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第2章


  那些发现她的山民对着她跪拜下去的时候,少女不知所措地睁大了黑色的眼睛,口中说出的却是无人能懂的异国的语言。
  她很快被送到了皇城,而发现她的那一小群边境山民无一幸免地被斩去了脑袋。她被皇城中的女侍换上了墨纯日常的衣装,被拉着坐到墨纯平日惯坐的窗口,手里也被塞上墨纯喜欢读的书籍,可是无论怎么看,二人的神采气质都全然不同;她们唯一共通的,恐怕也只有那像双生子般一模一样的外表。
  就好像两颗并蒂而生的樱桃一样。
  “如果只是摆在那里让人看的话,倒也没什么大碍,”池净笼着手站在墨炎身边望着失神的少女笑道,“没有办法修改她的记忆么?”
  墨炎皱着眉摇了摇头,“即使用谛也完全读不到她的心。她的记忆和思想被一并封闭了吧。”
  池净有些夸张地轻叹了口气,“既然国主大人都这么说,那必然是没有办法了。不过只要让人民知道他们的墨纯大人还在皇城里,就算只是看上去一样的赝品,也足够了。”他径直朝少女走去,一边从袖中抽出手,取出一枚烟色的水晶坠子,交到她的手中。
  “属下的一点小心意。”他淡淡地笑着,碧绿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说完,他回过身对着墨炎扬眉一笑,“没有办法修改她的记忆的话,可以把纯殿下的零碎记忆加在她身上。这样,即使用谛,一时也发现不了。”
  墨炎也笑了。池净总是太聪明,整个砂澜大陆都寥寥无几的烟袅石不提,连墨纯的回忆都能被他采集到并灌输其中,还有什么是他想不到做不到呢。
  而面前这太过聪明的银发男人像是猜到了墨炎的心思,挑起嘴角笑笑,“墨纯殿下似乎在那首饰盒里留下了一绺头发,女孩子的心思总是纠纠结结地缠在发丝里呢。”
  墨炎没有说什么,只是敛起笑容望着对面的少女。
  与墨纯有着同样的面容的短发少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烟袅石。那枚纺锤形的坠子中似乎有一缕淡褐色的烟雾在缓缓地流动。
  “月城扬琦,”墨炎侧过头唤道,“今后由你教导她剑术吧。总是喜欢舞刀弄枪的墨纯如果突然连剑都提不动了,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靛色长发的女人简短地应了一句。
  距离下一个祭日典仅有不足半月了,在那之前,必须把面前的少女制作成足能以假乱真的赝品。剑术,礼仪,简单的幻术秘术……这些都必须教会她,而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恐怕是语言。
  墨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这姑娘是怎么会跑到语言不通的异乡来的呢,在旗木林被发现的话,只可能是凛之间的人;可是作为那个尚武的蛮国的国民的话,她的身材又未免太过纤细了。
  会不会……她是用咒术封闭了自己的内心,然后伪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像是感应到了墨炎的想法,一直勾着头望着手中的烟袅石的少女突然一点点扬起了脸,扑闪着与墨纯同样的黑亮的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他,嘴唇缓慢而笨拙地蠕动着,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
  “翼……影……涟……”她顿了一下,用稍微清晰些的声音说道,“翼……影涟,我的名字。”
  一旁懒洋洋地斜倚在壁上的池净举起手来,笑着稀稀落落地鼓了几下掌。
  
  翼影涟是在辉之间边境的旗木林中被误入的村民发现的。旗木林中没有其他的飞禽走兽,甚至没有昆虫和杂草野花,整片树林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偶尔有风吹过,枝叶才互相婆娑着发出飒飒的轻响。不知道为什么,从叶尖到根稍都是浓紫色的旗木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气场,让异种的生物不敢靠近,而这也让它们成为绝佳的天然国境线。
  广袤的旗木林的另一面,是凛之间。凛之于辉,就好像暗之于光一样。别国的人说起辉之间,都会说那是一个平和、智慧、与世无争的国家;而说起凛之间,第一个提到的往往是那名满天下的最强军队,冰狼团。
  辉之间所崇尚的是至高的精神力,他们相信心是一切力量之源,由心所驱动的是最神圣的力量。而越是纯洁虔诚的心灵,也拥有越强大的力量。他们厌恶摈弃一切肉体争斗——那是未开化的野蛮人的行为,秘术与咒印才是正确地使用力量的途径。
  凛之间也相信心的力量,他们相信有一颗坚强的心的人会是强大的战士。凛之间的人生性豪爽豁达,讨厌絮絮叨叨的说辞——包括咒语,那种繁缛杂乱的文字反而扭曲模糊了心的本意。直截了当地挥出拳头才是证明自己的力量的最好途径。
  两国都处于弗洛拉大陆的中部,地理环境大致无二,但住民的气质身量则完全不同。辉之间的国民大多面容清隽身姿秀美,谈吐间透着一股书卷气;而凛之间全民皆兵,孩子们一满16岁便被送往军事学校,接受系统的体能和技术训练,毕业后依照个人能力或是退伍,或是被编排到军队成为初级战士,或是进入士官学校进一步深造。上代国主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我的国家里没有一个羸弱的懦夫。男人如果弱小,就会死,女人如果弱小,就会成为物品;这是凛之间的人一直信奉的真理。
  但是凛之间的人并不好斗,力量是用来守护的,而不是毁灭。
  “所以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清。”阴暗曲折的长廊里,长发女子用决然的声音这样说着,回音远远地散开。长长的深褐色头发盖住了她的右脸,只露出狭长的左眼和柔软的唇线;她穿着精致的紧身软甲,腰间挂着一张短弓。
  名叫清的男子皱了皱眉头。他有着和他的名字一样清贵的面容和墨蓝的长发。
  “这并不是我们永远只能被动防守的借口,”他望着面前的女人,眼神冰冷,“狼是靠利牙撕开敌人的喉管,喝着他们的血活下来的。”
  “你觉得妄澜大人会赞同么。”
  “这不重要,”清扬起了纤长的眉,转头望向石壁上昏黄的火把,“他很快就不是国主了。”
  三天后的祭日典上,这个国家的战士们将决出新的统治者,以他们的力量,他们的心。虽然方式会让辉之间的术士们不屑一顾,但是胜者为王是永恒的真理。
  “可是,我们是妄澜大人的副官。”
  “妄澜泓在成为国主前,只是冰狼团的一个步卒。”
  褐发的女人怔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她顺着清的目光看去,一只蛾子正扑闪着翅膀绕着那光芒微弱的火把上下翻飞着。
  “你会帮助我的,对吧,深。”清喃喃地说。
  一声喟叹在幽长的石廊里绵绵地淡去。
  
  
  
  
  
  
  第2章 2、少女
  祭日典是砂澜大陆每个国家都有的传统的仪式。每个月的第一天是光轮力量最强大的时候,也是暗轮最虚弱的时候。这一天将没有黑夜,阳光始终普照大地;同样,每个月的最后一日是暗轮最强大的时候,整个世界将被黑暗笼罩,光轮躲在夜幕里暗暗地积聚力量,等待日出时的涅磐。
  也就是说,两月交接的那一日,是最漫长的一天。
  每个国家都在同一天祭奠光轮,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辉之间的国主会率国民一同向光轮祈福,祈求安宁与幸福;而对凛之间来说,祭日典是诞生新的英雄的日子,有时是新的王军统帅,有时仅仅是一名尉官,而有时则是国主。任何人都可以向自己的目标提出挑战,只要战胜了他,自己就能取而代之;而战败的那一方,无论是谁,所面对的只有死亡。
  凛之间需要英雄。每一个战士都在漫长的黑夜里反复擦拭着自己的武器,等待着日出时的号角;他们会用自己的血来换取荣耀。
  这一次的祭日典,凛之间会决出新的统治者。
  清独自坐在漆黑冰冷的石室里,曾吟诵了千万遍的咒语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地闪现,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闪烁如星辰。他是一名咒术师,在凛之间所被唾弃的职业,但是妄澜泓却赏识他的抱负与才干,把刚从士官学校毕业未满三年的他一步步提拔成了自己的副官,从此陪伴左右。
  清想起遇到妄澜泓的那一天,也是在祭日典上,他怀里抱着厚厚的咒术书站在人群外远远地看着擂台上搏命的二人。一方是王军左帅,一方是国主副官。二人都使长刀,刀刃薄软锐利,切入人体的时候能避开硬骨,直到把人整个刺穿。台上的二人已经争斗了很久,虽然脚步动作没有一刻的迟缓,但身上已是血迹斑斑,呼吸也都一声比一声粗重;然而始终没有人倒下。
  “为什么站得那么远?”身后突然有人发问。
  清转过身去,看到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站在那里,手中提着一柄粗重的短剑。他比清稍年长一些,浅褐色的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脸上还沾了些泥巴,整个人像头小狮子一样神采奕奕。
  清本不习惯搭理别人,但是那一次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我不想让别人干扰了我的视线和思想。”
  “哦,你觉得谁会赢?”男人饶有兴致地抱臂站到清的旁边,望着赛场。
  “我希望左帅死去。”
  “为什么?”
  “因为他更强。”
  男人稍稍楞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了,“真是有趣的人,你打算参加么?”
  “我是一名咒术师。”与凛之间其他的术士不同,清从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他这样说着,直直地盯着男人金褐色的眼睛,有些挑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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