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烟情似梦

同一时间，在顾家的客厅里，顾文轩匆匆赶来，将手中的一份卷宗递给了裴孝杰。
    裴孝杰接过，只见卷宗上面的编号是‘三二’，名字是谢克宇。他默然看了一会儿，才抬头勉强笑道：“多谢顾大人。”
    “这是哪里话？咱们都快成亲家了，裴大人何必如此客气？”顾文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裴孝杰落坐。
    裴孝杰却并不坐下，仍是苦笑道：“让亲家见笑了。当年为了明哲保身，在谢克宇落难的时候一时软弱没有为其出头，反而让儿子对我……”
    顾文轩淡淡一笑：“武阳还小，年轻人哪里知道官场上的事。当年谢克宇为了查贪酷之风，倒是得罪了朝中多数大臣。就算裴大人能挺身而出，除了随其一起落罪外别无好处。裴大人也有一家老小，怎能不有所顾及？武阳今后定然会明白的。”
    “但愿吧。”裴孝杰将卷宗放到了桌上，“那我先告辞了。”
    “你怎么不拿去。”
    裴孝杰摇了摇头：“我拿去有何用，反倒给亲家添麻烦。等武阳走后，重新把卷宗放回去吧。我只希望他不要再做无谓的查询，其他并不想再生事。多年前的旧案，连皇上都不愿再提。他却一直不死心，不然翻案是小，倒惹得龙颜不高兴，岂不得不偿失？”
    顾文轩点了点头，倒也微叹口气，将卷宗收好，他见裴孝杰额头的皱纹又深了些许，一脸的苍老，不由也心生同情。当年的事虽然他知之甚少，也有点不屑裴孝杰的退缩，但是毕竟过去多年，何况他也在官场多年，明白又有哪一个可以清白到底。谢克宇一查，必也查到了裴孝杰的底，为了家小，他将友情置之一边，于道德上说不过去，但是现实就是残酷至此。
    “好，我送你！”
    “不用了！”
    顾文轩却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笑道：“亲家，你可别把我当外人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你今后可别再做这种事就行了！”
    “哪里哪里？”裴孝杰尴尬地说着，走出了顾家。
    这边，裴武阳辞别了顾言走出大门，天色已是不早了。他便径直走向西街，心中记挂着雁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然而，就在他才踏进西街时，却缓下了脚步。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后繁忙的时刻。小贩们呦喝声此起彼伏，行人在市中来回穿梭，匆匆地往家里赶。裴武阳站在路口，他的眼睛无意中看到了人群中的一个穿着黑色头篷的人影走在前面，比起别人来了，他走得极慢，他的身形十分的挺拔，每一步都踏得很稳，浑身散发着一种凛冽的气息。
    裴武阳看了他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而且带来极为强烈的危险感。只是他戴着大斗篷，面目看不清。于是他犹豫了一下，便悄然也慢慢地跟了上去。
    裴武阳走得也很慢，看似十分的悠闲，眼睛却盯紧着十几步外的黑色人影。只见那人仍在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的头不像其他人一样四处张望，仿佛不会动似的，一直静止着，整个人都如笔一般地直。
    就在裴武阳以为他就要这么走出街道时，前面的人突在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仿佛像看到了什么似的，他的头慢慢地向右转了过去。
    裴武阳顺着他的目光也望过去，这一望不要紧，立刻他大吃一惊，只见右边的墙根处，有着一个卖米面的小摊贩，一个身形窈窕的姑娘正欲买面。那姑娘正是谢云雁。
    那黑衣人似乎很有兴趣般的，侧着头脸朝着小面摊，一动也不动。裴武阳紧张的汗都要掉下来了，也越发肯定了自己原先的危险感觉，暗中握紧了拳头，他慢慢地不动声色地开始往前移动。
    然而就在他迈开脚步的同时，那黑衣人也转过了身，向着裴云雁慢慢走了过去。
    他仍在走得很慢，很稳，宽大的黑袍下的身形看不甚清楚，他的右手藏在黑袍里面，似乎正握着剑柄，也可能是一手的暗器。
    雁儿正指着手边的一络面，对小贩道：“就这个吧。”
    黑衣人离她越来越近了，但是仍然悄无声息，她低着头，没有看到。
    裴武阳已不敢再等下去。
    他身形一沉，正准备闪到雁儿身边去，电光火石间，那面摊小贩却恰好抬起头来，看到了他。
    “裴将军！”小贩一脸的祟拜。
    那黑衣人脚步一滞，头微侧了一下，马上转身往左，急速地走了开去。
    裴武阳暗叫一声糟糕，刚想举步去追，却听到谢云雁已惊喜地转过了头。
    那黑衣人已经闪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她并没有看到。
    裴武阳只好硬生生地站住了脚步，望着她乍见到自己后喜不自胜的样子，心里一柔，回了她一个微笑。
    “裴将军，你是不是早就在我身后了？”她含笑着问，“怪不得我总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我，你不是要和我玩捉迷藏吧？”
    他神色一紧：“有人跟着你？”
    “还不是你，少装蒜了。”她笑盈盈地回头，“我就要这个，你包起好了。”
    那小贩好奇地看看他们：“姑娘，你也认识裴将军？”
    裴武阳刚想说话，谢云雁抿嘴一笑，回答道：“不认识。不过这京城，谁没见过裴将军？你刚刚不也在喊他？”
    “呵呵，说得也是。”
    小贩把面包好刚要递给她，裴武阳却抢先接了过来，同时给了他一串钱，笑道：“这面我先要了！”
    “呃……”小贩愣愣地。
    谢云雁不解地看着他，他却只朝她笑：“姑娘，既然咱们不认识，我也不必要和你客气。这面就给我了。”
    她嗔怪地：“我先要买的。”
    “可我先付钱的。”他扬眉。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一个大将军，还和百姓抢东西？”
    “我没抢东西，我不是付钱了吗？”他转向小贩，“是不是？”
    小贩干笑着：“要不然姑娘，我再给你另外包一份。”
    “可我就想要他那份。”她咬着唇，转动着眼珠。
    裴武阳掂了一下手中的面，微笑道：“要这包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姑娘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裴某也可择日前去拜访。”他一本正经的，完全不像开玩笑。
    她忍着笑：“你去拜访什么？”
    他没直接回答，却转向小贩，认真地道：“这位大哥，你做个证。今儿此时此地，我与这位姑娘在你摊前相识，我对她一见倾心，你就是我们的媒人。改天我们成亲之日，定会请你前来喝一杯水酒，可愿赏脸？”
    他说到后面，谢云雁才听懂了，不由得羞得脖子也红了，那小贩恍然大笑着连连点头称是，她只好通红着脸恼道：“谁要告诉你名字？这面你拿去好了，我也不要了！”
    然后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匆匆地往回走。裴武阳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四周行人少了些，她才放慢了脚步。
    “怎么，生气啊？”他笑着。
    她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的，乱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我说得是实话。”
    “还实话呢，堂堂一个大将军，当街说这种话，你也不怕别人去传。”
    他不以为然地：“让他们去传好了。这样更好，全京城的百姓都可为我们做证。”
    她不说话了，知道他之所以如此反常，是因为自己刚才否认认识他，他自然知道她在避讳，所以索性说了开来，以示自己的心意。
    停下脚步，她转过头，眼底已一片温柔。
    摊开双手，她调皮地一笑：“裴将军，小女子名叫谢云雁，家住西街盈河坊，过一条街就到，很好认的，你随时都可以来。现在，可以把面给我了吧？”
    他一怔，随即也开怀地笑了起来，把面放在她手心里，顺便也拉住了她的手，微微一用力，想把她拉过来，不过她幸好还有一丝理智，忙向后退了一步，掩嘴而笑：“快走吧，你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
    他只好微笑作罢，看着她走在前面，便回身看了看，夜幕低垂，街上行人渐少，已没有了那黑衣人的身影。
    回到家，谢云鹰正等得心焦，不过他看到裴武阳，才松了口气，沐筱慧惊讶地道：“你们怎么在一起？”
    “路上碰到的。”谢云雁扬扬手中的面，“你们等着哦，我去做饭。”
    她轻快地走进了厨房，裴武阳问：“她出去多久了。”
    谢云鹰道：“大半个时辰了，是我不好，没顾得上她，本不该让她单独出去的，太危险了。”
    沐筱慧问：“什么危险？”
    当着她的面，二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裴武阳便道：“对了，今儿在朝中皇上说要在下月进行一次比武大赛。”
    他话音一落，沐筱慧便抢着道：“我已经和云鹰说过了！”
    “哦，那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谢云鹰满不在乎地道：“当然。我的武功可是师父亲传的！”
    “对了，反正还有一个月，你能不能带个信给你师父，来京城指点你一下。”裴武阳建议。
    沐筱慧忙点头：“这个主意好！也可以顺便认识一下你嘴巴里那个神神秘秘的师父！”
    “也好。”谢云鹰赞同，“我可以用信鸽传信去，半个月足够一个来回了。”
    沐筱慧倒是紧张起来：“我听说那些江湖人都对做官的有偏见，你师父……会不会不喜欢我？”
    谢云鹰笑着捏捏她的鼻子：“我喜欢你就行了！”
    她啐了他一口：“你少嬉皮笑脸，别忘了还有我爹这一关，你一定要好好地练武，在比武大赛上扬眉吐气，我们才会有希望。”
    “是，遵命！”
    裴武阳见他们卿卿我我的，也不便夹在中间，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他走进厨房，便看到谢云雁正忙碌地把面下到锅中煮沸的水里，盖好了锅盖。
    他上前，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
    她叫了一声，回头见是他，才气得捶他：“没事吓我干什么？”
    他不语，笑了笑，抱着她不肯放。
    “雁儿……”
    “恩？”她柔顺地应着。
    “……”
    “面快糊了！”她轻推他。
    “我要吃你做的荷包蛋，不然我就不放手。”他像个孩子般赖赖地要求。
    她笑：“你不早说，刚才没买鸡蛋。”
    “刚才你出去那么久，只买了面吗？”
    “是啊。之前就随便逛了逛，你知道我爱热闹。”她不便说是为了让哥哥和筱慧单独多相处。
    他皱眉：“太危险了，以后找个人陪你。”
    “大白天有什么危险，街上到处都是人。”她踮起脚主动亲亲他的唇角，“是不是上次把你吓坏了？放心吧，那天肯定是我太累了胡思乱想，现在我一点都不觉得了。”
    “可你刚才还说好像有人跟着你。”
    “可能是我太多疑了，你别放在心上。我倒是担心哥哥和筱慧，那个沐王爷，是不是真的很凶很不讲理？哥哥脾气你也知道，万一冲突起来就不好收拾了。”
    他忙把比武大赛的事告诉了她。
    她惊喜地喊：“真的！太好了！他们真的是柳暗花明了。”
    “我们也是。”他抱紧她。
    她抿嘴一笑：“大将军，你也要去比武吗？”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参加，不过要是可以，我但愿试试。”
    她故意道：“哦，难道是你也想娶某个官家的小姐，请皇上作主吗？”
    他哼哼：“你是不是在面里放了很多醋。”
    “没有啊，怎么……”
    “那怎么这么酸呢！”他低头和她额头相抵，笑道。
    “你笑话我！”
    “我可没有，你也没说错，我的确是想娶某个官家小姐，所以……”
    她眨了眨眼睛，他咄地一笑，轻吻她充满不解的眼睛：“我这一辈子就是想娶谢克宇大人家的二小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嬴了比赛，获得小姐芳心！”
    她笑了起来：“你少来，不要开玩笑了，不过你要是真的去比赛，可不要嬴了哥哥！”
    “你放心吧，云鹰今非昔比，何须我让，我根本打不过他！”
    一阵奇怪的扑扑声从锅里传了出来。
    她呀了一声，忙推开他掀开锅，只见锅里已惨不忍睹。
    “完了，不能吃了，都是你！”她无奈地说。
    他一本正经地建议：“还不错，还可以吃面疙瘩。”
    她咄地一笑：“怎么，大少爷也能吃这种东西吗？”
    “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不能的？”他轻吻她，又开始眷恋她的芳香。
    这回她坚决不依了：“别闹了！不然面疙瘩都没得吃了！”
    他笑着只好放开了她，看着她忙碌地转来转去补救那锅已分不清形状的面糊，想着他们今后的生活，也必然充满了快乐和温馨。
    他真想立即将她娶回家去，不管有什么风暴，越早解决越好。不过目前，他却知道，还有一件事是必须做的。
    就是那个充满着疑点的危险！
    明天，明天就解决掉吧，然后，他要马上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