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可比

24 玄耶澈耶 三


我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因为从那时起我就睡着了,五万年后,我以为我已经醒来,却直到现在才真正归于清醒。
    那些困扰无休的噩梦再次袭来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它们是源于一种对死亡本能的恐惧,而我最终不曾真正陷入那深渊里,取而代之的,却是冥玄。
    若我是姝翎,今日在宴席上看到连冥玄是谁都忘记了的芃壹,或许会比她更竭斯底里,他们青鸟的王被魇魅吞噬,而其实最该被吞噬的,是我。
    我早忘了金乌离开前说过什么话了,便是记得又能如何,这种无胜过有的记性,抠出去扔到世界的罅隙里也无所谓。
    天河的银波依依涟涟了几十万年,我站在其间,水彻骨般寒凉。索性躺倒,在片羽也浮不起浪涛中,什么都不想会好受许多。
    咕嘟嘟地沉到了最底下,头脑好像被水激得清醒了许多,水波柔柔地在上方扰动,一道寒芒却兀地破开这种寂静直指我的心脏。
    我跃波而出,很不诧异地看着姝翎站在我面前,手里提着一把细长银亮的软剑。
    她下一剑刺过来的时候我连躲也没躲,就那么站着让她刺了个对穿,她没料到会是这样,眼睛中闪过了一丝惊诧。
    “行了,让你捅一剑,该去哪里去哪里,别来烦我。”我退了几步,重新掉进了水中,有一道赤色的细线从我肋下飘摇而出,延绵在浪涛间,我很惬意地笑了一声,直接闭了眼睛睡过去。
    梦里又是一种无休止下坠般的惶然,接着却被稳稳接在了一个并不太温暖的胸膛里,全身早被天河的水浸得没有了温度,我打赌就算现在贴上一块寒冰也能觉得暖和,却似乎很难从这个胸膛中汲取到热量。
    好在却有种安心,累极了倦怠了茫惑了的时候终于找到依靠的那种安心。
    紧接着,一股甘甜涌入生涩发苦的喉咙中,带着此生从未尝过的草木清新,五脏六腑仿佛第一次如斯舒坦,从被冷水浸得肿胀的伤口至麻木的指尖,没有一处不帖服。
    我很不知足地继续张着嘴,而那琼浆玉露也没令我失望,依旧汩汩地进了我的肚子,大口吞咽了几下,咂咂嘴,换了个方向再多睡一阵子。
    这次,难得的无梦之眠。
    醒来的时候十分没有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右手的指头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顿一顿,继续拽了拽,才看到食指不知在什么时候缠上了一缕氤氲如墨的发丝,我怔了一下,顺着头发瞧去,澈毫无血色的面颊伏在床边,手指微微勾着,没有束起的黑发如瀑布样倾泻而下,甚至拖到了地面上。
    他的嘴唇淡如将融的初雪,此刻在发丝的掩映下微微抿起,很难得地多了几分不曾见的孩童气,然而我也知道,那被几近透明的眼睑所遮盖的瞳子中,是比宇宙还幽深杳茫的孤寂。
    他像是拥有无数个轮回的记忆,因而便多了如许不能承受之重,根本不会想到这样的澈会像现在,仿佛放下了所有心防,伏在此处酣眠。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那一扯的力量,他顺着我的手指歪了歪头,眼睛却没有睁开,睫毛一颤一颤的,上面好像还有晨露似的微芒在闪光。
    我开始缅怀吃过的最好的一根莲藕,那时候赤泉上神刚把它自水中捞出来,晶莹而且润白,阳光照在其上,焕发出玉样的泽芒,赤泉看了一眼垂涎三尺的我,扔了莲藕到我怀里,自去捡了毛笔就地取材,蘸着他所守的那眼泉水在空中勾勒出虹的色彩。
    一种尖锐的触感猛地撞击着我的心房,我喘了口冷气,惶惶地从床上跃了下去,匆匆要往外走,最后还是停住,将澈扶上了床榻,他的手腕从床沿上垂下,皮肤苍白却隐约闪烁着水晶样的光芒,我捞起他的手塞进被子里,冷不防却被他毫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
    他依旧是紧闭着双眼,手指却没有半分放松的意思,我叹口气,慢慢将那颀长的指头掰开,不料他面上竟然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我突然想起了那夜,红烛掩映下的澈,在遮挡了我双眼的红颜盖头落下的一瞬时,脸上也是这样的神色,不愿放手,却还被迫着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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