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血宴

他很想就这样握紧手掌，让如此陌生的奈雅从面前立刻消失，但那太过熟悉的气息却熄灭了他的怒火，令他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那双因恐惧而闪躲的眼睛，竭力想从那游移的视线里读出些什么。
    可是他完全不懂了，不懂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究竟要发生怎样的变故才能令她变成这副样子。她看起来已经是个十足的吸血鬼了——完完全全摒弃了人类的内心和习惯——可是那双眸里的挣扎是他从未见过的。这时，虽然只是一个念头，他发现这样的奈雅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开始动摇了，因为奈雅的转变而动摇了，不得不思考起先前奈雅对他说过的话。也许卡兰德与她的关系比他曾以为的还要亲密——即使是他诱惑了她，为她打开了那扇通向血族的门——这一切也不过是个因爱尔薇拉而起的骗局。
    是的，骗局，他早应该想到了，他的生命永远、也无法与安罗德家族的血统脱开干系，而那个女人永远、且不会给他留下半分喘息的机会。可笑的是他居然相信奈雅是出于本意对他付出了感情，耻辱的是奈雅在他心里的分量竟比他认为的还要沉重。不得不说这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因被玩弄于鼓掌而受到了打击，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的欺骗和背叛受到了打击。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怒不可遏地想，扼住奈雅脖子的手慢慢加了力。他要她痛苦，要她在自己面前徒劳无功的挣扎，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洗刷他被侮辱了的尊严与被背叛了的感情。
    “真不知卡兰德到底在盘算些什么，我刚刚明明清楚地告诉过他‘不会再有下次’了。”苍晓凑近她的脸说道，声音低沉得可怕，“既然害怕我，就应该遵从你的本能离我越远越好。既然知道恐惧，就不应该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对你来说，难道卡兰德的意愿会比性命还要重要？要不要我现在就向他证明，想将你当做筹码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是他……让我来的……”奈雅下意识伸出手攥住了他的前襟，刚挣扎了下却发觉被牵制的更紧。
    被抵住的左肩发出了尖锐的疼痛，她斜过眼看去，发现那里在言语间已被苍晓的手指刺穿了。疼痛从被恶意扩大了的伤口里蔓延出来，混着冷冰冰的血液令她的尖齿微微探了出来。
    这个男人的震怒似乎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当她看见从那双她自认熟悉的眼睛里流露出毫无情感的冷漠和讥讽时，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竟胜过恐惧，让她懊悔自己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她觉得自己不想伤害他，她竟有了想要解释什么的冲动，但一时间却无法弄清他的愤怒是来自于舞厅外面受到的嘲弄，还是自己对珍妮特的作为。可她又能解释什么呢？她什么也记不清了，连可以记起的那些事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默不作声地紧抿住唇，奈雅慢慢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只不过这样的奈雅在苍晓看来就好像刻意隐瞒了什么，于是他抽出了染血的手冷冷看过那正愈合的伤口，却在下一秒将手□□了她的胸口。
    被牵制的人如预料的一样开始了应有的挣扎，只不过那应有的喊叫却化作了一闷哼，随即便是被极力克制住的细碎的□□。这样的奈雅苍晓是见过的，只不过这时他已经无法思考这其中的含义了。
    “不是卡兰德，又会是谁让你来的？不会只是过来看看这么简单，不是吗？”苍晓压低声音恐吓道，凑近她的脸舔了舔那颤抖的唇，“客卡卡镇上雷顿是这样伤了你吗？还是说要再向心脏靠一点儿？”
    “差不多……就这样……但雷顿可比你强壮多了……”奈雅吸了口气，艰难地道，呼吸因干渴变得粗重起来。
    “听说卡兰德为救你费了不少的心思，你应该很高兴吧，他并没有眼睁睁的看着你变成一堆沙土。他对你很重要，是不是？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是的……我想是的……”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那些话语随即便被苍晓紧握的手掌打断了。
    “够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可笑。要我告诉你多少次你才会记得在我们没有‘爱’？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卡兰德到底想要这场戏演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他有他的打算……他怎么可能告诉我……”
    “那么你又知道些什么呢？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你可就没有机会走出这个房间了。”苍晓说着扯裂了她胸口的皮肉，那不停涌出的鲜血顷刻间就粘稠了她的衣服。他觉得单单身体上的疼痛无法击倒面前的这个女人，所以他想到了干渴——因为没有谁能违背自己的本能。
    很快地，这个方法奏效了，奈雅渐渐开始挣扎了起来，下意识张大了嘴急促地喘息着。她的尖齿不知何时完全露了出来，原本暗红的双眼也变得明亮了许多。那充斥着血腥味儿的空气仿佛一瞬间胀满了她的肺，对鲜血的渴求迫使她下意识看向了蜷在不远处的珍妮特。
    但她还是清醒的，苍晓很清楚这一点，在那双眼睛没有变得空洞而无神的之前她都是清醒的。但因干渴带来的疼痛是不会消失的，那只会将她逼至疯狂，夺走她所有的理智。
    “放……放开我……”奈雅闷哼了几声喘息道，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发觉无法移动。
    自胸口发起的疼痛好像化作了无数的钢针刺入了她的每一寸皮肤，而那从骨髓里透出的寒气激得她心绪不宁。似乎意识到苍晓想做什么，她握住了那只早已埋入了胸口的手，竭力想将它抽出来。但苍晓的力气太大了，几秒之后除了因挣扎而溅出的鲜血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告诉我，卡兰德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苍晓幽幽地道，微微眯起了眼。若不是被气到极点他并不想这样做，但他想要奈雅对自己诚实，想要她感受到自己的愤怒，更想要她为背叛了自己付出代价。
    “不知道……他没有说过……”奈雅斜过脸避开了苍晓的目光，却被脖子上的那只手扳了回来。
    “那么你和他都谈论些什么？除了那些甜言蜜语，除了用身体讨好他之外，总有什么是你还记得的吧？”
    “我不知道……”奈雅摇了摇头，痛苦地闭上了眼，混乱的记忆里根本找不到苍晓想要的答案。
    她现在知道的一切都是卡兰德亲口告诉她的，而那些记忆就像碎了一地的拼图一样需要她一点点拼凑。她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搞清楚自己陷入了怎样的麻烦，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让她陷入了更大的麻烦。那些被施与的疼痛就像在无意间释放了那些被她深埋的情感，让她感到矛盾，感到苦涩，感到惊愕和难过。她无法相信苍晓竟会这样对待自己，但身体上的疼痛却时时提醒着她什么才是真实。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没有做错什么……”她扬起脸断断续续地说道，自己也不知道这没缘由的话语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这句话在苍晓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儿，奈雅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在一瞬间击碎了他的尊严和仅存的理智。如果这个女人的心目中从未有过自己的一席之地，那么自己曾对她的日日温存、对她的执着迷恋、因失去她而感到的煎熬和懊悔能算是什么？他早已不在奈雅的面前掩饰自己对她的爱了，可到头来换取的竟是一个骗局，一个虚情假意的女人。这是他不能忍受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
    “是的，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你变成血族，更不该让你活到现在。”苍晓冷笑了声，对她耳语道，“我们之间本就不是单纯的关系，利用与被利用才是走到今天的关键。如果那日客卡卡镇上你没有侥幸活下来，或许我再想起你的时候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之入骨。”
    “不是……单纯的关系吗？”奈雅瞥了眼珍妮特淡讽道，神情里却掠过一丝难掩的苦涩，“那么……你和这个女人……就是单纯的关系了？单纯到……仅仅想从她的身上……找到我的影子？”
    “住口！”苍晓狠狠将她朝墙壁上撞去，待听到她压抑不住的一声闷哼后才继续说道，“你可比不上她，奈雅，她可以满足我想要的，但是你不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以前一样脆弱而无能，不同的就是连那唯一让我有些兴趣的鲜血都没有了。或许你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对我开口求饶，那样做的话，说不定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求……饶？”奈雅缓了缓气虚地道，“为什么？……就因为不想死吗？如果你真想杀了我……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如果你想看我痛哭流涕地对你讨饶……那还不如杀了我……”
    “是吗？你以为我下不了手吗？”
    “是的……我就是这样认为的……”奈雅用力将头抵在了墙壁上，那愈发强烈的干渴迫使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珍妮特的身上。
    她知道如果失去了苍晓的钳制会上演怎样的一幕，但那样的自己却是她所无法接受的。她无法想象自己咬断别人喉管时那人的脸上会呈现出怎样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狰狞可怖——足以和记忆里的张脸重叠起来，可怕得令人窒息。
    是他的话似乎也没那么不甘，奈雅抿了抿唇这样想，遮住眼睛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你是爱我的……你舍不得杀我……”她说着将右手贴在了苍晓脸上，上扬的嘴角勾出了嘲弄的笑，“真是愚蠢的男人……就像卡兰德说的一样……懦弱而愚蠢……”
    话刚脱口，奈雅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就被苍晓狠狠摔在了桌子上。随后只听一声轰响，那木质的桌子就塌掉了，而那些碎掉的玻璃器皿则像刀刃般扎进了她的背。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从那被扼紧了的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儿声音。而苍晓则自上而下地睨视着她，舔过了那只粘湿的右手，无声地笑了笑。
    门，忽然毫无征兆的大敞大开，苍晓斜过脸闻声看去，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了下。
    “母亲。”他犹豫了下叫道，低下头对上了奈雅的眼。爱尔薇拉的出现似乎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也熄灭了他大半的怒火，但却让他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你瞧，就像我说的，你对她的在乎不会长久。毕竟只是用来消磨时间的玩具，没有必要那么认真。”爱尔薇拉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在距苍晓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要杀了她吗？如果是的话，不如做个人情送给我，有些事我们或许可以从长计议。”
    “我竟不知道您也在这儿。看来橘第家的客人还真不少。”苍晓一瞬间松开奈雅的钳制说道，却在奈雅刚要移动的时候擒住她的双手将她反压在了地上，“您是什么时候来到北方的？想必在我到来之前与奈雅已经见过面了吧。何必做这种麻烦的事，那时候直接把她带走不是更轻松吗？”
    “你是我的孩子，我当然要考虑你多一点儿。虽然卡兰德早已向我表明了对奈雅的心思，可我还是想看看她对你意味着什么。结果就和我预料的一样，她对你没什么特别。”
    “所以你认为在我发觉这一点后就会把她双手奉上，不再追究了？”
    “放心，我不会白白带走。我们可以谈谈条件。”爱尔薇拉说着舔了下嘴角，红眸显得异常明亮，“等她顺利生下孩子后，我就可以给你想要的自由。你一直想要摆脱我，不是吗？现在就是个不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