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与千万

第12章


 
  他格格笑起来,“他们很精明,非常精明。而且在他们偶尔失误的地方,老天爷又帮了他们的忙,给了我们这么个证人,她的证词不仅极其有限,而且到法庭上还会遭到怀疑,甚至被认为是完全无效的。”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沉思,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斗。 
  “我对欧洲政治的了解恐怕还不够深刻,”他终于叹口气说。“弗洛伊德大夫,你能帮帮我吗?” 
  “怎么个帮法?” 
  “哦,只需告诉我一些一般性的情况。奥托・冯,俾斯麦公爵还活着,不是吗?” 
  “我想他还活着。” 
  “但不再是德国首相了吧?” 
  弗洛伊德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当然,他不作首相已经将近一年了。” 
  “哦。”他又一次陷入沉思,弗洛伊德和我困惑地彼此望望。 
  “可是,福尔摩斯先生,俾斯麦和这件事有什么―――” 
  “你怎么竟看不出来?”福尔摩斯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不,不会的。”然后回到椅子上坐好,“一场欧洲大战正在酝酿之中,这已经很明显了。” 
  我们惊愕地望着他。 
  “一场欧洲大战?”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点点,转身寻找火柴。 
  “而且规模巨大,如果我没把那些迹象理解错。” 
  “可是你怎么能从今天所看见的推测到这一点呢?” 
  “根据冯・莱恩斯多夫男爵夫人和她继子的关系。” 
  “可是我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我的声调也和弗洛伊德的差不多。 
  “那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关系。” 
  他把杯子放下,那双灰色的眼睛热切地望着我们。 
  “弗洛伊德先生,维也纳有没有遗嘱登记处?” 
  “遗嘱登记处?怎么,当然有。” 
  “那么,我希望你明天上午抽一些时间去那儿,查一查冯・莱恩斯多夫男爵的产业现在由谁掌管。” 
  “我十点钟还要去看一位病人,”医生不由抗议道。但福尔摩斯冷冷一笑,举起一只手。 
  “难道你不相信吗?现在不是一个人,而是千百万人的生命在受到威胁。” 
  “好吧。我照你的吩咐去作。那么你去作什么呢?” 
  “在华生大夫的帮助之下,我要去寻找敌人铠甲上的一道裂痕,”福尔摩斯说着,把烟斗中的烟灰磕掉。“据你看,我们的委托人明天能出门吗?” 
  “出门?走多远?” 
  “哦,只在城里。我想让她去见一个人。” 
  弗洛伊德考虑了一会儿:“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可以,”他犹豫地说。“她看上去身体很健康,只是精神状态不好,还有就是营养不良引起的虚弱。” 
  “好极了!”福尔摩斯站起身,打个呵欠,一面用手背轻轻拍着背。“我们今天的时间够长了,恐怕以后还要干得更长,所以我想,该去休息了。” 
  说着,他鞠个躬,离开了房间。 
  “从这一切他究竟看出什么了?”我好奇地问。 
  “我一无所知。”弗洛伊德叹息道。“无论如何,该睡觉了。” 
  我也感到筋疲力尽,但是当我的身体纹丝不动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的头脑仍在久久地飞速旋转着,试图解开这个谜。一场欧洲大战!千百万人的生命!我曾多少次为我朋友那种奇异的才能而惊愕,但从未见他以如此之少的根据作出如此之多的推论。而且,天哪,假如这一切最后竟被证实,又会是一番什么情景呢? 
  第二天早晨,我们三人在出门之前一道匆匆吃了早餐。福尔摩斯胃口大开,这表明他的健康已经恢复。弗洛伊德严肃地吃着,但他沉默寡言和忧虑不安。他和我一样度过了一个不宁静的夜晚。 
  我们走到门口正准备分手,邮差送来一份电报,是给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他撕开封套急切地读着,随后什么也没说,就把电报塞进口袋,向邮差摆摆手,示意不拍回电。 
  “我们的不变,”他说着向弗洛伊德微微鞠个躬,对我们俩好奇的目光不予理睬。医生满脸不悦地走了,福尔摩斯向我转过身,“现在,华生,我们也走吧。” 
  我们坐上出租马车径直向医院驶去,在那里他们见了弗洛伊德的亲笔字条,便把病人交到我们手上。她的体力明显恢复了,顺从地跟着我们出来,迈进停在大门外的马车。福尔摩斯事先已将我们的目的地写在衬衫袖口上,我们开始穿过城市去完成一项神秘的使命。关于这项使命,当我询问时他只说:“时机快到了,华生,别着急。” 
  “你估计弗洛伊德医生会在登记处发现什么?”我问。 
  “他会发现我已经了解的东西。” 
  他转过脸向委托人温和地笑笑,但她直瞪瞪地望着前面。 
  马车越过多瑙运河,进入一片居民区。我们在瓦伦斯泰因大街停了一下,然后驶进一条宽宽的车道,这条车道通向一幢有点阴森的房子,房前有一个精心修整的花园。一辆马车停在门前的停车处,就在我们搀扶着委托人下车时,房子的大门开了,走出一位中等身材、腰板笔直的男人。虽然他身穿普通大衣和便服,但姿态却使人感到他不仅是个军人,而且受过最严格的普鲁士军队的训练。 
  他向我们,或者不如说向我搀扶的女子鞠了个躬,文雅地脱帽致意,然后钻进马车,马车随即启动了。 
  福尔摩斯凝望着远去的马车,皱着眉头。 
  “你见没见过那个人,华生?” 
  “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的。福尔摩斯,这是谁的房子?” 
  他微笑着按按门铃。 
  “这是冯・菜恩斯多夫男爵在维也纳的府邪,”他答道。 
  “福尔摩斯,这太荒唐了!”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怎么呢?”他轻轻挣脱胳膊,“男爵这会儿不在。” 
  “可万一他回来呢!你不知道那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我暗暗指了指那个沉默不语的同伴。“你应该事先和医生――” 
  “亲爱的华生,”他心平气和地打断我的话,“你的感情是可以理解的。然而,现在时间就是一切,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必须逼迫对手摊牌。无论如何,她看到这房子时并没有任何反应。谁知道事情会怎么样呢?如果她能有所反应,说不定正好就此痊愈呢。” 
  他的话音刚落,宽大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表情冷漠的穿号衣的管家问我们有何贵干。福尔摩斯把名片递过去。这人毫无表情地接过名片,把我们三个引进一问拱顶的前厅,然后退了下去。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旁边那间宽敞的长方形门厅,既华丽又阴森,象房子的外表一样。地板是橡木的,墙上挂着壁毯,装饰着中世纪的兵器,还有镶着镀金画框的油画。 
  “你见过比这更可怕的地方吗?”福尔摩斯在我身边悄悄说道,“瞧瞧天花板吧!” 
  “福尔摩斯,我真要对你的作法提出抗议了。至少应该告诉我即将发生的事。在这场可怕的战争中敌人是谁?” 
  “恐怕我也一无所知,”他无精打采地答道,一面仍旧用不赞成的目光望着头顶上那些洛可可式木雕。 
  “那么,你究竟根据什么说一场――” 
  “好吧,”他有点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我们面临着一笔产业的争夺,这笔产业是一大批军火工厂。如果我们推测――”他见那个仆人走进门,就闭住了嘴。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请随我来,”那人作个手势说,“我带你们去见男爵夫人。” 
  这幢大房子简直象座迷宫,假如没有向导,简直就找不到那个女人的客厅。 
  这个房间比我们一路走来时瞥见的其他房间较为多了点现代的色调,所有家具都罩着华丽的粉红色罩布,下面拖着长长的穗子。 
  在一片粉红色正中的一张沙发上坐着我们昨晚看见的那个美人,她一见我们进去,便站立起来,操着一口美国口音的英语说: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有幸――”她突然停住,惊喜地发出一声叫喊,一只手不觉按在胸口上,眼睛在惊愕中瞪得大大的。 
  “天哪!”她高喊道。“是诺拉吗?” 
  她冲上前去,把福尔摩斯和我撇在一边,拉起我们委托人的手,轻轻把她领到光亮处,热切地端详着她的脸。而我们的委托人,仍象以往那样顺从、冷漠、无动于衷,任凭男爵夫人的摆布。 
  “怎么回事?”这位太太嚷起来,“她完全变了。” 
  “你认识她?”福尔摩斯温和地问道,紧紧盯着男爵夫人,这时男爵夫人把头转向被称作诺拉的女人。 
  “怎么,我当然认识她。这是我的贴身女仆,诺拉・西蒙斯。她几个星期前失踪了,一点音讯也没有。天哪,诺拉,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来维也纳的?” 
  她的脸上布满疑惑的神情,然后又关切地审视着那个苍白倦怠的面孔。 
  “恐怕你会发现她无法回答你了,”福尔摩斯郑重其事地说,一面轻轻把两个女人分开,搀着诺拉・西蒙斯(假如这确是她的名字)坐下。然后他向男爵夫人扼要叙述了我们碰到她女仆的经过。 
  “这太可怕了!”她听完之后惊恐地说。“她被人绑架了吗?” 
  “看来是这样,”福尔摩斯平淡地答道。“从你风才的话来看,我想,她是随夫人到巴伐利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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