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烟情似梦

等监察御史的宝贝儿子走了之后，那酒保装作没看到众人疑惑的样子，忙让伙计快速地将刚刚被弄得一蹋糊涂的桌椅收拾干净了，重新又齐齐整整地让了一桌菜，点头哈腰地对着裴文进和谢云雁道：“各位慢用，招待不周，见谅了。”
    谢云雁和之瑶都莫名其妙，那刚刚路见不平的年轻公子也困惑不已，只有裴文进知道，这必然是裴武阳的手下。军营中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本事，那个脑满肠肥的林少爷，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当下也不说破，道了谢，让大家坐下，那酒保便走了。
    “这位姐姐，你也和我们一起坐了。”之瑶热情地招呼那年轻公子。
    谢云雁也忙说：“是啊，刚才真谢谢你了。”
    “谢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那年轻公子突然像回过神来，看着之瑶，“你……你叫我什么？”
    之瑶笑着：“姐姐啊”
    她一惊：“你怎知我是……”
    之瑶指指自己和谢云雁身上的男装，又指指她的：“大家都一样！大哥说了，女扮男装可以出入方便点，但肯定会被人瞧出来……就算扮成一只猴子，也没用！”
    她听得笑了起来：“你大哥说得这么有趣？”
    裴文进也笑道：“姑娘请坐。”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她大方地坐了下来，“我姓夏，叫夏嫣然，你们叫什么名字？说真的，这男装还真是穿不穿一个样，二位也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姑娘。”
    “在下裴文进，这是我妹妹裴之瑶，还有这位，她叫谢云雁。”
    “你们好。”她望着谢云雁，“谢姑娘真看不出来，你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刚才说的那翻话却义正严辞，真厉害！”
    “你也不差啊，”她笑笑，“一点也不怕林家的势力。”
    “有什么好怕的，小小一个监察御史而已。”夏嫣然不屑地说。
    谢云雁没有接话，习惯性的，她又把目光移向大门口，不过这次她没有再失望，立刻整张脸都发光了。
    “裴哥哥来了！”
    果然，裴武阳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一个伙计迎上去，和他说了几句，他抬起头，恰好与她四目相接。
    他微微一笑，她心中一跳，也笑了。
    之瑶也看到了，高兴地挥手喊：“大哥！我们在这儿！”
    裴武阳加快脚步，很快便上楼走了过来，他先走到谢云雁身边，在桌底悄然握了一下她的手，才回头看着众人：“对不起，你们等急了吧？”
    “大哥你去哪儿了？都快吃晚饭了！”之瑶抱怨着。
    “我不是来了吗？”他看看四面，笑容微微一停，“云鹰呢？”
    “哥哥还没有来，筱慧回家找他了。”谢云雁回答。
    裴武阳微蹙眉心，没有说话。
    “原来，你就是他们的大哥？”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裴文进忙道：“对，我来介绍。大哥，她是我们刚刚认识的新朋友，叫夏嫣然。”
    裴武阳这才看见了她，点点头，泛泛地打了个招呼：“夏姑娘你好。”
    夏嫣然又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确扮男装扮得很不成功，眼前这位俊逸的男子只是随便看了一眼自己，便马上就喊了声姑娘，倒让她的脸不由得红了。
    “夏姑娘，我大哥叫裴武阳。”文进继续未完的介绍。
    夏嫣然一惊，也忘了郁闷，抬头盯着他：“你……你是裴武阳？”
    “正是。”裴武阳点头。
    她掩住了嘴，又惊又喜：“你就是那个全国最年轻的大将军？屡立战功，击退异族，刚刚又打嬴了新军，击溃聂闯恶贼的裴武阳？”
    她提到聂闯，裴武阳心情又坏了起来，敷衍般地说：“夏姑娘过奖了。”
    然后他便坐了下来，对着谢云雁笑道：“我饿了，有什么好吃的？”
    “有啊。你看这酒酿圆子就不错，还有凤凰鸡，佛跳墙，都很好吃。”她热心地说。
    之瑶扮了鬼脸：“雁儿姐姐瞧你说的，你一口也没尝过，怎么知道好吃？”
    她吐吐舌头：“你听之瑶胡说，我吃得可饱了。”
    “那就再陪我再吃点吧。”他温柔地说，自然是知道她是因为担心自己，“还有你们，肯定也没吃，看这一桌子菜动也不动。”
    “才不是呢，我们原先吃了好多，可是有个醉鬼突然走了过来，撞到了雁儿姐姐身上，还要她磕头倒歉，差点动起手来！”之瑶忍不住说。
    “之瑶，你别说了！”谢云雁忙阻止她，“一场误会而已，不是没事了吗？”
    裴武阳却放下了筷子，看着裴文进：“怎么回事？”
    “这……大哥，回去我再和你说。”
    “干嘛要回去说？”夏嫣然插了进来，道，“监察御史林浩大人的独子，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嚣张得很，喝得酩酊大醉，撞到了雁儿，还要她磕头道歉，口口声声说自己就是王法，简直是可笑！”
    “后来呢？”他眸光一沉，回头看谢云雁，“他欺负你了？”
    “后来他就走了。”谢云雁忙摇头，“也没什么，夏姑娘帮我们说话，他大概自知理亏，就走了。”
    “那当然！”夏嫣然得意地道，“这种事情，本姑娘是一定要管的。”
    “是吗？”
    监察御史王浩的跋扈是全朝皆知的，他不太相信就这么容易罢休。
    正在这时，那个酒保又拿了酒菜过来，看到裴武阳，他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才走开，裴武阳这才脸色放缓了些。
    除了裴文进，其他人都刚刚明白过来。
    “大哥，原来，原来这酒保是你的人？”之瑶愕然地的，“他很了不起呢，才说了几句话，那个什么林少爷就乖乖地走了。”
    裴武阳一笑：“难得我请妹妹来吃饭，当然不能让你受委屈。”
    “大哥你真好！”
    “裴将军你果然细心，你知道这儿会出事？”夏嫣然好奇地。
    “那倒不是。防患于未燃而已。”
    他回答，舀起一勺酒酿圆子放进嘴里，看向眉间笼着轻愁的谢云雁，笑道：“的确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她掩饰住内心的不安也笑着说道。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迟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安排人在酒楼里保护。
    哥哥为什么还没有来？
    然而众人没能吃多长时间，楼下的大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只见那位林少爷竟然去而复返，并且带了几十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之瑶一下子站了起来，叫道：“大哥，就是那伙人！他们又来了！”
    夏嫣然也愤然地站起，握住腰间的剑：“哼，简直是不识好歹，看本姑娘教训他！”
    裴武阳却道：“夏姑娘不要动怒，请坐。”
    “你刚才不在，他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他们已经上来了……”
    “没关系，你坐。”他平静却坚持。
    谢云雁紧张地轻轻推他一下：“算了。”
    “你到文进旁边去。”他朝她一笑，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慢慢地啜着。
    裴文进便拉了谢云雁到一边站着。她知道已经不可劝，只好忧心忡忡地看着。
    说话间，那林少爷已经走了上来，他的手下一路上楼一路砸，桌椅花盆弄得一塌糊涂，舞娘们都吓得跑了，客人们也纷纷避走，太白楼的伙计们有几个也吓得不知所措，不过大多数人都看着裴武阳，看他犹自喝酒，便也都没有阻止。
    “很好，你们还没走！……倒多了个人了！”林少爷众人耀武扬威地来到他们桌前，打量了一下裴武阳一眼，“你谁啊？”
    裴武阳慢慢抬头，淡淡地道：“自然是来这里吃饭的客人。”
    “废话！本少爷问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你爹是谁？”
    裴武阳倒笑了，扬了扬眉：“哦？什么时候太白楼吃饭还得报上父亲的名字？这种规矩我倒是没听过。”
    林少爷肥嘟嘟的脸一扬，理直气壮地道：“那是你孤陋寡闻！在京城，达官贵人多了去了。今天一个大人，明天一个员外的，有几个臭钱就以为自己是谁，当然要互报家门，也省得本少爷多费力气，趁早让你识趣滚蛋！”
    “哈哈，说得好！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忘了自己是谁了！”裴武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林少爷，令尊大人看来来头不小啊！”
    “小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家少爷就是堂堂监察御兄大人的宝贝儿子！吓着了吧？还不客气点，起来说话磕头求饶，我们少爷说不定心情好会放了你！”旁边一个爪牙叫道。
    裴武阳一动也不动：“知道又怎么样？我是来吃饭的，你们也是来吃饭的，我凭什么对你们客气？”
    “好哇，小子，嘴巴还挺厉害，今天让我林耀佑少爷，好好地教训教训你！给我上！”
    话音一落，他身后同时串起十几个人来，都向裴武阳扑来。刚刚他吃了教训，明白单打独斗没有好处，所以特意叫了这些人来混战，本着打不死也压死的原则，先制住对方再说。
    裴武阳冷笑了一声，左手拿着酒杯不紧不慢地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孤形，随时酒水如扇子般的洒了出去，刚好打中第一排扑上来的眼睛，顿时，痛叫声此起彼伏。说时迟那时快，裴武阳已猛地离了桌子，右手一掌击在椅背上，椅子受力，接二连三地撞翻前面的椅子，一下子全部都击在了第二排扑上来的人身上。那椅子看似杂乱无章，但力道却奇大，被砸中的人无不发出惨叫，向后倒去，差点把第三排的人也都压在身上。
    林耀佑气红了眼，自己忙远远地躲到门边，扯着嗓子喊：“全都给我上！”
    他话还没说完，裴武阳已经抬腿踢翻了大圆桌，那桌面像是活的一般，随着他的脚风在空中停了一停，然后哗地一声，整个向着人群劈头盖脑地砸了过去，碗碟像雨点一样地和着汤汤水水全部都落在了这些人的头上。
    这下子全乱了套，好些人被烫得手忙脚乱，还有一些人头上挂满了鸡鸭鱼虾，哪还有顾得上打架，狼狈的样子惹得之瑶和夏嫣然哈哈大笑。
    林耀佑一见情形不对，自己带来的人几乎瞬间就全军覆没，小眼睛一转，便看到了离自己最近的谢云雁。他虽然身形肥胖，但毕竟也练过一些把式，当下双腿移动，便要向她扑去。
    然而，裴武阳怎么会让他得逞，眨眼间就跃落到了他面前，伸出右手便握住了他的左肩胛，这地方恰好也是他刚才被酒保按住的地方，痛上加痛，林耀佑立刻惨叫着身子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大侠饶命！是我有眼无珠，没看出您是位高手！对不起，对不起！”他眼泪鼻涕地往外流，便要嗑头。
    裴武阳手立刻一松，放了他，自己也很快闪到了一边，没有受他的跪拜。
    他到底还是理智的，眼前的人虽然可恶，但是毕竟是监察大人的独子，做得太过份双方都不便收场。
    他走到了谢云雁身边，面无表情地说，“少废话，马上向这位姑娘道歉！”
    谢云雁一怔，看了看他，见他嘴角紧抿，英挺眉宇间有隐隐的怒气。
    “是是。姑娘大人大量，是我没长眼睛，撞到了您！您不要放在心上，原谅我这个瞎眼的傻子，我的眼睛都长在狗身上了，没有见到姑娘！是我的错！我该死……”
    他一连串乱七八糟地说着，裴之瑶和夏嫣然又忍不住笑，裴文进暗暗摇头，这堂堂监察御史的公子竟然如此不堪，倒也实在让人可恼可笑。
    谢云雁转过头，不愿看他这副丑样：“算了，让他走吧。”
    裴武阳点点头，对地上的人道：“还不快走！”
    “是是！”
    林耀佑如获大赫，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去了。他那些手下也很快就走得一个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