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无痕

李芳没有开车，拎着一只精巧的白色手袋，跳上一辆人力三轮车。周围人来人往的喧嚣如潮般向她袭来。坐在三轮车上，见面前这位年龄约50开外的三轮车师傅弓着腰背，穿着老式胶鞋的脚不停地上下踩动，吃力地爬上一段漫长的斜坡。眼睛忽然一热，父亲在世前为了补贴家用曾到山上去拉过砖瓦，想必也是这样艰辛吧。三轮车“嘎吱”一声停在一个小巷前，李芳下车拿出一张五十元钱的人民币，说声不用找了，转身便消失在小巷中。这个小巷的历史至少也在百年以上了，住的都是一些林海当地土生土长的平民百姓。改革开放后，林海来了许多外地观光的游客，一些精明的人家便将自己的院落开辟成饭庄。李芳径直走进一家名为“无名氏”的饭庄。吴德茂、李凯歌已在一个大包间里等候。见李芳到来，李凯歌表现出异常的高兴，他一直对漂亮能干的李芳有着非常好的印象。吴德茂朝李芳会意地笑笑。
  李芳脱下黑色风衣，露出一件白色无袖紧身羊毛衣，鸡心领开得恰到好处，露出颈上白晰的肌肤，动人的脸庞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晕。转眼间，田立风已站在面前，他身着一件暗红色衬衣，下穿一深色笔挺西裤，腰上皮尔卡丹的皮带扣闪闪发着金光。在他的后面跟了一位带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田立风介绍道：“这是广东深开房地产公司的副总经理赵先生。”
  吴、李二人起身热情相迎，李凯歌接过田立风的包挂在衣架上，李芳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卑不亢地看着大家。田立风见李芳也在场，顿时显得有些不自在。他明明给吴德茂说了参加的人越少越好，不仅多来了人，还偏偏有李芳。吴德茂看出田立风眼里流露出的责怪表情。
  李芳是何等聪明的人！她非常了解田立风的表情代表着什么。趁大家忙着闲聊之机，她起身将提包挂在衣架上，然后迅速瞄了一眼田立风坐的位置，伸手到包里按下微型录相机的按钮。然后笑吟吟地说道：“吴总，我差点忘了，今天我还有一个省城来的朋友，我先去安顿一下，一小时后我赶来陪田副市长喝酒。”说着就往外走，她丢给田立风一个妩媚的笑：“田副市长可得多多关照我们啊！”
  吴德茂谢天谢地，要不然还真挺尴尬。
  李凯歌让服务员上菜，田立风伸出手止住说：“不吃饭了，这是中国人最俗的习惯，先谈事情吧，我晚上还有事。”
  和田立风交往也不是一两次了，大家便不再强留他吃饭。李凯歌让服务员上了一壶乌龙茶，他讨好地对田立风说：“知道您最爱喝乌龙。”
  经过讨价还价，赵先生买下了这100亩土地，吴德茂心里快速地算了算，至少净赚了一倍的钱！当然，都是精明的商人，没有谁亏谁赢，双方各有利益，最重要的田立风真是一个财神！从开始到谈妥再到草签协议，仅用了20分钟零20秒。做完这一切后，吴德茂说是要先为赵先生安排住处，便领着赵先生出了门。这时，只剩下田立风和李凯歌两人，大家心知肚明，没说一句话，李凯歌递过去一张存折，田立风欣然收下。李芳匆匆忙忙赶来取包的时候，正好撞见李凯歌从包房里出来，他拿着李芳的包问：“你忘了拿包了？”田立风已先前一步走了。
  “谢谢你，我就是回来取包的，你看我这记性！”李芳朝着李凯歌莞尔一笑。
碎月无痕(十七)(1)
  毛小四虽在深圳呆过几年，但还是第一次到这个离深圳并不遥远的澳门。富孀阿菲已早早出门，毛小四好好地睡了一个懒觉。外面的阳光已经缓缓地洒了进来，他赤裸着身子顺手拿起一条大毛巾往腰上一裹，走到窗户前向外凝神眺望。高高耸立的欧式建筑在耀眼的阳光下折射出十九世纪葡萄牙人精明的文化底蕴。弹丸之地的四周濒临着苍茫的大海，远远就可看见高大的如鸟笼般的葡京酒店，几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座著名的赌城。
  整洁，但并不宽畅的繁华街道两旁行人匆匆，阿菲开着宝马车带着从超市里买来的大包小包食品，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拐进林荫掩映的别墅区。这是一个看上去保养很得当的女人，细腻、红润的面部和丰满匀称的体态看上去只有40岁左右。白晰的双手指甲上涂抹着大红色的指甲油，只是颈项上两圈微深的折皱暴露了她至少也是直奔60的真实年龄。阿菲的车后，远远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地跟着。
  “阿毛，你这死鬼，难道还要让我来照顾你，你应该学会怜香惜玉。快出门来帮我把车开到车库里，别忘了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阿菲将车停在别墅前的铁柵栏旁，边下车边打手机。
  毛小四一听这话就直想笑，你都快当我奶奶了，还充什么玉，充其量也只能算块祖母玉，但嘴上却说道：“大宝贝，你等着，我下楼。”
  毛小四将车开进车库，然后将车上的东西拎上进门。阿菲已将窗户的窗帘拉上，暗暗的光线下，她懒庸地躺靠在沙发上，含情脉脉地看着进门的毛小四。还在老头子没死之前，阿菲就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老头子死了之后，她更加放纵自己，她喜欢小男人身上的那股一触勃发的朝气。和他们在一起，她从来感觉不到自己的真实年龄。阿菲一直认为自己不管是从心态还是外表上显得很年轻都是因为她从未缺少过爱情的滋润，特别是来自小男人的滋润。毛小四是和她保持关系时间最长的一个小男人，她喜欢他的年轻英俊和温柔听话。毛小四走到沙发旁，为阿菲退去身上的裙子，在她稍显松弛的裸体上做全身按摩。阿菲神情舒适地闭上眼睛享受着，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事：“阿毛啊，上次有警察来问你的情况，我说不知道，但是我总是有一种隐隐地预感，你好像干了什么坏事吧？”
  毛小四按摩的手停了一下，说：“他们以为我死了，只是来了解一个死人的情况而已，不用为我担心的。”
  阿菲说：“要是这样就好了。不过，说实话，你也知道我很喜欢你的，我不想让你有什么事，年轻人做事要稳重一些。好了，不说了，我也不想知道得太多，你也不用告诉我太多。我和你之间只存在你付出多少时间、精力，我就付出多少金钱的关系。”
  说话间，毛小四的手机响了，毛小四丢下阿菲离开客厅直奔卧室，是一个很陌生很奇怪的电话号码，毛小四小心翼翼地问：“是谁？”电话那边传来了郭森林的声音：“兄弟，你过得倒是莺歌燕舞啊，你知道我在哪吗？为了你我现在终于有了出国的机会了。好，不开玩笑了，吴德茂和公安局已经知道你没死，我现在躲到缅甸来了，过两天我可能要去泰国。你我现在都是被他们追杀的对象，你要好自为之。有什么事，我会给你联系的。”毛小四一句话也没说上，电话就挂断了，他惊恐地站在那里，手握电话好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一双手搭在他肩上，他吓得差点叫出声，不知阿菲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毛小四回过头来忽然紧紧抱住阿菲想哭，但他忍住了。他尽量控制住自己惊恐的情绪，急切对阿菲说：“亲爱的，你能帮我弄一张去国外的护照吗？哪国的都行……”话还未说完，只听一声闷响，毛小四的身子擦过阿菲的面颊往下软软滑落，鲜血从他的头部喷涌而出，一个蒙面男子提一把手枪迅速从客厅的窗户逃离。阿菲吓得大声尖叫起来，昏倒在地。
  澳门警察局。杨全和郑重坐在会议室正在听取澳门警方介绍案情。孟警官介绍道：“这是一起发生在白天的恶性凶杀案件。从我们调查的情况来看，凶手轻易地打开了房主从里面锁好的大门，然后站在客厅向卧室里的毛小四射击，凶手和毛小四之间的距离有10多米远，并且当时的卧室因为拉上窗帘，光线十分暗淡，在毛小四的前面还站着比他矮半个头的阿菲，但凶手能一枪命中受害者的前额斜穿至小脑，然后镇静地逃离现场，不能不说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
  郑重认真记录着。杨全问道：“凶手像是哪里人？”
  “从凶手作案的手法来看，有点像前不久发生的一起凶杀案。据我们初步调查，凶手与跨国黑社会组织有着密切的关系，对这方面的情况，我们也正请国际刑警组织协助抓紧调查。不过，这里有一部死者留下的手机，上面的电话号码来自缅甸。”孟警官说道。
  双方又谈了一些情况后，杨全和郑重准备告辞：“谢谢你们的大力支持，希望有什么情况能及时通报。”
  孟警官一直将两人送到车旁，杨全十分感激地握着孟警官的手，连说谢谢。回到酒店，立即接通电话，向刘海东汇报了澳门这边的情况。刘海东在电话那边略微沉吟后说：“我已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们比我们先动手了。”
碎月无痕(十七)(2)
  “根据毛小四手机上的电话号码，我们已经请澳门警方帮我们查证，那电话是从缅甸打来的。这案子办起来真他妈带劲。就这样查下去，肯定能钓上条大鱼。”杨全兴高采烈地说道。
  刘海东的声调变得有些低：“当然，我也希望是那样，可现在的情况是毛小四一案暂停办理，去香港秘密调查一事也就只有放一放再说了。你不要问什么了，快回来，见面再谈。”杨全还要说什么，电话已挂断，气得杨全将手机使劲摔在地上。他大声吼叫着郑重，这才想起郑重去找阿菲了解情况去了，连忙给郑重打电话，催他快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