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小媳妇

    歇山归来，我们开始了朝夕相处的婚后日子。
    人们都说“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婚后日子平平淡淡，可是，我和小妻子的日子却总是惊险连连、意外不断。
    她努力学习身为妻子该做的各项事情，洗衣、做饭、整理房间。
    可是，当她切个黄瓜切了自己手指甲的时候，我心疼得觉得这饭还不如不做。
    她看我辛苦上班会体贴地给我煲汤，兴冲冲地买了菜谱跟着学习，却在使用高压锅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指压进锅柄里。
    那锅柄之间小小的缝隙只有婴孩的手指般细，我真佩服她是怎么把自己的手指压进去的。结果是高压锅被我下令禁用，菜谱束之高阁。
    我的神经被她弄得紧张兮兮，回到家后最害怕听到她可怜巴巴地说：“顾意，我今天又犯错了！”
    她认错认得很快，可是伤害的都是她自己，而且不长记性，光认错又有什么用？我气恼她，又心疼她。
    真让老妈说中了，成家后，我真的要多费许多心，可是，更多的时候，她带给我温暖、喜悦和惊奇。
    为了让她能够在早上有课的时候还可以不慌不忙地睡到七点钟，我放弃了住江北婚房的打算，陪着她住在学校分配的房子里，自己每日挤公交上班。
    忙碌晚归的时候，望着七楼窗口的灯光，知道有人在等候自己时的感觉很温暖；进家门的时候，温香软玉的身体扑入怀中的感觉很喜悦；迅速成为比我更受爷爷喜爱的人这更让我惊奇无比。
    她的工作不算忙，很安稳，也很适合她。她看上去对科研并无什么兴趣，却在婚后不久提出要去读博。
    虽然舍不得她辛苦受累，我还是深明大义地想要用行动支持她。
    听说了年轻干部都必须下基层锻炼之后，我寻思着不如趁她忙碌的时候，完成这一阶段，日子越久，我会越舍不得离开。
    爷爷的生日宴上，我提出的基层锻炼理由成功地击退了双方父母对她读博的强烈反对，可是她并不领情，反而恼怒，发脾气不理睬我。
    在我离开的前一夜，她仍然对我不理不睬，我却难以接受这样冷淡的分别。
    我强迫她，她闹腾我，最后我得到了她的身体，却不明白她的心思。
    清晨时分，我没有叫醒她，只是印上我无比眷恋的吻。
    我站在停车场上，回头望向七楼南面的阳台，那里伫立的小小身影似乎在告诉我她都懂，我慨然离去，心中充满了不舍之情。
    基层锻炼的生活艰苦而枯燥，我日日夜夜思念着我的小妻子。
    可是几个月了，她连电话都没有打来过，难道她都不想念我吗？
    一起下来锻炼的年轻同事，家里的媳妇都过来看望了好几趟，夜晚隔三差五要煲个甜蜜的电话粥，相比之下，她的过于安静，她的无声无息令我男子汉的面子颇为受损。
    我终于忍耐不住，趁着周末长途跋涉地回家探望，从父母那里，我知道她每逢节假日必来探望爷爷，我心中纳闷，难道老公还没有爷爷重要吗？
    我在七楼的家里等待，她却在实验室加班一整天，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来。
    一进家门，她就把自己撂倒在床上，衣服不换，澡也不洗。
    我喊她，她就暴躁地朝我发脾气。
    我无奈地抱着她去洗澡，她哼哼唧唧地享受着我的体贴服务，却眼皮都不抬一下，连看我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她蜷缩在我温暖的怀抱里，睡得香甜，我强忍住想要进入她的欲望，看了她半宿，沉沉入睡。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沮丧，突然想念歇山上她那甜美的笑容。
    短短的婚后生活就像一场短暂的美梦，这梦难道要醒了吗？
    大雪纷飞的冬夜里，我挂念着她，我知道她怕冷，上次，即便是洗过热水澡睡觉，她还是会手脚冰凉。没有我陪伴的寒夜里，她又如何安眠呢？
    突然，我的电话响起，看到是她的号码，我欣喜若狂，终于主动关心我了。
    可是电话刚接通，我就听到她的嚎啕大哭，我心惊胆颤，好说歹说总算哄住了她。
    几番追问，她吭吭哧哧地说出原因，原来，做实验出了点儿错，被老板狠狠地骂了，感觉毕业遥遥无期了。
    我这才明白她做实验有多辛苦，背负着多大的思想压力，心中欣然，在她心里，我始终还是脆弱时刻可以信任和依赖的家人。
    我告诉她不要把手攒成拳头，要缓缓松开手指，舒展，再缓缓合上，再舒展，反复做几次。
    她依言照做，我问她：“还紧张吗？”
    她惊奇道：“好像好点儿了！”
    我说：“你对着话筒笑给我听听！”
    她又委屈地回答：“我笑不出来！”
    那一刻，我知道她真的很痛苦，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她的身边，分担她的痛苦，安抚她的恐惧。
    我把能想到的好听话、好玩事都说尽了，终于哄得她破涕而笑。
    哄完她，挂断电话，我受到室友无情的嘲笑，他说：“老顾，这就是你老牛啃嫩草的下场啊！”
    可是，只要她还需要我，这样的下场，我心甘情愿。
    熬过两年，我毅然放弃在当地职位更好的升迁，结束挂职回到原单位。
    我和小妻子终于团圆，我们过起了夫唱妇随的生活。
    日子不再像新婚时那么甜蜜，小小的摩擦屡有发生。
    我烦厌她的吵吵闹闹、莽莽撞撞和粗心大意，她讨厌我的执拗守旧、闷头不语和忙碌晚归。
    生气时，我绷着脸不说话，她也不例外。
    可是，她总是忍不过我，奇妙的是她的气消得很快，快到一分钟，慢到不过夜。
    如果在临睡前我们吵了架，她会在半夜一骨碌趴到我的身上，语音柔柔地说：“顾意，不要生气，你生气，我会睡不着的。”
    我再硬的心也会突然被她打动，无法责怪她犯下的小错误，不满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我们再也没有出现蜜月里那样长达数日的冷战。
    这样可爱的小东西，叫我如何不爱她，让我如何不宠她。
    我可以容忍她从我嘴里抢走馒头时的无赖、半夜脚踹我的坏脾气，甚至在她姐姐回国之后，安排见面试探我们时的耍心眼，却不能容忍她让猜疑蒙蔽自己的心，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安危。
    她落水的那一刻，我的心脏简直停止了跳动，我迅即扑入水中。
    抱住她的那一秒钟，我是那样感谢妈妈曾经逼着我学习游泳，可是许久未曾运动锻炼的四肢过于紧张，有些痉挛，我和她差点儿一起沉入水中。
    我拼命回忆教练教过的舒解四肢的方法，终于坚持着把她拖至岸边，却再也没有力气把她举上光滑的塘岸，幸好有好心人出手相助，我们才得以脱险。
    看她吐水，醒转，傻笑，我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可是我的肺，早已经被她气炸。
    看来，她被我宠得没边了，这次一定要给她一个沉痛的教训，好让她牢记防备身边随时而至的危险。
    醒来后的她抱住我哭得稀里哗啦，我摆出生气的脸色，却实在不忍心掰开她那双柔软的小手，把她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客房里。
    她语无伦次、脱口而出、呜呜咽咽的话儿让我既心疼又好笑，还欣喜，都这会儿了，她还知道想着给我生孩子的事情。
    就像孩子，不打不长记性，我故意用力弄伤她的下巴，她认错认得够快，我没有理由不原谅她。
    她哭累了就睡，蜷缩在我怀里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兽，我暗暗发誓，一定不让她再受到这样的伤害。
    睡醒的她很快忘记落水受到的惊吓，我俩几句话对上心意，她乐了，甚至学着电视里面应招女郎的样子，想诱惑我。
    可是我刚刚被她吓得手脚发软、浑身无力，再大的诱惑也得忍着。
    知女莫若母，她妈妈的话儿没错，她可真是不省心。
    可是，没有想到更大的伤害就在后面，上岸时帮过忙的好心人，那个男人的出现让她的情绪彻底失控。
    卫生间的花洒下，她泪流满面地冲着冷水，浑身湿透，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会哭成那个样子。
    我突然想起这个人就是几年前在校门附近目送她离去的那个英俊男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昭然若揭，再想想开会时她画的那张素描，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庞，她说不是我，难道是这个人吗？
    我心痛如刀割，这般的宠爱还不能让她彻底忘记过去吗？
    她的眼泪当着我为别的男人而流，我再也不能让步，离开房间冲进茫茫黑夜。
    我们陷入了又一场冷战。
    可是她跟着就晕倒进了医院，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看着那细如丝线的青色血管里插着冰冷的针头，我心痛得无以复加，心里明白，我们之间的冷战不足以把她送进医院。
    在过去的岁月里，在没有我参与的她的人生里，那个男人究竟做了些什么，能伤害她到如此程度！
    如果我再继续与她冷战，她的伤口会痛上加痛，日子会难上加难，想到这里，我决定宽容地对待这一切，用我的温暖来抚平她心中旧日的伤痕。
    她醒了，急急地想要向我解释，可是嘴里说不出话来，跟着又闹着要回家。
    我看懂了，她的心里，还是在乎我的，我们的家才是让她感到安心的地方，是因为有我在吗？
    我心疼地抚摸她的下巴，那里的青印，几天下来竟然都没有消失，她跟我笑着说“不疼”，我知道她说的“不疼”其实就是“疼”。
    她是如此的娇嫩，身体上一个小小的伤害都这么难以消失，何况是心里的伤痛呢？
    想起我被爸爸抽打后难言的痛苦，我想，仅此一次，以后再也不能对她动手了。
    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错，跟着她收到短信，却又沉默着删掉，与杨梅的通话告诉我那个男人与这一切有关，我决定保持沉默，让时间缓释掉这一切，给我的宝贝充足的时间来面对这一切，再遗忘这一切。
    接下来的日子，她很安静，安静地似乎回到了相亲的时候，那时，这样的她给我神秘感，吸引我想要走进她的世界，但是，现在，这样的她却令我痛心。
    我知道这不是完全释放的她，我想要给她自由呼吸的天空，所以，我像哄小孩一样，用胡茬儿去扎她的脸，主动逗乐她，鼓励她走出学校，去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还好，学车调动了她的情绪，她的状态明显好转，我紧绷的心渐渐松弛。
    她又开始给我制造乐子，带来惊喜，这样快乐的宝贝是我想要看到的。
    不忍心她在下班高峰时期挤公交车，我跨江打的回来接她去吃饭，配合她，满足她想要和我穿情侣装招摇过市的愿望，她转瞬就编造出大学生夫妻的笑话来娱乐自己、逗乐我。
    这样的宝贝，你给她一点儿关怀，她就带给你十倍的欢乐，叫我怎能不爱她。
    看她不懂装懂的做样子讨爷爷欢喜，看她忍住失落埋头大吃的可爱样子，再看着一脸幸福的惟扬，我突然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她给我生的孩子，一定会像她一样漂亮，像她一样可爱，以前她还小，又要读书，现在我想，也许是时候了。
    可是当激情正浓的时刻，她竟然问我：“顾意，你爱我吗？我希望我们的孩子不仅仅是婚姻的产物，而是爱情的结晶！”
    “爱”这个字，我还从未张嘴对任何女人说过，我想要宠她，想要她生的孩子，这就是爱吗？可是她呢？
    我想要听到她心里的想法，我想要知道她是否爱我的急切心情甚至超越了我表达爱意的心情，我脱口反问，她傻了。
    我的心瞬间坠入冰冷的深渊，原来她真的还没有遗忘那个男人，三年了，她始终还没有爱上我。
    那么，她在我跟前的依赖和撒娇又是什么呢？仅仅只是一个小女人对男人生活上的依靠吗？
    她不肯说爱我，我却不想责怪她，尤其是在这漆黑的漫漫长夜里，我知道，如果我不安抚她一下，她一定又要顶着熊猫眼出门上课了，虽然看上去很可爱，可是我不忍心，于是，我轻轻地亲吻她，说：“小东西，傻瓜！笨蛋！”
    “小东西”是我对她的爱称，每当我想宠溺她的时候，我都会这样叫她。
    “傻瓜”指她是个不明白老公心意的傻瓜，当然还是个对过去伤痛念念不忘的“笨蛋”。
    她太敏感了，敏感到对她姐姐一个小小动作都会斤斤计较，过于针对她姐姐，这是她在意我的表现吗？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妻子对丈夫拥有权的维护？
    她又太胡闹了，在深夜的闹市街头喝醉，把脏兮兮的她丢进卫生间的时候，我内心是多么的辛酸，她真是个傻瓜，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儿，让我少费点儿心！
    我拉下脸，加以惩戒，她一如既往地快速主动认错，态度诚恳地让我无话可说。
    我原谅她了，我高兴，她又发挥出娇滴滴的本事，要我抱她，用小鼻子嗅我，甚至指着我的胸口说这是她的地盘，这话让我心中好甜蜜啊，可是，工作一天，我的身体太劳累了，不然，我立刻就把她给吃掉了。
    可是，我的宝贝总是有本事给我制造一连串的意外，她会打我一拳，再给我吃一个甜枣，我刚吃过她的甜枣，就又迎头挨了一闷棍。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那个男人并未远离我们的生活。
    她深夜晚归，我放心不下，去学校接她，看到她明明有车子不骑，却和那个男人并排行走，有这么难舍难分吗？
    看那男人眼里的神情，我知道他还在爱着她，可是她还爱那人吗？
    她终于骑车远去，那人看上去一脸失落，她拒绝他了吗？
    危机临近，我怅然若失，甚感不安，站在校园的操场上连抽了两支烟，心中终于拿定主意，要一个我们两个的孩子吧，有了孩子，就可以把我和宝贝牢牢的联系在一起。
    比清晨的缠绵更让我欣喜的是，我的宝贝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要孩子的提议。
    我心怀感激，高兴极了，可是，刚刚高兴一下，她又在危险的斜坡上骑自行车。
    这样莽撞、大意的行为像是个备孕的准妈妈吗？
    我忍无可忍地呵斥她，用不买车来吓唬她，她果然中计，一脸失落，我很得意，看来作为一家之主，我说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可是危机并未远去，我不知道那个男人对她施加过什么样的影响，她做了噩梦，梦里惊慌地叫出陌生男人的名字，我怒，我疼，但是她又呼喊着我的名字醒来，我又欣慰，看来，我依然是让她安心的力量，看来，我对她的等待还是值得的。
    忘却旧日伤痛的最好办法唯有时间，我相信随着时光的流逝，我终会融入到宝贝的内心，取代那个男人，成为她最重要的人。
    我刚刚心安，她又在同学会上做出贻笑大方的动作惹我生气，但是我不会当场流露出来，我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我会顾及到宝贝的面子，众人面前，我像牵宠物一样带走我的宝贝，心中幸福而骄傲，因为只有我才拥有近身接触宝贝的权利。
    那样高档幽雅的餐厅里，宝贝竟然没有吃饱，转眼，她又坐在小面馆里，眼馋我饭碗里的饺子。
    我知道她想抢又没有这个技术水平，我亲昵地夹着饺子喂给她吃，她就像只小馋猫一样让我乐不可支，回到家里，再用一句似无意又有情的话语激发我心灵和身体上的双重热情。
    在遇到宝贝之前，我的人生四平八稳，跟宝贝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的人生开始变幻莫测，就像在山间的激流里漂流，蜿蜒曲折，跌荡起伏，我的喜怒哀乐就这样维系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上，就像是失足热带雨林里的泥沼，我沉溺其中，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