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号当铺

第22章


你究竟知不知什么是高贵!”
  阿精吓得退向后,然而,在这一剎,她决定要还击,她说:“高贵?是你最高贵!你私下调动客人的典当物,你私下做了违反的决定。如果不是我,你今天可以这样安乐?你说你维护我?这百多年以来,每次打开帐簿时,是谁在维护谁?是的,高贵我不及得别人,她有重名利轻感情的小提琴!”
  老板怔住。从来,阿精没像此刻般怨恨过,她的眼睛,是红色的。
  阿精气冲冲地走回她的行宫,而老板,表情有着忧愁与落寞。
  是的,他讨厌她久不久便带回一些如垃圾一样的记忆,他讨厌所有不高尚的行为。然而,更深层的感觉是,男人的妒忌、愤怒、不满、委屈……只是,没有爱情的男人,演绎不到男人的这些伤痛特质,能够尽力排解出来的是,厌恶、深感胡混不高尚……这些非爱情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想表达更多,然而意图归意图,行动上,他无能为力。
  阿精是伤心、妒忌、不满、怨恨……他看得出,都是因为他。
  他叹了口气,最深的感受,也只能如此。
  但愿,有一天,可以表达更多。
  自这天开始,老板与阿精的关系,一天比一天疏离。阿精甚至不再出现书房,她由得老板自己一个人对客人进行预约、接见、接收典当物。而阿精,长时间周游列国,她跑遍世界各地的大城市,买下一幢又一幢住宅,心情好之时,一个人吃十个人的食物。她做上所有她觉得快乐的事,她已不愿意再回去当铺。
第8号当铺第四章(20)
  与X,时不时见面。
  第一次把X叫出来,情况是这样的。阿精情绪低落,在京都的菜馆吃过刺身与面条之后,便有种惘惘然不知所踪的迷失,下一步,该走到什么地方去?她走进寺庙中,嗅到树的气息,又听见溪水潺潺,石卵路也满有生命,走过时窸窸窣窣地响起来,她走来走去,环境好美,但心不在焉。一直踱步至傍晚,她走进一间酒馆,但觉,日本男人都乏味,与其找一个人说半晚话,不如要一个知心的,因此,她决定了打一趟电话。
  卡片的陌生号码,立刻接通了。
  “喂。”那边的人说。
  “找你。”阿精吐出这两个字。
  “哈!”X笑着说:“就来!”
  阿精说:“知我在哪里吗?”
  “你在京都的酒馆内,沙发是灰色的。”
  “厉害!”阿精模仿日本人说了一句日语。
  她挂上电话,喝着酒,思考着这个人的事。
  他也是无所不在吗?他也有当铺大闸那种穿越区域的空间吗?他廿四小时都有空吗?他比她更无所事事吗?他也长生不死吗?
  刚想到最后一项,X便来了,是这家酒馆内唯一的西洋人。
  “好快。”阿精说。
  “女人会慢一点,女人要化妆”X回答。
  阿精呷了口酒,打量着这名已被她界定为同类的人。
  “我这阵子时常在外面走。”她说:“因为闷,所以找你。”
  X拍了拍心口,一副感叹的样子:“美女想起了我!真了不起了不起!”
  “有没有什么地方好去?”阿精问。
  X说:“我的家。”
  “你也四周围有家?”
  “来不来看看?”
  “奉陪。”
  于是,他们便离开酒馆。一路上,两旁的树有落叶。阿精说话:“当铺的结构很出奇,草原与树林四季如春;但大门至铁闸的一段五十呎小路,却四季是深秋,永远刮着落叶。”
  X听着,没答话。
  阿精说:“你一定知原因。”
  X坦白:“我不知道。但我的家,是一个更奇幻的地方。”
  阿精高兴起来,“有这一回事?”
  “就到了。”他说。
  他们停在一幢日式古老房子跟前,然后X拉开木门。走进去,阿精跟在他之后。他们走过小水塘,水塘内有锦鲤,又有日式的小石摆设与竹林,这一切,只觉雅致,却无甚特别。
  阿精在没有惊喜的心理准备下走到那古老的拉门前,X对她作出了一个“请看”的手势,继而,X把门拉开,阿精便看到,一个极奇异的景象。
  门内,不是一间房,而是一条村落,黄泥遍地的田,有水牛在耙田,连绵不绝,是远远的山脉,田边有木搭成的简陋房子。这景象,这从田间吹来的风,泥土的气味,非常非常的似曾相识。
  她跨过门槛,向前踏了一步,上天下地,仿佛有一种冲击的力量,重重击在她身上。她明白,她是跨越了些什么。
  然后,她看见,一名村女在她跟前走过。村女大约八、九岁,头发梳成两条辫子,衣衫褴褛,补补贴贴的,但脸容倒清雅干净。
  阿精跟在小村女身后,然后,灵光一闪,阿精发现,这小村女就是她。
  一百五十年前,在贫瘠的村落中,那名永远吃不饱的瘦小娃儿。
  阿精一边走一边张大口,“陈精!”她低呼。
  陈精听不见,她脸带笑容半跑半跳地走回家。
  “妈!”她走进家中。
  阿精跟在后面看。不得了!陈家满屋子内都是食物,有腌得香香的猪、鹅、羊,挂到灶头之上;另外,堆得高高的青菜;白米满缸,鸡满地的走;后栏之内,还有肥猪一大只,正噶、噶、噶的叫。
  家中,从未丰盛至此。
  小小陈精从厨房替母亲捧出饭菜,有汤有肉有鱼有菜有饭,一家人,上上下下围在饭桌前,开心满足地吃。一边吃,父母与大姐二姐一边交谈着:“这两年丰收真是皆大欢喜,一亩田种出十亩谷物……”
  阿精站在一旁观看,是吗,小时候曾经有过这种好日子吗?
  父亲仍然在说:“我们养一个猪场,往后每天有新鲜猪肉食!”
  小陈精第一个带头欢呼。
  阿精看见,陈精的眼眸内,充满真诚的希望。
  阿精用手掩住口,因为,她快要哭出来。
  小时候的她,何曾如此快乐过?无时无刻活在饥饿之中,何曾有鱼有肉有白米饭?
  此刻,得到了一个补偿,阿精忍不住,流泪披面。太感动了,就算这一切是假。
  她回头一望,也就看见门框,X站在门框之后。
  阿精再把视线落在陈宅一家,她伸手,爱怜地轻抚陈精的脸,然后依依不舍地转身,跨步走回门框之后。
  掩住脸,她呜咽。
  X上前拥抱她,门框上的拉门,便被关掉了。
  X说:“你看,这样是不是幸福?”
  阿精不住的点头。对,这样就是幸福。
  X说:“幸福不是长生不老,不是大鱼大肉,不是权倾朝野。幸福是,每一个微小的生活愿望达成。当你想吃时有得吃,想被爱时有人来爱你。”
  阿精问:“这幸福该往哪里找?”
第8号当铺第四章(21)
  X说:“有一天,我会带你前往。”他再说:“现在,我就给小时候的陈精永远的幸福,好不好?”
  阿精点头:“多谢你。”
  她不清楚幸福的陈精在哪个空间吃得饱饱,全家不用挨饿,二姐不用被带出省城然后活活被打死;而她,亦不用偷走出去抹屎抹尿与人睡觉为求吃得温饱。……但不紧要,是回忆又好,现实又好,只要陈精有幸福,满足了,她便开心。
  做人之时,有得吃就是幸福。但今天呢?陈精望着地板,在X的怀中迷惘起来。
  X问:“今晚过得好不好?”
  “好。”她顺服地回答。
  X再问:“还有没有什么想做?”
  她说:“我想睡觉。”
  于是X拖着她的手,带她穿越走廊,然后到达一间阔大洁白的睡房。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雪白的大床,阿精看见那床,便被催眠般走了过去,怀着万分渴望地倒在床上,不消数秒,便睡着了。
  X看见她的睡相,他断定了,她是其中一个最渴望安息的人。
  为着怜爱,他伸手抚摸她的脸容,随着他的手指一扫,顷刻,带动了一条湿润的痕迹,那是她的眼泪,从熟睡中沁透出来。
  “可怜的孩子。”X细细地说了句。
  之后的日子,阿精与X相见得极频密,只要当阿精有需要时,她致电召唤,X便火速来到,“比起任何电召服务更妥当。”是她对他的形容。
  肩并肩,阿精与X到过世界上任何一处她想到的地方,心情对之时,两人便相对居住数个月,吃喝玩乐,恬静快乐。
  他们很亲密了,她会抱着他来睡,把口水流在他的肩膊上,睡得太野之时,她一伸脚,他便被她踢下床。
  有一次,阿精问他:“为什么我没有爱上你?”
  X也问:“对啊,为什么呢?”
  阿精自己回答:“因为我当你是我的兄弟父母。”
  X说:“兄弟父母吗?很好哇。”
  “喂!”阿精叫他:“你是不是gay的?”
  X瞪大眼,向后一退:“哗!干吗你思想这么狭窄?”
  阿精说:“你也对我无欲望。”然后她细细声地加多一句:“你与老板,是同一种人。”
  X做了个怪表情,他说:“才不,我与你老板是差天共地的人,所为其主各异。”
  阿精好奇:“我与老板的工作性质很明显,可以列一张清单出来。但你呢?你的实际工作究竟是什么?”
  “我来给迷失的灵魂带来幸福。”X告诉她。
  “多久跟进一个c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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