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第52章


  然后,就在一片黑沉中入眠了。
  
  ——“快起来。”
  听到有人在旁说话,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去。天还未大亮,借着窗外依稀的晨光,她看到白半倚着靠在自己床边,佝偻着身体,费力地喘着气;他白金色的短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脸上粘着不少暗红色的血迹,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一片血污。虹顿时一激灵醒过神来挺身坐起,点了床头的小灯;地上疲软的少年硬撑着朝她挤出一个虚脱乏力的微笑。
  “你……你去哪儿了!”虹急急忙忙地下床把白扶起来,手触到他的左臂只觉得一空,低头看去,白左手的袖管被齐肘截断,自断口到肩膀尽是血色,一片濡湿。虹一怔,抬头望向白;少年拧着眉头费力地笑笑,并不解释。
  “赶紧走吧……这里不能多呆了。”
  白用右手握着一条长棍似的东西支起身体,示意虹跟着他离开。虹这才看到他的背也被血染透了,后襟被撕开一道大口子,自左肩到右腰;衣服被血水牢牢地粘在伤口上,好像和皮肉长在了一起。
  这虔诚的少女震诧得说不出话来,垂着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傻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白叹了一口气,习惯性地要伸出左手去拉她,却只举起一条断臂,伤口又被牵扯着扎心一痛,一愣,又默默地放下了。
  “白,白……”虹望着他失却的左臂,终于忍不住使劲蓄着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走上前抓住他仅余的右手,看到那手中握着那把黑铁长剑,不禁皱眉咬紧了嘴唇,“你……不要再管别人的事了吧……你不是说已经没有你能插手的事了么……我们、我们回去吧……”
  “只是临走前想起一件没有办的事,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答应别人的,”白像往常那样笑道,只是再腾不出手来揉乱她的头发,“我们马上就离开这里,然后一起去那些遥远的地方吧,先前说好的。”
  虹抬手擦着眼泪,拉过衣袖遮住了脸。
  “不过,丢掉手臂换来的东西,想不到还是假货。”白提起那把漆黑的长剑自言自语似地说道。那剑鞘通体黑透,没有任何装饰,像是用一整块铁块草草敲打成型的半成品,只在与剑柄相连处捆了几圈铁链,权作固定。
  “这样看来,真家伙还是在她手里吧。”
  
  翼影涟只听得一阵熟悉的利刃出鞘声,尚未反应过来便觉疾风扑面,紧接着细沙如暴雨般飞溅到脸上身上,方才勉强睁开的眼睛顿时被沙子迷得一阵刺痛;仓皇中她本能地提起手中的长剑往前一格,只觉得撞上了什么硬物,发出一记闷响。
  “纯大人!”混乱中翼影涟听到了赤达炎绫的声音,急促而遥远。周围继而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砍杀声、微小连绵的爆破声。被沙子迷住的视野中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接踵而来的杂音让人无法辨明方位;翼影涟只能握紧了手中的剑护住自己,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深陷入沙地的双腿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四周不断跳跃变化着的脚步的震动,不时有刀刃带动的镰风从身旁堪堪擦过,混着沙粒的温热液体接二连三地溅到身上。赤达炎绫的那声呼喊后,同行的三人谁都没有说话,似乎都专心于应对突然来袭的敌人;四周不断地响起重物落倒的钝重声响。
  忽然有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右手,手中紧握着的长剑也被往横里使劲一扯,要趁乱抢夺去。翼影涟本能地把手反向收回,顺势扭转手腕,将那黑沉的剑鞘往前一顶一削。又是一记闷响,身前的地面沙沙连响几声,像是有人慌忙闪避,可是抓着自己右腕的手还是没有松开。翼影涟趁势循声踏前一步,手中长剑一抡抵上来人的脖颈,辨明了对方身位,左手早已拔出匕首侧身回转反手一刺,一股热流随之喷溅而出,握剑的手臂上一阵湿暖。被插中的东西突然飘飘忽忽地散去了,手中刀刃上黏着的刺穿感也随之消失不见。
  一旁传来宛如终结宣告般的收刀入鞘声。
  耳畔的杂音随之归于寂静;少顷,前方不远处响起沙沙的脚步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伸手替自己擦去脸上沾着的秽物。
  “失礼了。”司夜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这几日来翼影涟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压抑却又让人安心的声音。
  司夜又捧起她脸想要替她吹去眼里的细沙,翼影涟摇摇头,推开她的手自己揉了揉眼睛。视野内还是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忽明忽暗的光球,大抵是苍做的;似乎有不少白色的人形倒在地上,荧荧地反着光;手中匕首上满是暗褐色的液体,已经凝固结痂,就像之前那些被司夜杀死的拓一样。又过了一会儿,眼睛不那么酸痛了,也慢慢适应了昏暗的环境,渐渐可以看到光球旁背身站立的苍,蹲着翻看地上那些白色纸人的赤达炎绫,以及站在自己身旁的司夜。
  “可以看见东西了么。”蒙面的女子说道,却没有询问的意思,声调也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
  翼影涟点点头,一抬眼却看到她鲜血淋漓的右脸,血迹泪痕似地划过面颊。眼罩一片殷红,还在不断地渗出血来,遮脸的面纱也被染得湿透。
  司夜注意到翼影涟的眼神,立刻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只是皮肤被划破了,并没有伤到眼睛。何况这只眼睛本就看不见。”
  “我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一直蹲在地上检查那些拓的赤达炎绫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暧昧的灰色头发,也不愿说出自己的名字,宣称对国主的绝对效忠的辉之间人却使用兵刃代替秘术……你,不会是……”
  赤达炎绫不再说下去了,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司夜。被盯着看的蒙面女子也毫不躲避她的视线,用那凌厉的单眼回以同样锐利的眼神;末了,二人又差不多同时转过脸去,像是极有默契似的心照不宣。
  “那么,你觉得这些拓是从哪里来的呢,”赤达炎绫又回到之前的地方,望着地上已经失去人形重新回复成小纸片的敌人们,“残家和聆使不可能会攻击我们,难道还有会这样高等秘术的人与我们为敌么?啊,之前就听说凛之间这一任的国主会幻术……”
  “为什么你觉得聆使和残家不会攻击我们呢?”司夜反问道。
  赤达炎绫闻声抬起了头,显出些难以置信的表情。她面前灰发女人的眼神精悍得像是夜幕中狩猎的饿狼。
  “这些拓并不是为了杀死我们而来的。它们的目标只有纯大人的剑,和我的右眼。”
  右眼。
  翼影涟想起先前看到司夜在眼罩遮蔽下的眼球。没有瞳孔,没有虹膜,白色的眼球正中包覆着一个血红的咒纹,血色的纹路像直接用刀刻在眼球上,比她满面的刀伤更为骇人,即便现在回想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个眼球上附着司夜作为盲犬的咒令,就是因此那些拓才要夺取她的眼球么?
  “你的右眼?”果然,赤达炎绫顺着问道,“它们要你的眼睛做什么?而且凭这个又怎么能说攻击我们的就是聆使和残家呢。”
  司夜不再回答,抬头看了看夜色正浓的天幕,再次盘腿坐下,像先前那样拔出短刀插进地里,用手虚握着,浅浅合上了眼睛。
  翼影涟也跟着抱膝坐下,一低头看到自己脚边地上有一条长长的划痕,顺着看去,沙痕一直延续到司夜先前坐的地方,恰好在她身前画了一个图纹,只是在方才的混乱中被踩散了,只留下小半个边角。
  非常眼熟的图案,却想不起在哪见过。翼影涟又抬头看看身边的司夜,灰发的女人感应似地睁开眼来,侧头望向她。她的眼罩下还在汩汩地淌着血。
  ——那个图案,和她右眼上的刻印一样。
  翼影涟终于想起为何对那个图案记忆犹新,刚要发问,看到司夜冷冽的眼神又把话吞了下去。
  仔细想想,虽然她至今并没有做过伤害自己的事,可是也不能对她完全放心。翼影涟回想起当初被墨炎钦点和自己一起上路的同伴,有两个已经不在了,无论生死,现而今只剩了那个不多话的召唤士;赤达炎绫虽说是收到聆使的梦谕前来帮助她的,但她效忠的是聆使,而不是墨炎,更不是她;况且,现在在神殿里的那个人……
  翼影涟又握紧了手中的神之黎明。
  从始至终都一言未发的苍熄灭了掌中的光球,四人再次沉入空无一物的黑暗中去。
  
  
  
  
  
  
  第45章 40、推门而入的终章展开
  
  她被蒙上了眼睛。
  手里握着当日的那把短刀,柄上的每一道纹路她都很熟悉得好像是自己的掌纹;自那天之后她夜夜枕着它入眠,握着它刺入人体的每一寸触感总是不停在她梦中一遍一遍地重现。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怎样握着它抬起手臂,清楚地记得溅上面颊的血液是怎样的温热潮湿,清楚地记得那个女人是怎样咬紧了嘴唇,又慢慢舒展了眉梢,曲扭了她纤长的颈。
  身后的人推了她一把,她明白该走上前去了。
  她伸手提起长长的裙裾,踏上那一日也曾经走过的阶梯。虽然蒙着眼,但是这一切都曾在她梦中无数次地演练过。她记得每一块石砖的位置,她能辨明气流的每一丝变化,她知道该在何时停步,何时前进;驾轻就熟得好像与生俱来的本能。
  她在长长的甬道尽头停下,松开了一直握在手中的裙摆。
  她知道面前有什么,也知道应该怎么做,她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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