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烟情似梦

夏嫣然走到了裴武阳身边，轻声道：“我们也走吧。”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又道：“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家，他们都等着你呢。”
    一句话提醒了他，终于，还是清醒了过来，痛苦地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时，她已弯腰把他的剑拾了起来，递还给他。
    “谢谢。”他轻声说，自嘲般的苦笑了一下，接过剑，也终于转过了身。
    “站住！”
    身后，突然响起了聂萧的喝声。
    他停住了脚步。
    “你还没有说完你的话，暂时不能走！”聂萧眨眼间就站到了他旁边，盯着他问，“张妃，是怎么回事？”
    裴武阳心中一动，回头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她说过，她想见你！”
    聂萧怀疑地望着他：“你见过她？”
    “没有，是通过另一个人带话的。她说只有见到你，才会说出往事。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他顿了顿又道，“她病得很重，早就失宠了。”
    然后，他不再理聂萧，对着夏嫣然道：“我们走吧。”
    夏嫣然无声地点点头，与他并肩而走。
    聂萧没有再喊住他们，他像被突然触动了什么，竟然站着久久地一动也不再动。
    二人默然地走出好久，裴武阳停住脚步，突然开口了。
    “夏姑娘，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了闪。
    “我知道，这件事，会让你很为难。不过雁儿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云鹰。可是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说真的，我越来越不相信是我爹抓了他，要不然，他不可能到现在都一点线索也没有。可能我们找错方向了，极有可能他已经……”
    “你说，可能也碰到了意外，凶多吉少了？”
    他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刚才只是吓吓谢云雁的，哪有人说出事就出事的，他不会有事的！”她苍白地安慰。
    他却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总是要做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我们裴家，的确是对不起他们。我想，既然现在聂萧已经找到了，而张妃说过，只要她能见到聂萧，她就会对皇上说出当年的事情，说不定能帮谢家平反。我想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我不明白你的话。”
    裴武阳想了想，便把她带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将当年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既然有求于人，自然也不能瞒着人。
    夏嫣然听完后，半天没有说完，不过她也不笨：“你要我安排张妃与聂萧见面？”
    “是，你能不能……”
    “不能！”她打断他，哼了一声，“你以为皇宫是你家，说进就进，说出就出！宫里的女人，就是皇帝的专属，她们一辈子只能见到太监，是不能见其他男人的！我私下安排他们见面，要是被皇上知道就完了，何况，就算是被姑姑知道，我也会伤她的心的！”
    他也不便再坚持：“对不起，是我自私了。我再想别的办法，走吧。”
    她气得对着他的背影大叫：“裴武阳！你求我帮忙也有点诚意好不好？说放弃就放弃，太小看本姑娘了？”
    他转过身，无奈地道：“我哪有小看你！我知道这件事很难，我怎么能连累你，何况我们……”
    “何况我们又不熟是不是？亏你说得出这种话来，不把我当朋友吗？”她没好气地上前，突然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算了，我告诉你吧。你这个人呢，运气还是不错的！要是几天前，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帮不了你。可是就在昨天，张妃的病越加严重了，姑姑说看她是不行了，要是死在宫里，会不干净的。就让人把她迁到上清寺去了，说让她清清静静地养的，反正现在皇上也忘得差不多了。”
    他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喜意：“你的意思是，现在她不在宫里，在外面！那就好办多了！”
    “是啊，为谢家平反，就意味着裴家倒霉，看你，有什么好开心的？”她瞪着他，“你这个人真是太奇怪了，到底有没有想到自己啊？”
    他想了一想说：“我只是想让他们见一面，听听他们说什么，也总比没有希望好，裴家现在已今非昔比，也无所谓倒不倒霉。何况平反，也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
    “知道了，走一步算一步嘛。那我走了，明天给你消息。”
    “谢谢你。”
    她懒懒地一笑，也不知道自己是热心还是傻。
    次日，夏嫣然就找到裴武阳，告诉他：“张妃就在上清寺，这次出宫，她身边没带多少人，我都打点好了，随时可以去。”
    他由衷地：“谢谢你。”
    “对了，我告诉你，我昨天就去查过了，原来这个聂萧，竟然是十年前宫中的侍卫长，很受皇上器重。只不过他突然失踪了，皇上派人去找，几年后在野外发现了他被野兽啃烂的尸体，腰间有令牌。于是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微惊：“怪不得呢，他和张妃认识。恐怕……不只认识那么简单。”
    她却问：“可你确定，那个聂萧肯去见她吗？”
    他思索着：“见不见，总得去试试。不过我看他昨天的反应，对张妃似乎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她哼了一声：“你变得倒真快，就凭谢云雁几句话，你就相信那个姓聂的不是坏人吗？就算聂萧真的没死，你怎么不奇怪，他们又如何在一起。走了一个姓聂的，又来一个姓聂的，不是很奇怪吗？”
    “雁儿不会骗我的。”他低声说。
    她气得不打一处来，转过身不再说话。
    “去客栈吧。”他说，时间长了，他对夏嫣然也了解了一些，这个姑娘虽然任性了些，但心性却还是好的。
    二人来到安升客栈，聂萧并没有出去，而是坐在桌边喝酒。
    谢云雁给他们开的门。
    她这次有了准备，并没有直视向裴武阳，侧开了身，轻声道：“请进。”
    裴武阳也控制得很好，事已至此，也只能暂时把感情放在一边，径直走到聂萧面前，开门见山道：“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聂萧没有理他，继续喝酒。
    裴武阳也继续说，说得很简略：“张妃，快不行了！她想见你。”
    他才一讲完，聂萧的手就停了，他的酒水，有一些洒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如果你曾经对她有着特别的情谊，那么去见一见，也是应该的。”他沉声着，说话间却看向谢云雁，“有些事情，当时你可能错过了，之后就不一定就挽回得了。难得命运又重新给了机会，不管多渺茫，也一定竭力弥补之前的遗憾，不然的话，难道还想在孤独中继续后悔吗？”
    谢云雁愕然地抬起头来，刚好触到他深情的目光，她心中一颤，随即，便是怎么也克制不了巨大的悲伤。她的裴哥哥，为什么还是这么傻这么傻啊？
    于是，她苦苦一笑，反驳道：“这话差了，有些人，有些事，没了就没了，再也回不去了，又何必自欺欺人？明知道不会有好的结果，还不如早点放手，不然，只会更加的痛苦，又何必呢？”
    他却道：“对方痛不痛苦，你又怎么能知道？如若能够挽回，痛苦也能甘之若饴。可是如果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流走而不去争取，那才是终身的痛苦。”
    “裴武阳！”夏嫣然不满地站到了他面前，“你忘了今天来做什么的吗？张妃还奄奄一息地在床上等着呢，你倒有心情在这里发感慨。还有，你明明问的就是这位姓聂的，扯些有的没的干嘛？是不是嫌时间太多，还是嫌张妃命太长，要知道她可是见一天少一天了！”
    “见一天少一天？她在宫里，不是太医成群吗？就这么严重？”聂萧终于开口了。
    夏嫣然没好气地：“你这不是废话吗？依你的话，宫里的人都不会生老病死吗？还有，她已经不在宫里了，皇上不待见她，她又越来越不行，早就搬到上清寺去了，不然，你以为你那么容易见到她？以后，她要么病好了回宫，要么死了，你想见也见不着了！”
    聂萧不理会她的嘲弄，也冷静了下来，反问裴武阳：“你要我去见她，可以，但是，你要说出你的目的，我才不相信你仅仅是想了却她的心愿，你又不认识她。”
    “没错，我是有一点私心。我本来并不知道这个张妃，但是一个无意中的机会，让我知道她和十年前谢家被害有关，至少，她起了一点推动的作用。我只想，现在能说服皇上的，也就她了，要是她肯帮忙为谢家说出真话，那么也算我为我爹当初的错举而弥补些什么，还有云鹰……他下落不明，未知生死，我不想谢家所有人最终仍然悲剧收场。我希望我们剩下的人，可以努力地去改变这个既定的局面，我想你也不会不同意吧？”
    “哼，说得好听，你就这么相信我？”他斜着眼，“你昨天还不是要杀了我吗？你爹间接因我而死，你不恨我吗？”
    “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等其他事情了了，我自然会向你讨个说法，但不是现在。”他道，“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尽管说，我知无不言。”
    聂萧刚想说话，忽听得旁边谢云雁却容地低声道：“前辈，请您去吧。”
    “怎么？你也让我去？刚才，你不是和他抬扛抬得很厉害吗？”
    她淡淡地道：“无关情爱，只为谢家。”
    “好一个无关情爱，只为谢家！如果我不去，倒显得我太小气了！”聂萧猛地站起，把杯上酒一饮而尽，“好，前面带路！”
    “走吧，都跟我来！”
    夏嫣然第一个走出了门，聂萧紧随她其后。
    裴武阳站在门边，看向谢云雁，后者这次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却仍然淡然如水。
    “谢谢你，如果真的能为爹娘平反，我……”
    “你怎么样？”他紧盯着她。
    她语气不变：“但凡我能做到的，我都不会推却。只不过，我想你救谢家是出于你的诚意，并非要我的报答。毕竟，只是报答而已，你也想要吗？”
    他一下子无言以对。他突然发现，这段时间不见，她似乎一下子变了许多，变得比以往坚强许多倍，还不时地流露出一丝冷漠与决绝来。
    他不再说什么，也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