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满皇都

  裴虎臣盯著那掉在沙地上的旗子，出神的望了半天。
  十多个城门，不到一成的生还几率。
  选错了一个就得死。
  裴虎臣这时想到了西门家族的家徽，狮子，从烈火中诞生最终以天地为战场的蔷薇狮子。
  即使是被斩去獠牙，剥去利爪，也还是最终会重临人世的战士，何况是西门烟柳这般幼小的狮子，即使外表柔弱，却远远不是在强者麾下瑟瑟发抖不能自保的雏兽，而是在西门家剑与火的繈褓中天生的战士，是总有一天将君临天下的武者。可这一回，不知道看似远离沙场的西门烟柳会不会逆转这暗藏杀机的战局。
  在场的人中，除了西门烟柳和铃鸾，其他人大多都是文士打扮，即使在座的有几个武官也只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这正与瑾霜城多文士轻武将的风气相和。
  之前的意气风发变成了现在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城主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而此刻最让裴虎臣担心的是如果正如之前苍在酒肆对自己说的那般，蛮人来袭是背後高人埋下的暗桩，纳闷看起来实力悬殊的必胜之战，在一开始就被埋下了随时可能一溃千里的伏线。
  裴虎臣看了看城主，此刻城主一张白脸变得五颜六色的，可能城主搞个阴谋诡计不在话下，可行军打仗毕竟不是他所长，再加上瑾霜城这早就安逸的风气，让城主难免相形见绌。
  席间继续一片窃窃私语，让裴虎臣不禁开始怀疑这帮人是不是在讨论一会儿散席回家，卷铺盖带著老婆孩子还有文人墨宝一起走路的最好线路。
  裴虎臣也是一阵发愁，他砸吧砸吧嘴心里想著，帮人救火本无可厚非，可千万别把自己的命给搭上，最後追封个救火烈士一个人没救出来，换回来一家人围著哭那可真没意思。
  可这时沈默许久的西门烟柳开口说的一番话，恨不得立刻上去往死里亲亲揉揉搂搂抱抱的。
继续跑剧情
  “恕在下失礼，西门宗主说的可是在瑾霜城内的神机营？”苍率先打破了长久的沈默，虽然他竭力忍耐，可是他的语气中还是透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来。
  神机营？这个名字似乎只在说书人的太祖纪略出现过，早年间一支人数不多的神机营凭借枪械之力横扫大漠，克制自古以来让人们头疼不已的蛮人骑军，从此使蛮人不敢觊觎边界数年。
  可随著这些年平靖，对精密机械和人员要求极高的神机营也渐渐废弛。不仅如此，随著本朝兵力的颓靡，边境的蛮人再度卷土重来，甚至深入内陆烧杀劫掠。
  “铃鸾，请管好你的属下，”西门烟柳没有搭腔，却转向端坐在那里久未说话的铃鸾，“这种场面岂能让一个下人如此放肆。”
  “属下知错，”苍立即单膝跪在铃鸾面前，“还请城主，西门宗主，铃鸾主人以及在座的各位大人饶命。”
  “没有关系，”铃鸾微微一笑，把手放在苍的头上，“做得好呀，苍，”随後铃鸾转过身来只是著西门烟柳，“苍所说的正是我所想的。他只是杀敌心切而已，还希望在座的诸位不要介意。”
  那话明摆著就是让西门烟柳打狗前也多看看主人。
  看著地上跪著的那人，西门烟柳突然回到了几年前火光遍地的那个夜晚。
  黑夜的宁静被鏖战撕得碎粉，漆黑的夜幕也被冲天的战火染成永不沈沦般的白昼。
  城墙外城墙内虽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却随时可能变为一体。
  城墙外是死，而城墙内也是离死不远的苟活。
  躲在城门这边的西门烟柳都可以听到攻城的斧子砍在城门上发出了沈重声响，咚，咚，咚。一下一下的，沈闷的声音不断在接近，西门烟柳似乎听到死亡的声音不断在他的头顶上盘旋著，呼啸著，几乎马上就要俯冲而下了。
  可那时候，此刻跪在地下的这人单手将自己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握紧腰刀，从这人坚实的躯体不断传来可以温暖自己的温度，他在西门烟柳耳边不断重复著，别害怕小柳，你会活下去的，就算是拼上我的命我也要保护你。
  此刻曾经与他站在一起的那人现在正恭敬地跪在别人的面前。他与他的新主人看起来情深意重。
  美丽的少女与忠心的侍卫之间总是会流传出流言蜚语和动人的佳话，但是两名男子却只是给人们茶余饭後平添笑语而已，不是麽？
  放手吧，也许现在才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它看起来很幸福。
  想到这里，西门烟柳一时的怔忡，他不知道是否这人也曾经向别人许下曾经自己专属的誓言，是否也会在城破的那一刻发誓要保护别人……想到这里，西门烟柳心里一阵抽痛，他闭上双眼，把手抵在太阳穴上。他痛恨自己的游移不定妇人之仁，明明下定决心不再想这人的一切，可心底的情感却不受意志的控制，像潮水般不断奔涌。那是嫉妒和被背叛的痛恨，某些不应有的情绪吞噬著西门烟柳的心，让他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得体的举动。
  “西门宗主。”这时候西门烟柳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他睁开双眼，发现这一路上守卫自己的镖师正把手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的眼神充满了关心的神情，似乎也在担心自己。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眼神，却让西门烟柳的心情迅速沈淀下来，他决定暂时不再理会这些纠缠在一起的情绪，“还是铃鸾姑娘调教有方，就连随身的仆人都如此运筹帷幄。”
  其实换个角度，裴虎臣只看见西门烟柳脸色阴晴不定，跟开了染色铺一样热闹，却不知道这人心里在盘算著什麽。可如果他知道西门烟柳把自己“少装，麻利点说，要不然我掐死你！”的威胁当成了含情脉脉的体贴，想必裴虎臣一定恨不得羞愤自尽。
  “没错，神机营的确是克敌的必要条件之一，是计划中的第一步。”恢复正常的西门烟柳继续从容不迫的说道，那股气定神闲的劲头还是让裴虎臣忍不住掐死他。
  “可是，恕属下多嘴，”只见城主身边打扮像是个幕僚的人开口说道，“之前神机营统领杜西陵早就因为通奸的罪名被打入大牢，之後好几年边关平靖，所以神机营这些年……”还没等说完，这人的声音小了下去。
  这下裴虎臣无话可说了，这位下面说的肯定是这些年神机营也怂了，也根本上不了战场。怎麽什麽倒霉事都让城主你给碰上了！裴虎臣觉得如果天下召开举办一个苦逼大赛，估计如果城主能屈居第二，那麽全天下的人没有敢称第一的。
＝皿＝今天血慢啊~
“传我号令，”城主面有威严的站起身来，将令牌掷在地上，金属的令牌掉在地上与地面敲击出响亮的声音，“立刻释放杜西陵，让他重新统领神机营，勤加训练，在战场上将功赎罪。把我的话传达给他，如果蛮人来袭前不能给我一个完完整整的神机营，否则……”城主的脸上闪过阴狠之光，把手举起做了一个向下劈的手势，“快去，一刻耽误不得！”
  牙将领命后，一屋子的人看起来也稍稍安下了心。裴虎臣觉得如果在这段时间抓紧训练，且方法得当的话，保不齐不久之后曾经横扫千秋大陆的神机营会重新整装待发，击溃蛮人也指日可待。
  随后西门烟柳也起身说道，“这之前，本席还要去拜访一人，得到这人的助力才能完成计划中的第二步。”
  “哦，”城主面露喜色的说道，“不知宗主是否可以透露这位高人的姓名，属下也好派人去请。”
  “不必，”西门烟柳阻止道，“他是我族在徙居在瑾霜城中善造火器的一支，按资排辈也算是本席的长辈，所以本席自当亲自去请，就不劳城主费心了。”
  “呿，”只听铃鸾从鼻子里哼出不屑的一声来，“果然，这些鸡鸣狗盗奇技淫巧的，找你们西门家准没错。”不过这一回，西门烟柳竟然破天荒的没跟她一般见识。
  “呃，”裴虎臣看见城主身边那幕僚又要开口，便在心中默默祈祷，老爷子您可千万别开口，同时也在祈祷西门烟柳家大爷千万也别因为勾搭别人家闺女被逮进去，“可是三年前，西门家的那位也身染宿疾，不幸谢世了。”
  晴天霹雳。这比勾搭别人家闺女被扔进大牢里还悲剧啊，扔进大牢还能被捞出来，可这……裴虎臣饱含深情的看着城主大人，心里暗暗地说，慕容城主，您赶紧去申报天下无双的苦逼这一称号去，只要您一开口，全天下没人敢跟您抢！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一向沉着冷静的西门烟柳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紧锁眉头一言不发，像是在苦苦思索些什么。
  “不过，”那老大爷幕僚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这些年火器铺似乎都是由未亡人林氏独立支撑，听坊间评论似乎不必西门的手艺逊色。”把大家吓得不轻后，这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大爷慢慢悠悠的继续说道。
  裴虎臣都忍不住告诉着老大爷，以后千万别这么大喘气，群众纤细的神经真的早就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了。
  于是散席后不久，裴虎臣和西门烟柳就在别人的指点下，拿着纸条寻找这家传说中不仅手艺好而且童叟无欺的火器铺。
  一路上西门烟柳似乎一直跃跃欲试的想要跟裴虎臣交流思想，可裴虎臣却爱答不理的，偶尔懒懒的应上几声也不过是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