘴唇看着我眨眨眼,半晌,糯声糯气道:“娘亲别气,天儿自知和别的孩子不同,别的孩子不仅有娘亲,还有父君照顾,可是天儿只有娘亲一个人,天儿所有的事情也都要由娘亲一个人来做,所以天儿不想,不想再给娘亲添麻烦。”
  霎时间,我心如刀绞,也是第一次,第一次怀疑自己当初把他生下到底是不是错了?这么多年来,我只看到他给我带来多少欢乐,却竟然忽略了他心中的缺憾,忽略了此事对他的影响,这……叫我情何以堪?!
  “娘亲。”
  “九九。”
  两道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一大一小两只温热的手亦同时拂过我的两侧脸颊,我伸手抱过天儿,平复了片刻后,道:“对不起天儿,是娘亲不好,不过,娘亲要天儿记住,天儿并不是娘亲的麻烦,娘亲更不怕麻烦!天儿往后若再遇到什么,不论是什么,都一定要告诉娘亲好吗?”
  小人儿拼命地点了点头,嘟起小嘴亲亲我的眼角:“娘亲莫哭,天儿谨记娘亲的话,必不会再这样了。”
  “嗯,天儿乖,娘亲带你吃好吃的。”言毕,我欲抬脚之际,却发现一旁的流云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愣在原地,亦恰逢同时,余光中我看见方才那老翁居然正朝我们这处走了过来,口中还不停唤着:“夫人慢走,夫人慢走,您的东西掉了。”
  瞧他腿脚不好又急匆匆的,我抱着天儿迎上去两步,走到老翁面前,只见他气喘吁吁道:“这物事大抵是夫人适才掏钱的时候落在地上的,老夫看它定是金贵之物,赶忙与夫人送来,只是腿脚不大灵便,耽搁了一会儿,幸得夫人尚未走远,夫人快拿回去罢。”
  “金贵之物?”我喃喃自语道,心想身上这件衣服压在箱底不知多少年都不穿了,今日若不是下凡来,恰巧又见它旧了,方才拿来穿的,这广袖里竟还能有什么好物事?
  一面想着,我一面垂首向老翁的手中看去,然不看不打紧,可当我瞧清他手中拿着的物事,刹那,我顿感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仿佛还有一柄看不见的利刃狠狠的刺在心坎上,生疼生疼!
  因那物事不是旁的,正是当年我刚从净瓶内出来,初上天宫在仙山之巅巧遇落离时,他送与我挡雪的那把白羽伞,原来,我当年竟忘了还给他了,想是连他也记不得了吧!回想他将这伞塞到我手中的场景,好似还是昨日之事,不成想,眨眼工夫,居然已是物是人非。
  “九九,这是?”流云赶上来问。
  “多谢老伯!”我回神接过老翁手中的白羽伞,方故作轻松回流云道,“无甚,只是适才无意将这伞给弄掉了,这不,老伯给送过来了。”
  流云了然地“噢”了一声,接着又与那老翁说了一番感谢的话,我们三人便又继续前行。只不知道的是,这把白羽伞的出现不过仅是牵动往事的一个先兆,令我最最伤痛的事情,也不过是将将拉开了一道帷幕。
  物是人非(二)
  喧闹的街道走到尽头,我们三人在街边的一家小垆肆内落座,此店虽不大却非常整洁,错过了午时时分,店内也只剩一家老少围桌而坐,似是在为上位的那位老者祝寿,小一辈的几个孩子一个一个拜过,长辈们则是分别敬酒道了祝词,无非是一些愿长命百岁的话。
  不一会儿,店里的小二行至我们所坐的餐桌前一脸堆笑地问:“这里有菜谱,敢问各位客官需要点什么呢?”说着,他瞧见我怀中抱着的天儿,顿时满眼放光,甚至还上手摸了摸天儿的脸,欷歔赞叹道,“这位小官人怎么生得这般好看,告诉哥哥你今年几岁了呀?”
  “咳。”对坐的流云轻咳了一声,面上的神情是哭笑不得。
  天儿则往我怀里偎了偎,看了眼那小二,又看向我问:“娘亲,你说过在这里不可以乱说话,天儿要怎么跟这位……这位哥哥说呢?”
  我忍不住发笑,心道说实话这小二自然是不信的,当然我也不会让天儿那么说,是以我直截了当与他道:“呵呵,这孩子两岁了。”顿了顿又道,“我们一路走的颇是口渴,你可否先与我们上壶茶,歇一歇我们再要饭食。”
  “好嘞,客官们稍等,就来。”小二应下,自沏茶去了。
  “九九,”流云边从广袖中掏出一颗糖果剥了皮塞给天儿,边问我道,“怎的近日不曾在远清苑内瞧见景叶?他往常不是多数都在那里的吗?”
  流云不提这个还好,他一提起我登时就火大,看我脸色不好,天儿张口回道:“伯父,您还是莫要问娘亲这个了,她不说只是怕您生气。
  我闻言噎住,这孩子到底是年纪小,如此一说,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果然,流云正色追问道:“怎么?他惹了你娘亲了?”
  此时小人儿方警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捂住嘴摇头。然则,以流云的性子怎可能放下不问,我心知如此,便颔首叫天儿继续说。天儿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接道:“前些时日景叶舅舅趁娘亲和天儿都睡着的时候,偷偷到了房间将天儿抱了去,娘亲醒来不见了天儿,自然生气,还好他很快就将天儿送回了远清苑,不然娘亲一定要急坏了。”
  天儿稚嫩的话音甫落,只见流云瞬间便红了一张脸,旋即“啪”的一声将手拍在桌面上,惊得整个垆肆的人都朝我们这处看了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吓得天儿也不由得缩到了我的胸前。
  “好大的胆!”流云怒道,“天儿,那景叶可对你做了什么?他将你带出远清苑又去了何处?”
  天儿摇了摇头:“不知,那日天儿睡得沉,天儿亦不知他都去了什么地方。”
  “罢了兄长,”见流云当真动了气,我连连劝解道,“此事子倾已盘问过他数遍,可他就是不肯说,不过,子倾也为天儿看了,他并没有对天儿做什么。况且,这其中也有我的错,是我太大意了,既然事已如此,他又认了错,便作罢吧!左右他还是我善财师兄的挚友,师兄也跟我求情数次了。”
  话虽对流云这么说,我只是怕他动起真格降景叶个什么罪,也倒并非是我担心他,而是确然如我所说一般,他毕竟是善财的友人,有善财出面求情,我哪能有不应的道理?
  但实则我却一直认为此事不是那么简单,试想,纵是景叶与子倾、了璿和我相识,可终究还是没熟到毫无防备的地步,那日他本不在远清苑的,所以,我才在午后不加一点措施的和天儿在屋内歇下,然而,以子倾的修为和习性,大白日里远清苑多个人进进出出他又怎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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