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骨梳

密密麻麻地爬上了那指尖，相互争夺着摩擦着，忽然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了下来，它们又平缓了自己的肢体，沉回那水池。
  命久抬头，知道那是老祖。“花人呢？”
  “还在里头。玲珑心已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差那丫头点头。”老祖说道，一边也伸手拨了拨那心脏。
  “她还是不同意？”命久皱眉。
  “我也不同意。”妮薇薇的声音显得有些苍老，不同往日，“这么做的风险太大，这种事情我妮薇薇……”
  
  “老祖。花人的病已经无法再拖了。”命久打断，没有一丝转回的余地。
  妮薇薇看了她一眼，叹气道：“知道，所以尽管我不同意，但还是要去做。”
  “鲁宿呢？”
  “和山族军队一起明天到玉峰，他对那兄弟的一切都关心得不得了呢！”妮薇薇的口气有些尖酸起，想必一定是两个牛脾气的人冲到一起发生了一些矛盾。
  命久笑着，看着水池里的心脏，“今日就给花人换了吧。”
  
  
  “这么急？”
  “对。”命久点头，却不道原因。
  妮薇薇瞥了她一眼，再看她脖子上的红印，豁然明白：“山海是吧？”见命久不答，妮薇薇没来得叹了口重气：“丫头啊！何苦逼自己呢？”
  “玄胤已经把那颗七窍玲珑心杀了。”命久却答。
  
  “什么？！”妮薇薇瞪大眼，不可置信。
  “百年之约能然我始终与那颗心保持联系，但是蒋恩攻城那天，我明确地感觉到那种联系断了。”
  “那你怎么办？蛛骨梳会有尽灵的一天，你又不能再找到一颗玲珑心……”妮薇薇越想越可怕，这个丫头在做什么？！
  “反正我心早已死了。老祖知道失去伴侣的苦，但至少知道他还活在这个人世的某个角落。而我的独活，只留下了一魄，再也无法恢复。”命久闭上眼，轻咬着牙，不让自己的苦痛外露太多。
  “独活那小子……？” 妮薇薇身子一震。
  “对，他凝魂术没有成功，魂飞魄散了。这蛛骨梳留下的是他的最后一魄。”命久答。
  “凝魂术啊……玄胤这混蛋！”眼神一厉，那个所谓的师傅对他的徒弟都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他！”
  命久没有作声，用手指轻轻摸着那个心脏，那是她自己的心脏，如一个独立的生命体有意识地游走在水池中。这便是七窍玲珑心了……
  七窍玲珑心，得此心者，道士升仙，妖兽化人，武者不死，常人抵命。多好的一颗心脏啊，却只会惹来事端。
  
  “玉峰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去霄山！”妮薇薇怒道。
  “恩，之前想去一趟静岭。”命久随口道，看似无心，但眼神里的那一抹柔软却透露了并非如此。
  妮薇薇瞥了她一样，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花人之所以不肯换心，是因为她不想失去和你一样的面孔。因为那是山海爱看的。”
  “……傻孩子。”命久温温一笑，青葱手指交错着，“既然动了情，就要以最真的面目去得到爱人的芳心。”
  
  “可是山海不爱她，就算他是花人的动情人，也无法肯定那是花人的终生伴侣。”妮薇薇想着便觉得头疼，那头脑简单的丫头因为那头脑傻气的小子动了心，开了窍门，不得不提前换心，虽说这是好事，可对于目前的局势可不是好事。
  
  “山海会爱她的。”命久不知为何如此确定，口气里似看到未来。
  “那你怎么办？”妮薇薇又扯回老话题，“靠着人心的法子活？没有了百年盟约这么强的灵力制约，五十年顶多了。玄胤毁了那心，看来自己也没打算升仙，只求自保，也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玄胤中毒百年始终找不到法子，最后只好又吐出了玲珑心，不过这百年的毒早已深深渗透进他的五脏内腑，一切都太晚了。”
  
  “我问的是你。”妮薇薇再次追问，这绿林翻风，风翻竹叶，愁刹了这已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妮大人，可这无所谓的后辈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不需要回答，蛛人总会有办法，到了桥头自然直。况且，命久本身也没有准备办法。
  独活死了，花人的七窍玲珑心也死了，百年之约的誓盟到如今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勉强地维持着她的恨意。杀霄山，已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而是整个世间的人妖兽。
  今年深冬，霄山必灭。无论如何，都必须停止人族妄想升仙的痴心。可随即，命久又笑自己的私心，不是一再地命令怀素去升仙吗？
  说到底，她还是难脱霄山派多年的教导，独活啊，我们是不是做错师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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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西陆的怀素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喷嚏，这西陆的初冬阴冷如蛇，没有一口热酒温热小解相思愁，那一大群人非人兽非兽的大汉坐在桌对面，露出一排排结识的牙齿，缝间还塞着早晨刚吃过的肉丝。
  怀素的白衣此刻早就成了灰袍又破又旧，胡渣满面，唯一不曾改变的便是那落拓不羁的笑容：“怎么，不信？”
  “大哥，你说？”一个半人半熊的大汉，一脸熊样地凑到了那坐在怀素对桌的闭目公子，双眉粗浓如墨染，一颗耀眼的红色朱砂痣生得妖孽，穿着兽皮长髦，带着厚重的熊皮帽，可那张脸却长得和兽这字一点关系都没，好个清秀如玉。
  指尖敲打着木桌，半响未有回答。
  怀素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
  那半人半熊的大汉却急了，“大哥，听说蛛人他们占了玉峰！藤冲来信说，上官小关和小弟都在那呢。”
  
  “好。”藤必半天吐出一个字，猛地一睁眼，那双不同于常人的暗红色眼眸让人不寒而栗。兽族之王，王中兽类。
  
  “好！”怀素随即放声大笑，豪迈不比那大汉。也不管那群彪悍比他生生大出三倍的身体，拍拍左边那半马半人的屁股，再撞撞右边那狼人的手臂，“快，我们明天出发，我呆不下去这西陆了！我要找命久去！”
  
  
  
  
  
  
  第40章 三十八章 似有故人来
  “你们未必会赢。”
  茶馆的空气中还弥漫着刚才震得粉碎的木屑，空无一人的店内，茶馆老板哆嗦地躲在内房里听着他们话中有话的对话，这可是天大的新闻啊，天大的消息啊！原来霄山派内部已经分裂了，原来那个洛家私生女是妖界的上官小关，原来那老头是地仙人……
  上官小关抱着肚子疼，笑着问：“怎么，鲁班神斧门还有什么力挽狂澜的玩意？”
  玄清环视着茶馆四周，眼里的确定更为加强，那张克制如习惯的脸最后盯着上官小关，“你毕竟不是人，不懂得人心。”
  “哦？你倒是说说你懂得的人？”
  玄清想也没想地答道：“我也不懂。”
  
  倒是上官小关愣住了，这人答话怎么缺了半根筋，听他心里所想似乎早有屏蔽，毕竟是霄山数一数二的高手，要是二姐来说许就能够知道了。
  风老翁在一边听出了所以然，也不理玄青的臭脸，亲切地唤着：“小关啊，你别理这人。命久呢？”
  “不知道，她在一开始就跑路了，我还算是尊重人的，坐了这么久。”上官小关早就感到了那股力量的消失，只是不知命久她去了哪里。
  
  “恩。”风老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那个山家小子呢？”
  “山海？他好像后来也走了吧。”上官小关很是好笑地看着这对朋友，一个慈祥一个严肃，一个老年一个中年。
  “不如去看看你儿子？”上官小关又道，可是这话一出，那严肃的中年人便是亮剑出鞘，飞快地抵着那光洁的颈脖。“难道不是吗？堂堂霄山的五大长老之一居然还有私生子。”
  “你怎么知道！”话一出，便有种不打自招的感觉，玄清不自禁地眉头一皱。
  风老翁在一边则笑了：“哈哈，难道你忘记了她是妖界的灵女，能看到山海的前生今世。”
  
  剑锋微微收回，反着又指向了肚子疼：“这件事不许再提，要不然这头猪的命不保。”
  肚子疼一愣，这又和自己什么事？还没从那蓦然袭来的杀气中感到死亡，那剑便又收回剑鞘，那严肃的中年男子便消失不见。
  “唉，说不通，说不通。”风老翁叹气地摇摇头，“这个脑袋怎么就这么倔！”
  “风老翁，他来做什么？”上官小关则第一时间看了看门外，果然不见了，又转头问那慈祥的老头。
  
  “谁知道！”风老翁也全然不知的样子，又反问道：“你看不到玉峰的未来吗？”
  “繁盛，强大。”上官小关想了想道，“可是，霄山依旧在。”
  风老翁愕然：“不会吧！”
  上官小关瘪了瘪嘴，也是一脸的不开心，“或许是自己看的不对吧。”
  风老翁低头思索片刻，放下一张银票在隔壁那张完整的桌子上，“走吧，去见见山海。”
  
  两人绕过行人区，专走小道，出了城门。便看见还是昨天死得那一万精兵，有些个士兵还未有死尽，死命挣扎着，那胸口源源不断的血已经快到了尽头，哭泣的兄弟父母，但已经无能为力。
  那远远立着的山海正端着一个炭炉，小心翼翼地走来，都未曾注意到早就立在那里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