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

第318章


明明说好了的,这最后一次转身,谁也别送谁的背影离开,从此天涯海佳,永不相逢,永不亏欠——可他就是个混蛋,大骗子,他又骗我!过去那么多年来,他骗走我最初的单纯,骗走我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骗走了我真挚的感情,眼泪,快乐,悲伤……他骗了我一辈子,到最后,还要骗走我的愧疚!我说了不会再恨他,可是,现在我真的好恨好恨他,我恨死他了!”
  在劫沉默不语,静静地让我依靠,他用他宽厚的肩膀,拖起了我半生的眼泪。
  流完这最后一滴泪,晚月,我绝对不会再为你流泪了,就让我们回到各自的世界里,过各自的生活,爱各自该爱的人,在情感上,我们都是自由的,谁也不会亏欠谁,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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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消失在天的尽头,萧晚月站在蒹葭关上,听见了她那声怒吼,回旋在夜空下。
  他抬头,漫天星光灿烂,月色如梦,然后,他静静地微笑,对自己说,没关系,已经习惯了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只是习惯了而已。
  所有有关她的记忆,最深刻的永远都是与她的离别。
  她用一转身离开他,他用一辈子忘记她。
  他总是这样,一直向前走,走不完距离;一直向后退,退不出回忆。不想放弃,却不可触及,所以只能笑,褪尽悲戚。
  就最后再骗她一次吧,这次分别后,杳音只能在梦中茫然。但他从未后悔曾与她相识,纵然从此,天各一方。
  他就这么抬头,对着星辰明月,微笑着,微笑着,泪流满面。
  往事突然全部涌上心头,他终于发现,自己欠她太多太多眼泪,泪是心头上的血,欠下的眼泪,是世上最痛苦的债,而他得用孤独的一生去还。以后的日子,他为萧家掏尽心思,却再也找不回能让他掏尽眼泪的人了。
  佳人已去,梦已醒,离别三恨天。
  而他,只能独守一座城,清冷月色下,轻轻低吟:“待得来日霜鬓垂肩乱,回头看,不见来时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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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楚二年六月二十七日,萧楚两军决战于蒹葭关三十里外的雎鸠坡上,史称“雎鸠之战”。
  萧晚月败于楚悦容之手,从此退出关外,毕生恪守与楚悦容之约,至死未曾踏入中原半步。
  阖上历史浓重的扉页,数百年后,有一诗人途经此处,怀古遥想。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金戈铁马,多少英雄豪杰!
  到如今,不见厮杀连天的烽火岁月,只余连天黄土,满腹沧桑。
  那诗人低头长叹,念及萧晚月这等风华人物,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沧海一粟,不由感怀自身,更觉英雄气短,倒不如儿女情长。
  风花雪月之人,便留风花雪月之说吧。于是,写下一诗,权作后人笑谈。
  雎鸠坡上,窈窕淑女,君子难逑。
  蒹葭关下,在水一方,不见伊人。
  雾里看花,千年等待,待谁苍老。
  孤城望月,月望不穿,地老天荒。
****
  雎鸠坡一战后,萧晚月如约退出了中原,但我并没有立即班师回金陵,又在蒹葭关下留了数日,督促边防。
  我自是相信萧晚月的,但萧晚月不再进攻中原,并不代表胡阙王不会,所以蒹葭关的边防还是很不安全的。
  在劫和天赐最终谁得天下我已经不想管了,但若我和萧晚风归隐之后,他们势必有一番龙争虎斗,到时候难免会疏漏边防的,让胡阙王有机可乘,所以我要防患于未然,为楚家大业做好长远打算。
  在我观察了数日边界地形之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即日下令即刻修建长城,西起临川,东至乾宁,横跨三郡。我在地图上一圈,索性将这三郡合二为一,称为上郡。
  眼瞅着待产期将近,蔺翟云等人整天跟在我身后,见我挺着一个滚圆的大肚子蹦上蹦下,无不胆战心惊,纷纷劝我回去待产,没差跪下来哀求了,我也深知长城非是一日建成的,大致的事情也都已经交代完毕,的确没必要事事都亲力亲为,更何况我想萧晚风了,虽然这段时日都没有收到他寄来的书信,但我知道,他必然也时时刻刻牵挂着我,于是我决定回益州,留下曲慕白戍边,代替我督促修建长城之余,顺便威慑胡阙境内的不安分子,让她们不敢轻举来犯。众人听闻我终于要回去了,无不大松口气,叩拜老天。
  七月四日,我下令整顿三军,班师回江北,又下令全军火速前行,路上不许丝毫懈怠,三日内必要抵达益州。
  众人都不明白,分明是凯旋而归,为什么还要如此行色匆匆,如同逃亡?都暗想我是不是快生了。
  我也懒得告诉他们,其实我是想在七月七日赶到益州,好陪萧晚风过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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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七,天晴,风淡,是个团聚的好日子。
  抵达益州已是傍晚,群臣携百姓出城相迎,笑声、欢喝声奏起凯歌。金殿摆了一席庆功宴,众人都往那里移驾,我默默离去,将虚应的场面交给了在劫、天赐等人。
   来到行辕找萧晚风,迎接我的却是满屋清冷,萧晚风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那一刻,我有种被丢下的惶恐。
  连忙出门去寻,在走道的转角遇见蔺云盖和长乐郡主,被告之萧晚风在泗水亭那边等我,也准备好了为我接风洗尘。
  我见两人面色平和,想来萧晚风此刻身体无恙,也便舒心了不少。
  泗水亭位于城郭外十里处,立于水中央,由一条约莫十丈长的水廊蜿蜒而至。
  当我来到泗水亭时,天色已暗,夜空泛出点点星光。
  缓步于水廊上,远远便瞧见垂挂着紫色帷幔的六角凉亭檐下,挂满了花式不一的花灯,湖面上也泛着无数花灯,莹莹烛光,将湖面映照得五彩缤纷,似要与群星争辉。
  只见萧晚风一人折身于凉亭水岸旁,将一各刚刚折好的莲花灯推入湖中,然后回头朝站在亭口的我笑了笑:“你来了悦容,乞巧节快乐。”
  我嘟起嘴吧不满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的?为了给你个惊喜,我可是吩咐了谁都不许告诉你的。”
  萧晚风起了身,撩起被湖水浸湿了的云纹袖角,拧着水,笑说:“他人皆道楚悦容乃当代英豪,巾帼不让须眉,于我眼中只不过是个心念美好的小女子,七夕这般姻缘巧汇的日子,你怎么可能忍得住与心上人分隔万重山?必然会风雨无阻地赶回来见我的。”
  看他自信笃定的模样,真是让我又气又爱。嗔道:“是,就你最了解我了,所以早就备好了这一切迎接我。”映着七彩湖光,他问:“那你喜欢我准备的这些么?”我欣然点头,天下无一女人不会为眼前之景动心,那不仅仅是一片美景,更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专心致志的心思。
  走到萧晚风身边,勾起他半干的衣袖,我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萧晚风问:“笑什么?”我回道:“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他挑眉:“看类那些事一定与我有关。”我点头,“还记得十七岁那年的元宵节,你偷偷跑来皇城看我,我带你在城中逛了一天,然后去看烟花,你离开了一下,回来时买来了两只花灯,但衣袖却湿了。晚风,那时候除了买花灯,你还去干什么了?”他脸色微哂,视线转向湖面,“明知故问。”我索性耍赖起来,摇着他的手不依不饶道:“就要你亲口再说一遍!”
  耐不住我的央求,萧晚风往日那一排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若是撑着一支竹竿趴在水岸边馒头大汗地捞着花灯,会是什么样的光景?笑着笑着,渐渐地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我知道,所有他的不顾一切,都是为了我,而我又带给他什么?太多的谎言和痛苦而已。就连当初他辛辛苦苦捞回来的花灯上所写着“萧晚风”这三个字,也不过是我当时一种恶意的欺骗。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并不适合对过去的错误缅怀伤感。
  我拉着萧晚风在石桌椅前坐下,品着茶果,赏着花灯,数着星星,说着象征忠贞爱情的牛郎和织女的传说。
  说着说着,孕妇那所愁善感的情绪又上来了,唏嘘着人世间的有情人,都抵不过王母手上的一支金簪,轻轻一划,就阻挡在天河的两端,相思三百六十五天,也就只有这一日的团聚。动情时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却听见萧晚风冷不丁的一声轻笑,我瞪着他:“笑什么呢你!”萧晚风道:“所谓的牛郎织女,王母娘娘,不过是世间百姓心怀美好愿望而杜撰出来的人物,你又何苦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人事物而落泪。”我力争:“谁说子虚乌有的,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
  我挨过去,靠在萧晚风耳畔悄声说:“偷偷告诉你哦,我去过地府,见过牛头马面,也见过陆判,没差快要见到阎罗老爷了!”
  萧晚风又冷不丁地笑了,反问:“那你见过王母没有?”
  我语塞,很快就反驳:“反正有地府就一定有天庭,有天庭就一定有天帝,有天帝就一定有王母!”
  萧晚风问:“如果现任天帝没有成亲呢?”
  我呆了呆:“对哦。”没成亲哪来的王母?又觉得不对,自己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谁说他没成亲的?”
  “我说的。”
  “你胡说。”
  “你又怎么肯定他成亲了。”
  “你又怎么肯定他没成亲?”
  
  ……
  ……
  辩论陷入类似“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死胡同里,察觉到这一点,我们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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