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无痕

  “他要在那里呆久了，被吴德茂的人发现，岂不是更麻烦了？”
  刘海东点点头，杨全说的也很有道理。
  杨全回到刑警队办公室，陆威、郑重已等候在那里。陆威拍摄的地下室现场照片虽不专业，画面抖动得厉害，但仍能清楚地看见地下室的整个情况。杨全反复地将录像带看了好几遍，这地下室是做什么用的？如果真是放杂物的，为什么那个保安会提示陆威去地下室？这说明了地下室有秘密，至少有一定的秘密。杨全嘱咐陆威将录像带放好，然后拿起陆威取回来的粉末立即送去检验。很快，结果出来，是人血，A型。
  这时，又传来好消息，有人给陆威打电话来说，地下室是红牌酒店关那些不听话的人的地方，还说那里面好像死过人。陆威说打电话的人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他觉得是不是那个给他指路的保安？不管是谁，有人暗中帮忙，说明支持他们工作的人大有人在，陆威对侦破这起案件更有了信心。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杨全决定先从吴德茂的心腹李凯歌下手。
  杨全决定以调查郭森林存有毒品为由，对负有管理责任的李凯歌进行询问，以此为借口往下深挖。
  当夜，杨全即向刘海东作了汇报，刘海东完全同意杨全的想法。
  第二天，杨全前往红牌酒店找到李凯歌，希望他就有关郭森林的情况配合警方的调查，并请李凯歌到刑警大队去一趟。没想到李凯歌竟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想反正这事与自己没关系，不就做个笔录什么的。
  李凯歌一脚踏进刑警队办公室，还未坐稳，杨全就来了个下马威：“你在地下室里关过几个人？”从目前掌握得不多的情况来分析，杨全相信地下室里曾有过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想用这话来挑起李凯歌的反映。
  “没有，……”李凯歌吓坏了，他想，这杨全从哪去弄到了关于地下室的情况？他在脑海里快速地搜索着有谁可能把这些事说出去了？
  “你们私设禁闭室，非法拘禁。”杨全用小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索性想诈一诈他：“还在地下室杀了人，被杀的是个男的，对不对？”
  李凯歌顿时吓得慌了神，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和警察打交道还真是第一次，哪经得住杨全这么一诈一吼的。忙说：“是有两三个客人不太听话，郭森林就把他们关在地下室里，打了他们，不信你问东街的狗小三，他上次在我们那里玩，没给钱，郭森林就把他给收拾了一顿，也没伤着他什么，他不是好好的吗？”李凯歌以为自己很聪明，说点不疼不痒的事就把杨全给糊弄过去了。
  那知李凯歌正杨全下怀：“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规定，非法拘禁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具有殴打、侮辱情节的，从重处罚！”杨全皮笑肉不笑地说完，再看看对方满脸惊异的表情，这家伙显然还不知道让一两个人在那间黑屋子里呆上一两天是犯法的行为。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李凯歌几乎吓得昏了过去。
  经与狗小三核实，狗小三说2000年春节前的一个晚上，他到红牌酒店夜总会去看看歌舞表演，喝了一杯花茶，但服务员却要收80元钱，狗小三气愤地开骂，然后钱未付就跑了。没想到跑到半路上，被两个保安给追了回来，把他弄到一间地下室里狠狠地揍了一顿，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放他出来。狗小三说他记得当时是郭森林和另一个又黑又壮的保安去抓的他，在那间黑黑的地下室里，他听见有李凯歌的声音。之后，狗小三就不敢到红牌酒店去了，他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就这些就够了！立即以非法拘禁罪逮捕李凯歌。杨全高兴地想，这真是一个大好契机，接着往下挖！
  刘海东带着杨全、陆威到陈明匀办公室汇报案情。刘海东还没说话，陈明匀便脸色铁青地对刘海东说：“我正要找你，你倒来了。刘副局长，我相信你干公安已有不少年头了，你应该懂得讲政治。局党委不是决定暂停对毛小四一案的调查吗？这是从全局的工作来考虑的。你没经过局党委的同意就秘密调查红牌酒店，你知道你要承担什么责任吗？还有，你不应该是非不分，许多人嫉妒红牌，到处诬告，就想搞垮市政府的这个企业，分明是对市领导不满，对共产党不满！没想到你竟然还在一旁摇旗助威。”陈明匀越说越气，站了起来。
  刘海东暗暗吃了一惊，陈明匀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去香港的事。刘海东仍然冷静地说：“今年春节前，李凯歌非法拘禁东街的狗小三，李凯歌已经承认了，狗小三也有证词，刑警队准备以非法拘禁罪提请逮捕李凯歌。至于我不守纪律擅自派人去香港调查一事，那是我的责任，局党委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和刑警队没有一点关系……”
  正在双方针锋相对，即将陷入尴尬境地时，孙青逢推门而入：“陈局长，我插个话，既然发现李凯歌有非法拘禁一事，那就按照法律来处理吧。我个人认为，这和红牌酒店没什么关系，可能只是李凯歌的个人行为，相信吴总也会支持我们的工作。”
碎月无痕(二十八)(2)
  大家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陈明匀，陈明匀只是埋头抽烟没说话。他略略沉思：李凯歌非法拘禁一事，犯罪嫌疑人和受害人都有证词，这是铁证如山的事，要再继续阻拦下去，只怕别人会说三道四。孙青逢趁机给陈明匀一个台阶：“去吧，去吧，快侦快结。”他对杨全说着话，那眼光意味深长。
  刘海东和杨全走了出去，只剩陈明匀和孙青逢两人在办公室。
  “陈局长，刘局长擅自派人到香港去调查，这事是他的不好，违反了纪律，但现在又闹出一个李凯歌非法拘禁的事，李凯歌又是吴总身边的人，要是这时给刘海东一个什么处分的话，外人会不会说我们在帮吴德茂打击报复刘海东？我建议，对刘海东的处理能不能过一段时间再说？”孙青逢小心翼翼地说，他故意说了“我们”两个字。
  “谁说我要处理他？老孙啊，你不了解我，我也是在为我们大家着想啊。你想，上面有领导已经说了，你们公安局绕过来绕过去就是要查市政府的企业，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我们不能把市里的领导都得罪了啊！”陈明匀像是发自肺腑之言。
碎月无痕(二十九)
  看守所高高的围墙内，两排略显陈旧的灰色砖瓦平房庄重而安静。一间挂有“审讯2”门牌的房间里，李凯歌双手抚在两腿上呈老实状，两眼茫然地望着坐在面前的杨全、陆威，时而辩解，时而沉默。此刻的李凯歌真是恨死了自己，怎么就不懂法律？以为只要不说杀人的事，公安局就会放了他，可现在还真进来了。杨全一言不发，冷眼看着李凯歌，半晌吐出一句：“再陈述一遍。”凌厉的眼神似要穿透李凯歌的心脏。李凯歌又将非法拘禁狗小三的事交待了一遍。
  “就这些？你好好想想，不要等着我们掌握了情况你再交待，那样的话，你就很被动了。”
  李凯歌低头无言。
  “那个为毛小四背过的无辜农民就曾在这里被杀害，然后被碎尸抛到了郊外。” 陆威在地下室收集的那些血迹，经送到北京进行DNA鉴定，与那个被碎尸的无辜农民是同一个人。杨全推断地下室是碎尸案的其中一个现场。
  李凯歌暗暗吃惊，冷汗顺着脊梁骨流下。他早就听说过杨全这人，人长得歪牙裂枣，可是贼精明。这事虽是郭森林和竹杆在地下室干的，但他是背后的指使人之一，只是当时不知道郭森林杀的是一个毛小四的替身。想起这些年来他替吴德茂干过的许多事，要是真查起来，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因为好多事都是自己出面干的。吴德茂对自己不错，日子也过得比从前好，就是精神压力太大，时时梦见被人追杀，特别是郭森林逃走之后，更感到自己的命运未卜。李凯歌痛苦地紧紧闭上眼睛，用牙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嘴唇发紫。
  “4月15日晚8点左右，你在哪里？”杨全想知道那具被碎尸的男性死亡之时，李凯歌有没有作案时间。
  “让我想想……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记得？”李凯歌说完，又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说：“我记起来了，那天税务局的人来酒店，下午我就陪他们去了财务处，晚上就陪他们吃饭了，一直到10点过才结束。你们可以去问的。
  “吴德茂那天在哪里？”
  “这事我记得，那天下午他刚从省城出差回来了，是酒店的司机去接的他，晚上他和我们一直在一起。”
  之后，任凭杨全、陆威怎样穷追猛打，李凯歌便不再开口了。
  第一次和李凯歌交锋时，杨全对他就有了一定的了解。这是一个只要掌握了确凿证据，加之在审讯技巧上稍加灵活，便能突破的犯罪嫌疑人。杨全和陆威决定第二天再审李凯歌。
  杨全赶到刘海东办公室将审讯李凯歌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正汇报时，孙青逢打来电话：“刘局，你们要的科力德的证据可能不会再有了，老岳正去查的时候，就被他们的人发现，现在老岳已被公司开除，还说要罚款。那些证据也肯定被转移了。”
  刘海东听孙青逢说完，先是很吃惊，继而很难过，他半晌没说话，最后他低声说：“真对不起他，也对不住你……”
  “事已至此，不要说对不起的话了，老岳不怪你们。他说没有给你们帮上忙很内疚，希望我们一定把这个案子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