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怪客

第52章


    “昨天晚上他也在这里吗?”
    “这件事为什么这么令你困扰?”
    “因为他是危险人物。他是半疯的人了。”
    “我认为这不是他困扰你的原因。”安的声音仍是同样地缓慢沉稳。“我不知道你
为什么要保护他,盖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承认他是写那封信给我的人,也是三月那
时几乎要把你逼疯的人。”
    盖伊因罪恶感作祟而身体僵直。保护布鲁诺,他心想,总是保护布鲁诺!布鲁诺并
未承认他寄了那封信给安,他知道,只是安把不同的事实片段组合在一起罢了,跟哲拉
德一样。哲拉德放手不管了,安却不会就此罢手。安研判了难以明白的几个片段,而这
些难以明白的片段正是可拼凑成图的片段,但她还未拼凑完成,这是要花时间的,要多
花一些时间,而且也多花一些时间来折磨他!他疲倦沉重地转身走到窗前,过于麻痹得
甚至无力掩面或低头。他不想问安她跟布鲁诺昨天都谈了些什么。不知怎么地,他完全
感觉得出他们说了什么,安又得知了多少事。他突然觉得,在这慢性、缓展的痛苦中,
有某个特定的时段,它不按牌理出牌,正如生命有时候对抗致命疾病的作法。就是如此
了。
    “告诉我,盖伊,”安平静地问他,她现在不是在恳求他,她的声音只不过像是标
示了另一段时间的特定钟声般。“告诉我,好吗?”
    “我会告诉你的。”
    他仍看着窗子回答,但此刻听到自己这么说,他知道他相信自己,体内随即充塞着
一股无以伦此的轻飘飘感,他确定安在他的半边脸上、在他的整个人身上,一定也看到
了这种感觉,而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要与她分享,但有好一会儿,他无法移开看着窗台上
的阳光的视线。轻飘飘感,他心想,同时去除了沉郁和负担的轻飘飘感。他会告诉安的。
    “盖伊,过来。”她举臂招他来,他坐在她身旁,两臂滑过去围抱她,紧紧地抱着
他。“我怀孕了。”她说,“我们开心点吧,你会开心起来吗,盖伊?”
    他看着她,突然好想为幸福,为惊喜,为她的羞涩开怀大笑。
    “怀孕!”他低声说。
    “你回来的这几天我们要做什么呢?”
    “什么时候生,安?”
    “噢——不会很久的,我想是在五月吧。我们明天要做什么呢?”
    “我们绝对要开船出海去玩一玩。如果这样不会太颠簸的话。”
    他声音中含带共谋者的可笑音调,让他不禁放声大笑出来。
    “噢,盖伊!”
    “你在哭吗?”
    “听到你笑真是太好了!”
    
45
  
    星期六早上,布鲁诺打电话来恭喜盖伊获任阿尔伯塔委员会委员,并且问他跟安当
天晚上是否会参加他的宴会。布鲁诺孤注一掷、兴高采烈地劝他来庆祝一番。
    “我是用我的私人专用电话打给你的,盖伊。哲拉德回爱荷华州去了。来吧,我想
要你看看我的新家。”他接着又说:“让我跟安说话。”
    “安现在不在。”
    盖伊知道调查行动已结束,警方和哲拉德都分别通知他了,并致上谢意。
    盖伊走回客厅,他和巴伯·崔哲原本正在客厅吃着晚吃的早餐。巴伯早他一天飞回
纽约,盖伊邀他来度周末,两人正在谈阿尔伯塔水坝工程,以及与他们共事的委员会同
仁,谈地理,谈钓鳟鱼,天南地北谈任何他们想到的话题。盖伊听了巴伯用法语系加拿
大人的方言所说的笑话,大笑了起来。这是十一月的一个阳光普照的清新早晨,安购物
回来时,他们就要驱车前去长岛,乘船航行一趟。有巴伯跟他在一起,盖伊感受到孩童
式的放假愉快感。巴伯象征了加拿大和在加拿大的工作,在那项计划中,盖伊觉得他走
入了他自身另一个布鲁诺不能跟来的更宽大的室穴。而且安怀孕的秘密使他有股公正不
偏的慈悲心和神奇的优势感觉。
    安正走进门来,电话铃声又响起。盖伊起身要去接,安却接听了这通电话。莫名其
妙地,他心想,布鲁诺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打电话来。然后,他满腹疑心地仔细听着他
们的对话渐渐转向这天下午的航行计划。
    “那就一起来嘛。”安说,“噢,我想如果你一定要带东西来,就带些啤酒好了。”
    盖伊看到巴伯一脸诧异地瞪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巴伯问他。
    “没什么。”盖伊又坐下来。
    “是查尔士打来的电话。如果他过来,你不会十分介意吧,是吗,盖伊?”安捧着
买来的一袋杂货,神清气爽地走过房间。“他说如果我们星期四乘船出航,他也要一起
去,实际上,我也邀请他来了。”
    “我不介意。”
    盖伊在说话的同时仍看着她。她今天早上心情愉快,陶醉在幸福中,在这种情绪下
很难想像她会拒绝任何人任何事,但她邀布鲁诺的原因不只是这样,盖伊知道。她是想
要再看看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她等不及了,连今天也不愿等。盖伊感到一股怨恨感升起,
于是很快地告诉自己,她并不明白,她也无法明白,而这一切总之是你的错,搞出了这
个无可救援的混乱状况。因此他压下了这股怨恨感,甚至拒绝承认布鲁诺在这天下午会
引起的公愤。他决心要一整天保持相同的自制力。
    “你注意一下你的神经过敏,可以吧,老家伙。”巴伯对他说。他拿起咖啡杯,一
口气饮尽咖啡,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唉,至少你不是以前的那个咖啡狂了。以前是
怎么的,一天十杯吗?”
    “差不多是这样吧!”
    实则不然,他已完全不喝咖啡了,因为他想睡得安稳,现在他讨厌咖啡。
    他们在曼哈顿稍事停留,接海伦·黑邦同行,然后通过崔勃若桥到长岛。冬日时分,
海边的阳光有冰封的透明感,薄薄地覆在海滩上,又焦躁地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闪烁。
印度号像座下锚停泊的冰山,盖伊心想,也记起它的洁白曾是夏日的精神象征。绕过停
车场转角时,他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布鲁诺的长形宝蓝色有折篷汽车上。盖伊记得布鲁
诺说过,他骑坐过的旋转木马就是一匹宝蓝色的马,这就是他买下这部车的原因。他看
到布鲁诺伫立于码头小屋之下,看到他头部以下的其他部分,他的黑色长外套和小号皮
鞋,两手插在口袋中的两只手臂,以及满心焦虑在等候的熟悉身影。
    布鲁诺提起整袋的啤酒,腼腆地笑着漫步走向汽车,但即使在远处,盖伊也看得见
他禁闭已久的得意洋洋之情随时会爆发出来。他围了一条宝蓝色围巾,跟他的车子一样
的蓝。
    “嗨。嗨,盖伊。我想我无论如何也要来见你一面。”他向安投以求助的一瞥。
    “能见到你真好!”安说。“这位是崔哲先生。布鲁诺先生。”
    布鲁诺和他打了声招呼。
    “你今晚不可能来参加宴会啰,盖伊?是个很大型的宴会喔。你们大家呢?”
    他满怀希望地对着海伦和巴伯微笑。
    海伦说她很忙,不然她会很乐意去。一边锁上车一边瞥她一眼的盖伊看到她靠着布
鲁诺的手臂,改穿上她的鹿皮鞋。布鲁诺依依不舍地把整袋啤酒交给安。
    海伦的金色眉毛困惑地皱起。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是吗?”
    “我的穿着不是很恰当呢。”布鲁诺提出微弱无力的异议。
    “噢,船上有很多防水衣呀。”安说。
    他们必须在码头上乘坐小舟。盖伊和布鲁诺有礼但顽固地争吵着谁该划船,直到海
伦建议他们两个都划才罢手。盖伊用力地划着,布鲁诺坐在他身旁的横撑上,小心地配
合着他的节奏。盖伊感觉得出布鲁诺古怪的兴奋之情在他们划近印度号时渐渐爬升。布
鲁诺的帽子被吹落两次,最后他起身,当着大家的面把帽子一甩,丢进海里。
    “反正我讨厌帽子!”他一边瞥了一眼盖伊一边说。
    布鲁诺不愿穿上防水衣,但浪花时常溅上驾驶室。风势太强了,无法升起船帆。印
度号由巴伯驾驶,在引擎的动力下驶进了海湾。
    “敬盖伊!”布鲁诺大喊着,但声音中带着怪异的压抑而且发音不清,盖伊从这天
早上他一开口说话时就注意到这情形了。“恭喜,致敬!”他突然猛灌一口有漂亮水果
缀饰的银扁瓶内的酒,又把扁瓶送到安面前。他就像某个抓不准适当时间拍子启动的强
力笨机器一样。“拿破仑白兰地,五星级的。”
    安婉拒了,但海伦已经觉得冷,她喝了些,巴伯也喝了。在防水布下,盖伊握住安
戴着手套的手,试着不去想任何事,不想布鲁诺,不想阿尔伯塔,不想海。他无法忍受
看着正在鼓励布鲁诺的海伦,也无法忍受看着巴伯因掌舵而正视前方时,脸上露出略微
腼腆的礼貌性笑容。
    “有人知道《朦朦胧胧的露水》这首歌吗?”
    布鲁诺边问边挑剔地拂去袖子上的水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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