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怪客

第44章


    “我跟哲拉德又赛了一个回合。”他笑说,“三天。看了报纸吗?”
    “没有。”
    “你真是优秀啊,连报纸都不看!”布鲁诺柔声说。“哲拉德正紧追不舍地追查一
条错误的线索——我的骗子朋友麦特·雷文。他没有那天夜里的不在场证明。赫伯特认
为凶手可能是他。我跟他们三个人一起谈了三天。麦特可能逃不掉了。”
    “可能因此而送命?”
    布鲁诺踌躇片刻,脸上仍带着笑容。
    “不会送命,只是承担罪罚罢了。他现在牵扯上两三件杀人案。警方很乐于逮住
他。”
    布鲁诺颤抖了起来,于是喝干了杯中剩余的酒。
    盖伊想拿他面前的大烟灰缸砸烂布鲁诺肿胀的头,烧尽那股只有他确实杀了布鲁诺
或他自己,才能抑制其增强的紧张感。他两手紧扣住布鲁诺的双肩。
    “你滚出去好吗?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不要。”
    布鲁诺的反应很镇静,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盖伊又看到他跟他在树林中争斗时看
见的那种对痛楚、死亡漠不关心的表情。
    盖伊两手拖住自己的脸,感觉到掌下的脸部扭曲。
    “如果他们归罪于这个叫麦特的,”他低声说,“我会向他们供出全部实情。”
    “噢,他们不会归罪于他的。他们没有足够的罪证。这是个恶作剧呀,孩子!”布
鲁诺咧嘴笑着。“麦特是有错误证据的适当人物,而你将是有正确证据的不当人物。你
是很重要的人吔,拜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某件东西交给盖伊。“我上个星期找到这
个。非常不错哟,盖伊。”
    盖伊看着以哀凄的黑色为背景的“匹茨堡商店”照片。这是从现代美术馆取得的小
册子。他读着册子上的文字:“盖伊·丹尼尔·汉兹,年近三十,依循莱特传统,已成
就一种独特的风格,此风格以毫不僵硬的严谨简洁而著称,也以他称之为‘吟咏’的雅
致而闻名……”盖伊紧张地合上册子,为美术馆所发明的那个字眼感到嫌恶。
    布鲁诺把小册子收回口袋中。
    “你是一个顶尖人物。如果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他们能让你来个大翻转,而且绝
不会起疑。”
    盖伊低头看他,说:
    “这仍不是你可以来见我的理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他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他与安在一起的生活令布鲁诺着迷,因为他自己因见到布
鲁诺而探求到某种东西,某种执意舒缓的折磨。
    布鲁诺看着他的神情,仿佛他知道闪过他脑海中的一切想法。
    “我喜欢你,盖伊,但是要记住——他们手握不利于你的证据比不利于我的还要多
得多。如果你去告发我,我能设法脱身,但你就不能了。因为有了赫伯特可能记得你的
这项事实,而且安可能也记得你在那段时间前后的行为怪异,还有刮伤和疤痕,再加上
他们会摆在你眼前的所有小线索,像是手枪和手套碎片——”布鲁诺慢条斯理地以怜爱
的心情一一点名,像是叙述陈旧的记忆般。“我打赌,有我跟你对抗,你会精神崩溃
的。”
    
37
  
    安一对他大喊说她看见船上有凹痕,盖伊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他本来打算要修理的,
却给忘了。他说他起初不知道怎么会有四痕的,然后又说他知道了。他说,他上星期乘
船外出,结果船身撞上了一座浮标。
    “不要太难过。”她嘲弄他说,“不值得。”她站起身时也拉起他的手。“伊根说
过有一天下午你乘船外出,这是你绝口不提这件事的原因吗?”
    “大概是吧!”
    “你是独自一个人乘船外出的吗?”
    安略展笑颜,因为他不是技术够好到可以独自乘船外出的人。
    有一天布鲁诺打了电话过来,坚持说他们该外出航行一下。哲拉德在麦特·雷文这
条线上刚碰了壁,每个地方都碰了壁,因此布鲁诺坚持他们应该要庆祝。
    “有一天下午我跟查尔士·布鲁诺一同乘船外出。”他说。
    他那天也把手枪带在身上。
    “没关系,盖伊。只是你为什么会再跟他见面呢?我以为你讨厌他。”
    “一时兴起吧!”他喃喃地说。“那两天我都在家里做那件工作。”
    安嘴上说没关系,其实有关系,盖伊心里明白。安把印度号上的黄铜和涂白漆的木
头都擦得光亮无瑕,就像擦亮用金和象牙做成的东西一样。还有布鲁诺!现在她不信任
布鲁诺了。
    “盖伊,他不是那天晚上我们在你的公寓门前看到的那个人吧,是吗?那个在雪地
上跟我们说话的人?”
    “是的,就是同一个人。”
    盖伊放在口袋中承接手枪重量的手无助的握紧。
    “他对你有什么兴趣?”安跟在他身后不经意地走下甲板。“他对建筑业又不特别
有兴趣,我在宴会那天晚上跟他谈过话了。”
    “他对我不感兴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罢了。”
    他心想,等他摆脱掉手枪,他就能说出实情了。
    “你是在学校认识他的吗?”
    “是呀。那时他在回廊上四处游荡哩。”
    人不得不说谎时,说谎是多么容易的事啊!但那是缠绕在他的两脚、身躯和脑子上
的卷须藤蔓。总有一天他会说错话的。他注定要失去安。或许就在他点了根烟,而她靠
站在桅杆上看着他的此时,他已经失去她了。手枪似乎压得他有点沉重,于是他毅然转
身,向船首走去。他听到他身后有安穿着网球鞋踏上甲板,又往回走向驾驶舱的轻柔足
音。
    这是个阴沉沉的日子,有可能会下雨。印度号缓缓地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上摇晃,而
且跟灰色海岸的距离似乎不比一小时前还遥远。盖伊背倚着第一斜桅,低头看他脚边那
件他从印度号储物柜中取出的蓝夹克,这件有镀金钮扣的夹克可能是安的父亲的。他该
当个水手而不是当建筑师,他心想。十四岁时他曾发狂似地想出海。是什么阻止了他呢?
他的人生会有多么不同,要是没有——什么呢?当然是没有蜜芮恩。他不耐地站直身子,
从夹克口袋中掏出手枪。
    他两手握枪,置于水面上,手肘抵在第一斜桅上。心想他所珍爱的东西是多么机智,
它现在看起来又多么地无邪啊。他自己——他松手让它掉了下去。枪十分平衡地一个翻
身旋转,心甘情愿似地沉入海中,然后消失无踪影。
    “那是什么?”
    盖伊转过身,看到她站在船舱旁的甲板上。他目测出他们之间大约相距十到十二英
尺远。他想不出什么,完全想不出什么话来对她说。
    
38
  
    布鲁诺犹豫着喝酒与否。浴室的四壁一副要裂成小碎片似的,仿佛这四壁也许不存
在,或者他不存在此地似的。
    “妈!”
    但这受惊吓的哭诉行为令他感到羞愧,于是他把酒喝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他母亲的房间里,按下她床边的钮,却吵醒了她,那个按钮是通
知在厨房的赫伯特她准备要吃早餐的信号钮。
    “噢——呵。”她打了个呵欠,然后露出笑容。“你好吗?”
    她轻拍他的手臂,从被单中滑坐起身,然后走进浴室去梳洗。
    布鲁诺在她出了浴室,又钻回被单下之前,一直镇静地坐在她的床上。
    “我们今天下午应该要去见那个旅游业者的。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桑德斯吗?你最
好是跟我一起去。”
    布鲁诺点点头。是有关他们到欧洲去旅行之事,他们或许会使它变成环游世界之旅
呢。今天早上这件事一点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倒是想和盖伊一起去环游世界。布鲁诺
站起身,心里想着是否要再去倒一杯酒。
    “你觉得怎么样?”
    他母亲问话的时机总是不对。
    “好呀。”他说完,又坐了下来。
    门上响起敲门声,赫伯特走了进来。
    “早安,夫人。早安,先生。”
    赫伯特说话时看也不看一下他们两个人。
    布鲁诺手托着腮帮,皱着眉头俯视赫伯特那只无声、擦得油亮、向外弯的皮鞋。赫
伯特最近的傲慢无礼行径简直令人忍无可忍!哲拉德使他相信如果他们能提出正确的人,
他就是这整个案件的关键。大家都说他去追凶手真是好勇敢,而且他父亲在遗嘱中也留
了二万元给他。赫伯特可能会去度假!
    “夫人知道晚餐时会有六人或七人吗?”
    赫伯特说话的时候,布鲁诺抬头看看他的桃红色尖腮,心里想着,盖伊重击了他的
尖腮,一拳把他击昏。
    “噢,老天,我还没打电话呢,赫伯特,不过我想是有七个人。”
    “好的,夫人。”
    拉特雷吉·欧佛贝克二世,布鲁诺心想。他知道他母亲最后还是接受他了,但她假
装不确定,因为他会落单。拉特雷吉·欧佛贝克疯狂地爱着他的母亲,或者是假装如此。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