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鸾似

刚回宫踏入房间，跟着后面就进来了那日宣旨的公公，名叫梁九功。
    “奴才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梁公公跪下道。
    “梁公公不用多礼，快起吧。”我道。
    “谢格格。”梁公公道。
    “不知公公今日来这儿是？”我问，无事不登三宝殿。
    “皇上请格格过去趟。”梁公公道。皇上叫我过去？
    “请公公带路。”不多加思考便道，一路上心里直打鼓，实话说，对皇上热乎不起来，跟纳兰福全常宁有区别的，他们能让人轻易敞开心，毫无顾及的相处，可皇上不同，他还是个帝王，虽那么说了行动却是有区别的，俗话说伴君如半虎，我这还没伴，只是打个马虎眼，万一哪天他不高兴了，给我个大逆不道的罪名，我也只能认了，毕竟天下间没有谁能和他平起平坐的，虚假吗？不，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还不是个普通人，话间已来到了乾清宫内，金碧辉煌，皇家气派，檀香烟雾袅袅，皇帝一身龙袍坐在岸桌后面，正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奏折，我蹲下行礼。
    “似与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道，我的声音仿佛才把他从奏折中拉回来，看向我。
    “起来吧。”皇上清朗道。
    “谢皇上。”我道，站起身，规规矩矩的站着，不敢多话，偌大的房间却一片寂静，安静的让我心中七上八下，皇帝不再吭声，我更是动也不敢动，小半会，听到杯子轻碰撞声，打破了沉寂，我稍稍抬眼看向他，他正一边喝着茶一边皱着眉看着放在岸上的奏折，他今日究竟是来叫我干什么的？难不成是因为在马场的时候我夸赞费扬古犯了他的忌这件事？正想着听到推门声，梁九功低着头走了进来道。
    “皇上，皇后娘娘正在外候着。”梁九功道，皇上抬头。
    “传。”皇帝道。
    “喳。”梁九功应声走了出去，皇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宫女端着个托盘。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道。
    “怎么来了。”皇上放下奏折，走到皇后身边亲自扶起她道。
    “臣妾想着皇上定是因为国事繁忙，不爱惜身子，便炖了鸡汤送来给皇上补补身体，不知可有打扰到皇上？”皇后柔声道。
    “怎么会，朕肚子正空荡荡的，你就来了，端过来吧。”皇上道，我看着他们夫妻，琢磨着要不要给皇后行礼，这不行吧不合礼数，这行吧打扰人家夫妻寒暄。
    “似与也在呢。”皇后转过头来看到我笑道。
    “似与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我蹲下福身道。
    “起来吧。”皇后道。
    “谢皇后娘娘。”我道，说完站起身，这皇上到底叫我过来是干嘛的，现在皇后来了，我是不是能退下了？
    “不知皇上叫似与过来是为何事？”我道。
    “端敏的心意你也心知一二了。”皇上道，我听完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片刻松开道。
    “似与愚昧，不知皇上是指什么？”我道。
    “知与不知你心中也有数，依端敏前几日的行为你莫不是真的以为那么轻松就能饶恕的？”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
    “请皇上明说。”我道，手指泛凉。
    “端敏自幼便和蒙古定下亲，如今端敏心属容若，你说这该如何？”皇上道。
    “似与不知。”我道，手握成拳。
    “哦？不知？那朕告诉你可好？”皇上走到我面前道。
    “似与洗耳恭听，愿闻其详。”我道，他离得太近，我想着要退一步，可又不甘心，他气场虽大，我心中就算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所以：立定不动。
    “你要负责让端敏对容若死心，再而出嫁蒙古。”皇帝淡淡道，我猛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我？”我道。
    “你。”皇帝道。
    “为何？”我道。
    “本来端敏闯进慈宁宫那日朕可以借此机会提出这段当年的满蒙姻亲，让端敏远嫁，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破坏了朕的打算，还当众目无王法，你说这一切该怎么算？”皇上看着我的眼睛说道，终于是敌不过他，踉跄退了一步，原来是这么打算的，我当然知道他说的程咬金是谁，是我，但是让我去斩断端敏的情丝，做不到！他没达成当日意愿，但却多了个一石二鸟。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此事似与做不到。”我抬头看他。
    “那么，你这是抗旨了？”皇帝略低下头看着我道，我扑通一声跪下，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去伤端敏的心我不愿，可抗旨是死罪，我也不愿意死，如今这样都怪自己当时多管闲事。
    “皇上，您看您把似与吓的，明白说出来不就好了。”皇后走到我旁边把我扶起来道，我转眼看向皇后，什么意思？
    “还是我来说吧。”皇后看向皇上，皇上一摆手，挪开几步，皇后对我笑了笑，搀住我的手。
    “似与，深知是为难你了，但是谁都无坏心的，都是想着为端敏格格好，想必你心下也有所知，端敏格格是属意纳兰公子，可也是她单方面的，格格早已过了出嫁之龄，皇上顾念老祖宗和太后舍不得格格，才多留了些日子，若是纳兰公子心里也有格格，皇上就算是知道会得罪蒙古那方也会成全的，顾念着长痛不如短痛，才出此下测，请你过去帮着端敏格格。”皇后暖声道，我看了皇上一眼又在看看皇后。
    “真的是这样吗？”我问皇后。
    “当然，若不是皇上真心怜惜端敏格格，又怎么还会顾及她心里有谁，如若不然，圣旨一下，端敏格格就得踏上远去蒙古的婚车，怎么还会找你去劝她呢。”皇后道，我心中微讶，是啊，在这难尊女卑的年代，就算是公主也没有说话的份，圣旨一到谁还会顾虑你。
    “那为什么是我？”我道。
    “端敏进宫在宫十余年，除了老祖宗和太后她比较尊敬外，和谁都处不来，就连和皇上……”皇后说到这里顿下，转头看皇上一眼。
    “可自从你进了宫，虽然你和端敏同样也是吵闹，但任谁都看的出来她对你是不一样的，从你刚才听完皇上的话来看，你对端敏也同样如此，你也想端敏过得幸福快乐吧？”皇后道。
    “这是当然，那……端敏要嫁的那个人是怎样的一个人？”我道。
    “骑马射箭，样样俱佳，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因是长子，端敏嫁过去后就会承袭达尔汉亲王的爵位，接掌左翼中旗，端敏嫁过去自是不会比宫中差的，你若觉得我夸的有些过头，五月中旬班第便会入京，到时你自己一看便知。”皇后道，我点点头。
    “我只能说是劝劝，极端的行为我做不出来，再者说，旁观者说的话只能是建议，关键还是要看端敏自己。”我道，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侩子手注定我当了。
    “你愿意劝就已经很好了。”皇后轻声道。
    “若没别的事，似与就告退了。”我道，看皇上点点头，我对皇上和皇后福了福身走出乾清宫。实在心烦，爬到假山上坐着，想着想着叹了口气，再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皇上皇后怎么把这事交给我呢，害我这几天都躲着端敏。
    “啪！”一条鞭子打到我坐的假山上，吓了我一跳，拍拍胸口，往下一看，是端敏，天哪！
    “你在上面干什么？”端敏拿着鞭子抬着头对我道。
    “没干什么。”我道，摆着一副不想搭理你的样子给她看，但是有些人虽天生是金枝玉叶，长大却变成粗枝大叶，愣是看不到你想躲着她，看着端敏爬来我身边坐下，我单手支撑着脸看向她。
    “你知道你有哪些缺点吗？”我问她。
    “我全身上下都是优点，哪来的缺点。”端敏瞪我一眼道，我笑了笑。
    “你脾气暴躁，遇事冲动，做事刁蛮，专横，性格霸道，傲慢……”
    “你……”还没说完便被端敏打断。
    “但这些都不是你最大的缺点，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我问她。
    “什么？”端敏气红了脸蛋噘着嘴巴道。
    “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你的不该执着。”我道。
    “不该执着什么？”端敏愣道。
    “不该执着爱着一个不爱你的人。”我道，看着端敏在听完我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我。
    “你是让我放弃，从而成全你和容若吗？”端敏冷声道。
    “成全我？”我疑惑的看向她。
    “不是吗？那日在马场我都看见了。”端敏把脸转过去道。
    “看见什么了？”我道。
    “他吹箫给你听，你们是互相喜欢的吗？”端敏道。
    “若是我和纳兰是互相喜欢的，你会怎么办？”突然心里想知道，便说出口。
    “你们真的互相喜欢？”端敏愕然着转脸看向我。
    “若是呢？”我问，她直盯着我，我也看向她，半晌，她突然站起来。
    “成全你们。”她道，说完就想走，我拉住她的手，她回头看我。
    “为什么？”我问。
    “因为是你。”端敏道，她要走我再次拉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坐下。
    “为什么是我你就会成全？难道你对纳兰的感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深？”我道。
    “当然不是！”端敏急切道。
    “那是为何？”我道。
    “我不想失去一个真心待我的人。”端敏喃喃道，我仔细盯着她。
    “真的是一个人看似最富有什么却也是最缺什么，端敏，你都懂放弃成全，为什么还要执着对纳兰？”我道，看着端敏眼神迷离着看向天空，我不作声。
    “初见他，是皇后的生辰，宫中设宴，王公大臣纷纷携带家眷进宫，我因烦闷，偷偷离开宴席，独自在走廊中走着，突然听到一阵悦耳的萧声传来，我随声走去，繁星点点，月光下容若一身藕白衣衫，如仙人般倚坐在栏杆上，手里一支通体白玉潇放在唇边吹着，好听的声音一阵阵从他那萧中散发出来，不禁愣住，只记得当时自己傻乎乎的跑到他身边，问他你是仙人吗？他看到了我不再吹箫，我此时开始后悔为何要打断他，他向我行礼，我想继续听他吹箫，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许是当时年纪小冲动，我托起他拿着萧的手硬放到他嘴边，意欲让他吹，容若不知所措，既不敢走，也不敢把我推开，我见他不动，气极跑开，故又觉不甘心，拣起一颗石子砸向他，哪成想砸破了他的额头，立马的血顺着额头流下，心感害怕，便急急忙忙跑开，事后后悔，却又别无他法，我压根儿不知他是谁，后再见到他，才知他是明珠之子，名叫纳兰成德，字容若，我喜欢叫他容若，因为感觉无比亲切，容若见到我不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躲躲藏藏，反而朝我温柔一笑，只知当时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感觉他的笑如沐春风，倒是我变的不知所措了，我一直想再听他吹箫，听那好听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听过，直到那日在马场才听到。”端敏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着说完。
    “我和纳兰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含笑道。
    “恩？”端敏红着眼眶看着我。
    “朋友，仅此而已。”我道。
    “真的？”端敏道。
    “不问真的假的，你该放下了。”我道，端敏苦笑声
    “出宫？”太皇太后坐在桌边喝着茶看着跪在地下的我道。
    “是。”我道。
    “出宫做甚？？”太皇太后问。
    “解心囚。”我顿了了下道。
    “解谁的心囚？”太皇太后道。
    “端敏。”我道，我看着她老人家，她正在考虑我说的话，宫里的女人不能随便出宫我知道，但是我想她会答应的。
    “带上几个侍卫，早些回来。”太皇太后道。
    “谢太皇太后。”我磕个头站起来走开。
    “我们这是去哪里？”马车里端敏问，我看着她，未经过她同意便这样做，虽是为她好，但觉得有些自以为是，拉着她的手。
    “端敏，你愿意拼一下吗？我知道这样的作风有些大胆，你愿意听听纳兰的想法吗？”我问，端敏愣愣的看着我，不吭声，我也不逼她。
    “回宫。”半晌，我看她依然是低着头，掀开布帘对着隔在珍珠帘外驾马车的人道。
    “等等。”端敏拉住我的胳膊道，我转眼看她。
    “我要听。”端敏看着我道，马车已停下。
    “继续走。”马车继续走后，我俩都没有说话，无言到马车再次停下，掀开帘子，已到了楼上楼，青雅和福全在门口站着，下了马车对他们笑了笑，本来见到青雅是万分开心的，却是因为今天端敏的事心情沉重。
    “等下五爷会带纳兰过来，我们先进去吧。”我道，端敏点点头。
    “格格就先坐在这间房间里，我们会在隔壁，说的话格格在这边都可以听得到。”青雅带我们走进一间房间道，忽然听到常宁的声音，我和青雅急忙走出去关上门，看到纳兰几个走进来，我不禁又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跟着走进另一间房。
    “今儿个是怎么了？你怎的出宫来了？”纳兰问，我拿起一块糕点吃着，不多话。
    “纳兰，你心里可有端敏？”我未吭声，一向沉稳的福全道，我看他一眼不做声，直说，纳兰愣住，半晌无声音。
    “不用说了。”纳兰还未回答，端敏推门进来道，我们齐齐看向她，她走到纳兰面前盯着纳兰腰间的白玉萧两眼抬头看着纳兰。
    “可还记得我第一次在宫里见你时你吹的曲子？”端敏问。
    “记得。”纳兰道。
    “我出嫁那日以那首曲子给我送行可好？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端敏笑道。
    “好。”纳兰道，端敏笑开。
    “我若不是爱新觉罗•端敏，不管你对我有意无意，不管最后是否落得一身惆怅，还是痛苦伤心，我都定会一路坚持到底。”端敏看着纳兰道，说完转身走出去，我急忙跟上。
    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身体随着马车时而颠簸而轻轻摇晃，端敏，原来是认命了，世祖爷当初从各个王府中选出出身高贵的格格进宫，看似是世祖爷子嗣少，能被选中封为公主是何等荣耀，实则这些女孩在被选中的那一刻，她们的婚姻就注定会成为巩固皇家势力的牺牲品，端敏也自是知晓这个道理，从小到大都知道，若是纳兰心里有她，以她的个性必然会反抗到底，可是她也懂，为个心里没自己的人反抗，最后的结局还是踏上远嫁蒙古的婚车。
    刚到宫里和端敏坐在花园凉亭里，福全和常宁就到了。
    “不是说好了吗？怎又出尔反尔？”常宁道。
    “与其听到个不想听到的答案，不如不
    听，没听到还能给自个儿一个幻想空间。”端敏道。
    “为何不拼一把？”常宁道。
    “拼了又如何？结局都是一样，多徒伤感罢了。”端敏道。
    “可……”
    “五爷。”我打断常宁的话，他转眼看向我，我站起身看向亭外因春尽而纷纷落下的花瓣。
    “人生当中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些烂漫的春花又何曾想凋谢？可又哪能由得了自个儿做主，还不是被无情的东风所摧残而凋谢飘零，端敏的事你我大家都心知肚明，无必要再多说了。”我道，看向他，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乾清宫——
    “端敏的事就怎样了？”皇上道，离开花园之时便被梁九功告知皇上有请。
    “就等蒙古来人了。”我低眉顺眼道。
    “你处理的很好。”皇帝道。
    “似与不敢邀功，是端敏想通了，似与没帮上任何的忙。”我道。
    “马上五月了，五月中旬班第便会带人入京。”皇帝走到我身边道，压迫感随即而来。
    “是。”我保持原来姿势道。
    “抬起头来。”听见皇帝道。
    “似与不……”还没把敢字说出来，就被他捏住下巴逼迫着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我。
    “欲擒故纵？”皇帝道。
    “什么？”下巴被捏的有些轻微的痛，稍皱眉头道。
    “退下吧。”皇帝放开手道，我一愣。
    “似与告退。”我福了福身走出乾清宫，揉了揉下巴，他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