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记之京华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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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儿，只听鬼门关内一片鬼哭神号，妖雾阴云冲关而出。了凡大师将掌中解虎锡，向下一拄，顿时霞光滟滟。那神光化作一只白虎，俯身伏下，驮起三人，一声吼啸，化作一串儿霹雳，‘轰隆炉滚过去，将妖雾震散大半。那神虎，声威惊人，纵跃如飞，周身电光缭绕，朝鬼门关内冲去，所过之处，云雾好似开了锅的沸水遇到狂风，白烟滚滚，往四外散去。
    却见迎面阴风消处，现出一群儿鬼神，为首十位神君，正是阎王驾前十大阴帅，站在最先的两个，便是‘黑白无常’！
    那黑无常，青衣青帽，狞目切齿，相貌凶恶，手提勾魂铁链，专门抓捕世间恶人，头顶高帽上原本写着：‘正要捉你’四字，让人一见，触目惊心。如今却被人改作：‘被人捉了’！衬托在凶神恶煞的面容之上，显得滑稽无比。旁边儿的白无常，白衣白帽，手摇蒲扇，因是专迎善人魂归地府之神，故此生的慈眉善目，不过平日里的笑容可掬，如今却变成了愁眉苦脸，那高帽上的‘你也来了’四字，也被人改成‘来了您啦’！让人一见之下，忍俊不禁，觉得来到这森严恐怖的阴曹地府，却与阳间逛茶楼、下饭馆一般无二。
    ‘牛头马面、鸟嘴鱼腮’四位神君，见有人闯关而入，齐声怒吼，率领鬼卒，挡住去路。白无常脾气最好，见来人仙风道骨，不像左道邪魔，连忙拦住四位神君，喝问道：“何人如此大胆，阳寿未尽，竟敢擅闯幽冥地府？”
    了凡大师口宣佛号，合十道：“各位神君，贫僧了凡有礼了。”又道：“老衲因阳间忽然跑出许多鬼魂作祟，特来地府访查，看看是何缘故？”黑无常脾气暴躁，闻言喝道：“我等皆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们闯入地府，莫非是赶来送死么？还不快滚！”他脾气虽坏，却非真恶人，这时口出恶言，心中却是好意，实不愿三人来趟混水，白白丢了性命。
    水无澜闻言微愠，心想：“这些阴差平日作威作福，惯成好大的脾气。”说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前来相助，你们却不领情。师伯，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句话儿大对慧寂和尚的心思，他进关之后，一直沉默不语，心中却是十二万分盼望‘黑白无常’一顿泼骂，将师尊赶出鬼门关去，即便为此饱受一顿老拳之辱，也将甘心情愿，无怨无悔。他这一番心思儿，颇得忍辱波罗蜜之三昧，动机却是不可言说。
    了凡大师禅功深厚，闻言不以为杵，他睁开慧目，定睛细辨，发现十位神君的鼻孔内，各有一条儿极细白链，贯穿于经络脏腑之中，显然元神已被阴魔所拘，一切行动不能自由，于是微笑道：“各位神君是不是着了魔教‘九幽白骨锁’的道儿？”十大阴帅闻言又惊又喜，晓得来了救星，连忙一起跪倒，求大师慈悲解脱。
    了凡大师吩咐慧寂和尚道：“用‘降龙钵’收了阴魔！”慧寂答应一声，扬手一片佛光，朝十大阴帅飞去。佛光透体而入，众神君体内阴火顿息，但觉一片清凉。那‘九幽白骨锁’寸寸断碎，元神立时脱了束缚。十大阴帅法力顿复，运神通，各将阴魔逼出体外。
    众阴魔正要逃走，慧寂和尚已将乌金钵盂祭起，只见钵盂金光一闪，飞出一条儿五爪金龙，只一口儿，便将阴魔吸入腹中，须臾间，消灭得干干净净。
    十大阴帅见两个和尚佛法高强，法宝神奇，禁不住欢呼起来，心想:“地府这回有救了！”他们齐齐跪倒磕头谢道：“小神，有眼不识泰山，言语冒犯，甚是无礼，还望大仙大量不计小神之过。”又哀求道：“请三位菩萨大显神通，救救我家天子吧！”
    了凡大师闻言吃了一惊，问道：“‘阎罗天子’乃是玉帝册封的正神，掌管冥界，神通甚大，谁有这般本领将他擒住？”白无常急忙解释道：“罗汉爷爷，怪我们没说清楚，我家天子虽未被擒，却被困住！”黑无常接道：“来人虽是邪魔外道，神通却是非同小可，如今已经闯入十八层地狱，要将其中囚禁的恶鬼妖魔，全部放出来呢。”
    了凡大师闻言心中巨震，喝道：“果有此事？”转念一想，又道：“这不可能？阳间人若要进入十八层地狱，唯一入口在九华山地藏王菩萨肉身塔下，却不是这里！”
    其他阴帅急忙作证道：“罗汉爷爷，这等儿大事，我们岂敢胡说八道？”又道：“如今情况紧急，诸位菩萨前往一看便知！若去迟了，跑了那些万劫不复、永沦无间的妖魔鬼怪，天上人间势必生灵涂炭。我等亦将死无葬身之地。”慧寂和尚与水无澜忽然听到这等骇人听闻之事，不禁相顾失色，暗道：“果如其言，便是人间浩劫！”
    一行人在众神君引领下，穿过幽都牌坊，进了山门，迎面见殿堂雕梁画栋，绚丽晶莹，横坊上悬金匾，上书‘曜灵殿’三个大字，堂柱上撰联曰：
    不涉阶级须从这里过，行一步是一步
    无分贵贱都向个中求，悟此生非此生
    又见殿门大开，阎罗天子居中而坐，头戴五彩鎏金碧玉盘龙冕旒，身穿九龙戏珠的金丝衮袍，两旁分立‘左三曹’‘右三曹’的文臣武将。这些神祗一个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却又难越雷池半步。
    却见殿前地上丈许大的一个深坑，黑沉沉的望不到底，一阵阴风过处，坑内黑烟滚滚，飞舞如潮，随听鬼声咻咻，甚是凄厉。那团儿黑烟冒出地面约五六尺，只管沸腾滚动，越来越厚，看似一个‘土馒头’。突然‘叭’的一声，黑烟所结的大泡爆炸开来，四下激溅，飞射如雨。那大片烟雨射到坑前尺许远近，忽又回收，往坑里退去，好似其中蕴有极大的吸力。
    众人遥看坑内，烟飞雾涌，暗影里隐隐似有极微茫的碧光闪动，果然有人经由鬼道潜下极深，闯入十八层地狱之中。慧寂与水无澜，相顾失色，暗忖:“倒行逆施，虽是魔教一贯的作风，然而这一回却是化不可能为可能，如此创意，倒真是匪夷所思，莫名其妙！”
    阎罗天子表面上虽还镇定，实则心急如焚，忽见十大阴帅领人闯了进来，不由轻嘘口气，朝着了凡大师等人，起身遥拜道：“救星到了！”
    三人匆匆还礼。了凡大师急睁慧目，却见殿中横梁上所悬的青铜镜，已然黯淡无光，上面有一片三角形骷髅顶骨，散发出极微迥色，直射入地洞之中，若非慧目分辨，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大师不禁微咦一声，自言自语道：“莫不是那件上古异宝？……”
    阎罗天子接道：“大师所料不错，若非上古战神蚩尤天灵炼就的魔器，如何能够逆转阴阳？”判官见了凡大师沉吟不语，急道：“大师，那邪魔仗此魔器，已然闯入了十八层地狱！”阎王道：“莫慌！如今事态虽然紧急，不过只要能够破去蚩尤灵骨，鬼道一闭，那邪魔也将自食其果，沉沦苦域，不得超生。”众神齐道：“大师慈悲，快想破解之法吧。”
    了凡禅师盘膝而坐，闭目垂帘，刹那间物我两忘，忽然心头灵光闪现，因果中向未融通之处，顿时豁然开朗，他睁目微笑道：“原来如此。这便是我的去处。”
    慧寂和尚听了这话，心中酸楚，强忍住眼中泪花，道：“师尊，你……”却见大师一脸祥和喜悦，忖知师尊心意已定，决然欢喜赴死，自己再劝也是无用了。水无澜不明其中因果，见这师徒二人，一喜一悲，态度迥异，暗道：“师伯，佛法高妙，如今满脸喜色，定是想出良策去破这块儿死人骨头！不过慧寂师兄，却难过什么？好似生离死别一般，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