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未必深如海

12 琴技


江韫玉在屏风后一壁慢慢捡了自己喜欢吃的稍进了几口,一壁留意园中的各位才子。小厮将诸位才子所作诗画送了上来,便无心再吃,一一翻看过了,只觉得这些诗画多华美堆砌,浮夸之意了然,并无多少深意。心里微微觉得失望。不由得望了望父亲。
    只见父亲那边也略略沾了些酒,和皇上不时谈论几句。气氛十分融洽。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那交谈的两人不约而同的转了头过来。
    陈景然见她手里翻弄那些诗画,许是蔷薇露酒格外醉人的缘故,神态变的望之可亲,并不似刚来的时候,温暖却疏离。笑着说:"江小姐可有意中?今日孤可是等着与你赐婚。"
    江韫玉面飞红霞,低了头恭敬的道:"多谢圣上美意,还望圣上帮小女谋定把关。"陈景然哈哈的笑:"那是自然。"韫玉心里却掠过一阵冰冷,暗暗握住那个玉佩。
    不是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那人已然不再,找谁又有什么关系?按照当朝律法,女子满十三即可婚配,而她已经十六了,现在寻个托付终身之人,不过是让老父了一桩心事。自己心里,却是无谓与不喜的。
    那千金宴已渐入佳境,连皇上不由得多吃了几杯。插食八品也已端上,分别是炒白腰子、灸肚胘、灸鹌子脯、润鸡、润兔、山珍刺五加、鹅肫掌汤齑、蜜冬瓜鱼儿。
    宴会至此,已经接近尾声,众人无不略有期待,不知江小姐如了何试题比试,听得今日还有骑射之术的较量,一些从未扶马拉弓之人已然放弃,安心享这一顿盛宴,只觉得能朝见圣面、享这一顿世间难得的美味珍馐,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江韫玉环视满园才子,不知她究竟是谁的佳人。低头写了一花签,让竹枝转呈给父亲。江相爷细看了,呵呵一笑,随即击掌三声,顿时一片安静。
    相爷笑道:“小女不才,愿意献丑弹琴一曲,只望有才之士能在这一曲琴声中以今日之酒为题,赋诗一首,交予小女自行裁定。”
    这题目看似轻巧,实则不易,琴声扰人情思、夺人意魄,赋诗之人需在这琴声酒意别出新意、展露才华确非易事。
    江韫玉已在这屏风后焚香净手,抬手抚琴。
    突然一声破弦让院中所有的人安静下来。声音突兀却显得有力。沉寂良久,众人竟听得婉转低沉的琴音,如靡靡之音,鸟鸣涧中,回响天际,随着琴声变的宽广抑扬,听的人仿佛可见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橹声之欸乃,隐隐现于指下。足以让人忘忧解愁。
    就在众人陶醉欣然之际,忽然声音变得低沉,音韵悲怆。忧思突然满上心头,就连皇上手中的酒杯,也不由的握紧几分。细处如雨打芭蕉,待到慷慨之时,奋奋如惊雷,此时听到有声音在歌唱,嗓音清脆如泉,却悲慨有力:
    皎皎白丝兮故我染之
    著青为碧兮著黄为橘
    非乐非命兮尊天事鬼
    我著白裳兮莫乱我心曲。
    众人皆痴,未有一人能书画。
    曲终。人静。园中徒有鸟鸣声。
    寂静中有人抚掌三声,哈哈笑着说:"好琴技、好秒思。这渔樵问答和墨子悲丝竟让你弹的浑然一体,出神入化!久闻江小姐是容貌、书画、弓射三绝,今日才得知,这琴艺着实更绝。"
    只见一男子从院子尽头缓步而来,青衣长袍,面色如玉,唇带微笑。越了园中一树桃花而来,花瓣迎风,几片黏在他的衣袍。他亦走的淡然自如。
    江韫玉突然觉得恍惚。仿佛那人,那年也着了青色布衫,立于湖边桃树下,微微倾身:“我以为下雨小姐不会来了,备了一件小物件想送给你。”
    身边的父亲却起身面带笑容迎上去,道一声:"武安侯安好!"
    这男子回礼:"今日因琐事来迟,请相爷莫怪!"随后走向皇上面前,挥袍跪下:"给圣上请安!"
    陈景然笑道:"明渊你在奏疏里说,近日归来是为家事,怎在这里出现?家父家母可安好?"
    岳明渊亦笑着说:"这娶妻之事,不是家事?"院内众人无不大惊。
    倒是江韫玉旁边的竹枝听闻,笑眼弯弯的说:"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听说这武安侯不仅骑射在镜离无人能比,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今日一看,果真是潘安貌。昨日里刚刚对诗赢了这门贴,可算是文武兼备之人,如今有意于小姐,那真真是好事呢!"
    韫玉微微一怔,仔细看了那人相貌,方知昨日她去之时,拿了折扇指着她的画说:“果真好画!”的竟是此人,没想居然是武安侯。叹一声她这正主反不如竹枝消息灵通。
    那岳明渊起身,一边缓步向屏风处走来,一边吟着:
    玉壶□□,赏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阴,上有飞瀑。
    青春鹦鹉,杨柳楼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大道日丧,若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
    萧萧落叶,漏雨苍苔。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吟毕已然到了屏风前,望着里面的人儿说:"江小姐,明渊幸未来迟,如今这诗已然完毕。不知江小姐可否意中?
    江韫玉语气倒是平淡的很道:“今日方知圣上明鉴,武安侯果真才思文定。但久闻武安侯骑射了得,小女子愿意请指点一二!”
    岳明渊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只是眼神深不可测:“指点不敢当,在下愿陪小姐切磋,但请小姐列个规矩。”
    江韫玉起身:“但请武安侯随意用些酒菜,小女子随后便到。”福了一福便去更衣。
    武安侯也被下人引着坐了,才吃了几口,就见江韫玉蒙着面纱,背着箭囊,手拿着灵宝弓,转出了屏风。园中的人见了声音突然静了下去。方知好事就要登场了。
    那一身桃红胡服弯钩锦靴穿在她身上,显得英姿勃勃,身形俏丽。自是寻常女子不常见装扮。不由得让人看痴了些。
    江韫玉亦无多话,示意让人在园中一角梧桐上挂了一个靶子,树前里了一高高的铁杆,约一丈高,铁杆顶部有个不过酒杯大的孔洞。
    待立好后,江韫玉反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根羽箭,凝神静气,略略沉气,拉弓满月,手指一松,那箭穿过铁杆上的孔洞,正中靶心,众人还尤听得箭羽在靶上震动嗡嗡之声。不少握惯了毛笔的书生被惊的目瞪口呆。
    那岳明渊此时缓步过来,微笑着说:“明渊从未见得女子的箭法如此精妙,想必许多男子也无此身手,小生敬佩的紧。”说着竟向韫玉一拜。
    江韫玉戴了面纱,听了这话也看不出神色有异,倒是不少书生,赧颜的有之,愤愤然的亦有之。
    江韫玉亦回拜了:“小女今日弄斧班门,实在是献丑了,不过小女技止于此,我要出的题目,却并非如此简单。”
    说着环视了一周,转向诸位书生们说:“下面的题目,可有人愿意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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