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鸾似

车队行驶速度算不上快，走走停停，却也在一月余到达左翼中旗驻地西辽河之北的伊克唐噶里克公主府，踏进公主府那刻起吊在嗓子眼儿的心才彻底放下，离京城千里外远。
    “你怎么打算？”端敏问。
    “待你熟悉这儿以后我就准备去游遍大江南北，踏遍绿草青地，尝遍天下美味，看遍奇山美景，结交义气儿郎，红妆秀女，开怀大吃大喝大笑，必要时再来个经典把式：女扮男装。”扳着手指头笑着道。
    “这种日子真美好啊。”端敏看看她以后她将度过一生的屋子，无限向往道。
    “是啊，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那样的日子光是想想都觉得好不惬意，更别说如今的自己轻而易举就可以立马实现了。”唇边笑意越来越深，换着衣服。
    美好幻想在换好衣服后踏出门看见正与班第说话的人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立定不动瞪着那个人。
    “怎么不走了？”跟在我后面出门的端敏疑惑的道，待在我猛瞪前方，随着我看得方向望去。 “费扬古！他怎么会在这里？”端敏讶异道，说罢拉着我转身欲跑。
    “格格。”费扬古声音传来，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他。
    “臣奉旨为端敏公主送亲。”费扬古道。
    “扯淡！我又不是傻子，送亲要你这个正三品大官来送吗？”怒极，不觉扯出现代词语来，看他听完自己的话后，冷脸皱了皱眉头。
    “太皇太后知格格难舍端敏公主远嫁，欲一路相陪，虽有违常理，但太皇太后见格格重情重义，心中一片安慰，派臣一路护送，待端敏公主安全抵达后，再护格格回京。”费扬古道。  “你……！”走到他面前仰着头指着他脸，满腔咒骂，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格格怎么了？”费扬古看着面前的我，轻声慢调道。
    “你看到我头顶上火冒三丈了没？”我瞪着眼前人咬牙切齿道。
    “臣眼拙，看不见格格所说之景。”费扬古装出恭敬的模样道。
    “那你看没看见我已经七窍生烟了？”我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道。
    “臣仔细看了看，还是未发现。”费扬古又恭敬的道。
    “你……！”看着他淡然的样子，在快速的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稽促捉弄，更加气喘牛。 “这日子已经过了，我们的婚事是不是就不算数了？”突然想到婚事，立马变张脸，讨好的看着他，费扬古看着我有如小狗见到骨头，摇摆着尾巴讨好主人模样不禁心中暗笑。
    “太皇太后重新将格格与臣的生辰八字算了遍，道礼部预定日子不吉，旨意等格格回京后再由礼部重新选出良辰吉日完婚。”费扬古退一步摆脱了我的手指道。
    “哼……！”一甩手，转过头。
    “我要在这儿多待些日子。”不看他的脸，道，说完半天也没听见有人应声，回头一看，费扬古站着笑看我，端敏和班第早不见人影。
    “端敏呢？”我问。
    “走了。”费扬古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准备转身走开，却被他拉住手，脚步急促的跟他走。
    “你干什么？”大声问他，他回头看我一眼，突然他笑了下，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揽腰抱到马上，急忙扶住马鞍，正想开口，叫他一跃马背上，穿过我拉住缰绳，一夹马肚，马儿向前奔跑。
    “喂喂喂！你干什么？绑架啊？”受惊大叫，却听他闷笑，马跑的更快了，风掠过耳边，吹起前额几缕发丝，意外的舒爽，背紧贴温暖的胸膛，回头看他一眼，他唇颊带笑，身子稍稍前倾，见我看他，他低头瞧我一眼又抬头看着前方，看到他如星夜般的黑眸，蓦地，有些腮红耳燥，自己此刻的姿势仿佛整个儿陷在他身上，头贴颈，背贴胸膛，粗壮手臂包围着全部，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了？心中暗想，止不住的有些害臊，自个儿可是个感情白痴哪。
    “下去走走。”正胡思乱想着听到他说，看他先下马。
    “我自己来。”伸手打开他欲要抱我下来的举动，踩着马蹬跳下马，他牵着马，我走在他身边。
    “我想问你些问题。”我看着旁边的他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没有什么得宠与待见，太皇太后与皇上待我极好，十四岁承阿玛的爵位，接着奇珍异宝的赏赐如数而来，华锦，美玉，明珠，无一不缺。”费扬古道，看他雕刻般的侧脸，听他淡淡的话语，没有得意，平静如水，一丝波澜都未起，却能在我开口之时便知道了我想问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问他，曾听纳兰说他有满心的抱负，却英雄无用武之地，此刻看来，我却不确定纳兰说的是不是真的了，或许，不是知道，而是没有一个人真正的了解眼前的男人。 “我想要什么？不知道。”他看着远方单身背后抓住自己的鞭子道。
    “你连你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吗？”我诧异的问他。
    “想要的东西太多，就只能不知道了。”他又道。
    “譬如说呢？”我问。
    “譬如？譬如我想要阿玛额娘姐姐还活着，譬如我想与大家和睦相处，譬如我不是人人针对的靶子，譬如我不想背负家族命运，譬如我不要小小年纪就要勾心斗角，步步为营，做任何一个动作都要斟酌再三，以免给别人留下口柄，人头落地，譬如我想去和亲人团聚，譬如我想丢掉所有累赘的东西，譬如我想睡个半夜不会惊醒的好觉，这些都是我想要的，可又能做的到吗？”他没看我，依然是那轻悠悠平静中略带低沉得声音，看似无异，只有那起伏不寻常的胸膛泄露了他的急切悲愤。
    “为什么会这样？”我问，他转眼看我，我定住，那双眼里本是漆黑的黑夜，如绸缎般柔软细致的瞳孔，此时却如同装了两个小太阳，刺眼的通红。
    “你有理想有抱负的不是吗？”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溜出口道。
    “有，但再多的理想在一只提防你的老虎虎视眈眈的张大血口挡在你面前，一切都只是纸上空谈了。”费扬古道。
    “皇上……？”我轻张嘴巴看着他。他冷笑声没说话。
    “可是，为什么？你又不是权倾朝野，功高盖主，他为什么要防你？”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再次开口问。
    “世祖爷宠爱我姐姐朝野上下都是知晓的，姐姐福薄，年纪轻轻便去了，世祖爷悲愤异常，却因姐姐爱屋及乌，世祖爷知姐姐最放心不下我，临终前把我唤到跟前，给了我一张空白圣旨。”他哑着嗓子道。
    “空白圣旨！”我惊叫，那不是就算是想要那位子都可以……想杀杀不得，无怪乎皇帝要防他了。
    “这事儿朝野百官都知道吗？”我问。
    “不知，只有太皇太后与皇上知，那些人都是些迩谀奉承的人，皇上什么意思耳听八方的那些人早就一清二楚，自然是随着圣意了。”他道，了然的点点头。
    “你……”吞吞吐吐的想问他些什么，却又不好意思，男儿有志，欲望随小愈大，真的就没有那种心思？
    “我对皇上赤胆忠心。”费扬古道，他好像总能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等等，你说，你是不是想借刀杀人除掉我？”垫着脚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怒瞪着他。
    “恩？”费扬古挑挑眉头，不懂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也是对太皇太后的赐婚不满意？但却无可奈何，所以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秘密，目的就是让别人以此来杀我灭口，然后你就好独自风流快活了？”我怒声道，看他听完我的话后呆了下，继而哈哈大笑，笑的俊脸通红，倒增添了几分孩子气，作不明所以的我看着他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在看到他极度压制自己的时候便想方设法的要他转移注意力，从而忘记痛苦，直到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咳了句，弯起手指敲下我的头。
    “干什么？”再次怒瞪他，这次不是因为疼，而是有些害臊，这样的小动作感觉有些亲腻了。 “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害你。”他道，我继续瞪着他，耳朵却红了起来，待看到他仿佛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话后，握拳放到嘴边干咳了声转过头，耳上一抹红晕，气氛有些暧昧。
    “你有什么愿望吗？”想转移话题打破这种气氛的我开口道。他听完我的话，却盯着我半晌，继而再开口道。
    “与你想法同谋，待将全身本领报效于国家，大局稳定后，游遍大江南北，带着妻子孩子，过着自由自在的平凡生活，牵手徒步街头巷尾，看着说书人口沫漫天的说着让人听的聚精会神的故事，听着老先生摇头晃脑的之乎者也。”他眼神漆黑发亮的看着我道，说的话直逼我的心坎儿，不禁意迷失在他的黑眸之中。
    “你真的这么想？”听着自己如吞了黄莲后咽了口水悠悠的问道。
    “是。”虚无缥缈如同从万里之外飘来的声音，仅仅一个字，却如同千斤铁重重的砸在心尖上，赫然震惊，心跳如雷。
    “你说过你不喜欢我。”我看着他道。
    “我没有，我只说过不讨厌。”他笑道。
    “那还不是一个意思吗。”我道。
    “当然不是一个意思，不讨厌不代表不喜欢。”他道，感觉自己气血全部涌上部，脸蛋红。
    “我等你。”他道，抓起我的右手放到唇边轻点下即刻放开，温软的感觉麻痹了所有感官，怦然心动，只能愣愣的看着他，心里却隐约知道，他的这句我等你敲开了深锁的心房，如王子亲吻睡美人般唤醒了那颗青涩沉睡已久的心。
    自那天后，到过完年后眼神不觉得便随着他的身影转，想起他那天的话便会脸颊烧烧，又觉自己没出息，仅仅几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话就能让自己念念不忘，魂不守舍，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喜欢，但想来也差不多了。
    “格格，我们该启程回京了。”正乱着神，费扬古走进来道。
    “恩。”垂头丧气道，听到笑声抬起头。
    “你笑什么？”我问。
    “格格既然喜欢这外面的空气儿，听到回宫就这么的不高兴，又何必再坚持着不肯嫁给我？嫁给我不就不待宫里了吗？”费扬古坐下道。
    眼神迷茫的瞅着他。
    “对啊！”蓦地，一拍大腿，站起来开心的道。
    “走吧走吧，我们快回京，嫁给你后想去哪儿还不就去哪儿了。”抓着他的衣服说着就想往外冲。
    “不害臊。”费扬古笑道。
    “老古董！”嘀咕一声。
    “今儿行李都还未准备妥当，明儿早上动身。”费扬古抓起我拽着他衣服的手，往我手上套了个通体碧透的玉镯子，再抚了抚玉镯子道。
    “这是什么？”我看了看镯子，光看色泽就觉定是上层不菲的玉。
    “董鄂家传媳的家宝。”费扬古道，听后顿时觉得自己耳朵火辣辣的，却更加爱不释手的抚着镯子看来看去。
    “呦呦呦，不知可有打扰到二位哪？”端敏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兰鹃笑道。
    “明儿就要回京了。”走到她身边道，看她眼里闪过舍不得，继而又被她压下。
    “我知道了，这是给你准备的一些果子，小玩意儿，路上好解闷儿。”端敏道，把兰鹃手里的东西交给我。
    “性子要收收，自个儿照顾好自个儿。”我抓着她手道。
    “啰啰嗦嗦作甚，我先回了。”端敏恼着说了声，在眼泪快掉下来之时转身跑开。
    “端敏公主会过得很好的。”费扬古道，我点点头，心中早有数，班第待她不会差的。
    第二日一大清早告别端敏班第和热情的蒙古人们踏上回京的路程，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中，速度明显比来时要快，昨晚上睡得迟今早上起得早，因此即使马车颠簸着也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睡着了，又不知不觉睡醒了，马车还在赶路，耷拉着眼皮伸到包袱里摸了块马蹄糕嚼着，春天还是有着凉意，裹了裹斗篷，突然听到车外有些动静。
    “怎么了？”我问。
    “找了家客栈投宿，出来吧。”听到帘外费扬古道，掀开帘子见天已蒙上一层黑纱，半弯月牙儿在纱帘里若隐若现，没想到天已经这么晚了，跳下马车走进客栈。
    晚饭后趴在窗前看着天空，巨大的黑绸上无数颗星星闪闪发光，一轮残月挂在星星中央，洒下温柔的月光，低头一看，费扬古正坐在树下圆桌旁的石凳上看着我，一愣，站直身子，远远的和他对看片刻，关上窗子，走出房间。
    “就知道你会下来。”费扬古道，撇撇嘴巴坐在他旁边。
    “好想看遍所有地方的星星。”双手摆在桌子上撑着脸看着满天的星星感慨道，没注意到旁边的男人听完我的话顿住看着我久久。
    “会看到的。”费扬古道，听到他的话转头看他，喘着冷气仔细看着他，突然发觉以前看他时他的脸部都是僵硬着的，此时却感觉柔和许多，看他一直看着我，心生奇怪，却看到自己的右手指间一直来回抚着他的侧脸，急忙收回手，耳朵又烧起来了。
    “我乏了，回屋了。”说完匆匆丢下句话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