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可比

25 是为人妇 一


我最终还是走出了竹舍,抱膝坐在柳树下头,平复心底异样的涌动。
    我睡了五万年,五万年后我记得公孙、记得金乌、也记得赤泉,但是我却忘了冥玄,故作选择地遗忘,只为了逃避某种很想摆脱的恐惧。
    当年我已是将近四万岁的高龄,又狐假虎威借着曾在上神身旁侍奉了几百年左右的尊宠而大摇大摆地游遍四海八荒,天帝即位也早有三万载,新的神祇陆陆续续升临天界,除了金乌职责所在需要继续在神界当职外,公孙和我早就算是退隐了。
    现在想起,那四万年中公孙纵容着我无事生非,原是早知晓我的既定命数,本以为就是个天地出了差错生下的怪胎,却原来还有那么点作用。
    这辈子遭到的嗤笑唾弃再加上一事无成的颓丧,养成了我这么一个温吞的性子,便似乎连不公都没有觉得,只是在晓得了将被作为牺牲的刹那,有那么点灰心丧气罢了。
    反正贪生怕死如我,在被自己的样貌打击到无以复加的时候,都没产生过一死了之的念头,要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拿命去补天,还真是有些为难。
    而四万年的生命里,我承认对冥玄的确是一见倾心,然而他既然不曾对我的好感回之过丝毫热情,便真的不该在最后的关口将我推了开去,他以命换命,我又该拿什么去还?
    我站在街头,看着那些凡人们从面前经过,整条街道熙熙攘攘的,他们脸上表情各异,生命于我等而言有如蜉蝣的他们,俱在这宛若指间沙样的时光中为了生活而奔波忙碌。
    满脸死灰色绝望如我,便成了一个引人回首的异类。
    在哪里,都是个异类。
    我走到一个算命摊子前坐定,对面的先生从帽子下抬起脸来,“丫头,你知道我算不出你的命。”
    “你当然算不出来,”我笑道,“你只是个神棍。”
    公孙叹了一声,“壹儿,我很抱歉。”
    “你道歉作什么,”我继续笑,“定了我这命的是老天,与你何关?”
    他凝神看着我,只说:“壹儿,别做傻事。”
    “那又指的是什么,”我道,“难道你以为我准备逆天?首先,我没这个想法,其次,我起码没有这种能耐,”我掰了掰指节,“公孙,其实我只是不太明白,早注定了这样,干嘛一定要赐我仙灵,让我成一个死物在那里,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用不就得了,也省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无常。”
    公孙握着算筹,隔了好一会儿,道,“天生万物,必有其道理,何况你也并没有真的死去。”
    “下一次可就说不准喽。”我站了起来,“算啦,不打扰你做生意了,生死无常,及时行乐才是正经。”
    我去了昆仑,直奔瑶池,对着面前粼粼金波发呆,忽听到身后有衣袂窸窣声,站起来回头看,挽波池畔的冰美人正站在我后头。
    她凤眼中凝露一般的水波仿佛都被这昆仑山巅的寒风冻住了,我盯着她的雪腮,鼓着冻得硬邦邦的嘴角:“姑娘好。”
    她很有礼貌地福身见礼,“神尊驾临此处,不胜荣幸。”
    接受一个霜风雪华的美丽女子的恭谨对我而言颇有些不好意思,何况人家还是金乌仰慕之人,我忙不迭地,“神女不必多礼,我只是有事相求。”
    她眉目间不见任何表情,听了我的请求,只是转身没入了琼华堆砌的冰雪中,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是一个羊脂玉瓶。
    我接了,干巴巴地道谢,顺口诹了一句,“上神金乌常同我提起对姑娘的倾慕之情,上次挽波池一见,姑娘的风华令我欣羡不已,果然是不同凡响。”
    她脸上殊无神情,只是淡淡道:“神尊夸赞,小神不盛惶恐,只是那种玩笑还请不要开了。”
    我袖了瓶子,愣了愣,“姑娘好像对他很是不满呢。”
    她缓缓摇头,“岂敢,只不过当不起上神他说的什么天长地久的话罢了,”她身形在漫天飞雪间,仿佛融进去一般,“唯一能够永恒的,只有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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