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烟情似梦

77 第七十七回 往事犹历历 爱恨皆无言


夏嫣然带他们来到了上清寺。
    然后她领着他们来到寺后的小院,悄然向着一个太监模样中年人耳语了几句,便向他们招了招手,让他们进来了。
    这儿的守卫稀稀落落少得可怜,进得独立小院后,也只见到一二个宫女,看来,这张妃的确大势已去,并且失宠也非一朝一夕了。
    只见那太监拐了几个房间后,便来到后院正中一个较大的房舍处,然后恭敬地对夏嫣然说:“娘娘就在里面,几位……不能都进去,只能进一个,只能讲半柱香的时间,不然……”
    “知道了,好公公,下次我再带一打老祈家的包子给你。”夏嫣然笑嘻嘻地说。
    “得了,快进去吧。”
    夏嫣然回头,朝着聂萧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聂萧稍稍犹豫了下,便伸手慢慢推开了门。
    屋内有点暗,门边站着一个年纪较大的宫女,也被知会过了,但他看到聂萧,却还是愣了一下,竟然站着不动,聂萧却朝她低声地喊了一句:“碧音,原来你没有出宫,还在侍侯她。”
    那宫女正叫碧音,闻言一愣,仔细地看了看他,随即眼眶微湿,朝他点了一下头,不发一言自己便走了出来,悄悄带上了门。
    出门后,夏嫣然问她:“娘娘怎么样了?”
    碧音望了她一眼,支吾道:“暂时没事。”
    “你知道你想什么,这次,我可是瞒着姑姑的。”夏嫣然怎么看不出她的警惕,“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她这么说,碧音神情放松了些:“多谢郡主。”
    “奇了,你谢我干嘛,不是怪我添乱吗?”
    那宫女凄然道:“娘娘念了这么多年,总算了了心愿,怎么能不多谢郡主?只是半柱香的时间,实在太短……”
    谢云雁摇了摇头:“别这么说,你的主子,说不定已是最大的欢喜呢。”
    “姑娘说得也是。”
    屋子里,只剩下了二个人。
    聂萧仍然站在门口,他向床上望去。床上倚着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女人,衣裳是极好的,颜色也很鲜艳,要是在十年前穿在张倩的身上,那一定是千娇百媚,不可方物。可是此刻却裹着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女人,那双昔日美丽的眼睛也失去了所有的神彩。
    她并没有睡着,但也没有看向萧聂,只是空洞地望着帐幔的前方,嘴唇紧紧地抿着,充满着无声的怨恨。
    不过聂萧却仿佛完全可以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毕竟比较理智,在最初的震惊后,也提醒着自己此行的目的,暗叹一声,便慢慢走了过去。
    “咳咳咳……”突然,床上的张妃一阵剧烈的咳嗽,原本坐着的身子一晃,又忙撑着床檐用手帕蒙住了嘴。
    聂萧见状,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触手的感觉,是瘦得可怕的骨头架子,完全没有了记忆中那湿润腻滑的肌肤。
    他胸口一疼,竟然顾不得什么,冲动地一把把她拥进了怀里,同时,已哽咽出声:
    “对不起,倩儿,是我负了你……”
    在他怀里的张倩紧咬住嘴唇,不知道是为了忍咳嗽还是忍眼泪,一动不动地任他搂着,半天,才调匀了呼吸,用极轻但却是平静的声音问: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我在塞外……我,我时刻记挂着你!是我不对!当初,我答应你有机会一定带你走的!但没想到被姓裴的撞破,我被迫帮他害了谢克宇一家,还拉上你……后来我实在无法去杀那个小女孩,只好选择离开!我不是没有想到,我原以为……”
    张倩冷冷地打断了他:“你原以为我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没有你照样可以过得很好。反正我一个女人,跟了皇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对你,也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心里却必然还是向往荣华富贵的。所以你管自走了,把我扔在这里,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咳咳咳……我猜对了吧,你就是这么想的……咳咳,你把我张倩看着什么人了?”
    说到后面,张倩也不由得呜咽起来,又加带着一连串的咳嗽,聂萧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好空泛地不住拍着她的背:“你慢点说,要不然先喝口水……”
    但是他陡然停住了,因为偶然一低头,发现自己胸口的衣服也已染上了点点的血迹,那是张倩咳出来的。
    他大恸,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倩儿!我现在就带你走,你要去哪儿就哪儿!天涯海角,咱们再也不分离!”
    可是张倩却吃力地甩开了他的手,转过脸:“晚了!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了!”
    “不,可以的!只要你说,就算是铜墙铁璧,我也会带着你闯出去!就算……被乱棍打死,乱箭射死,可咱们走一步是一步!我记得你说这是个牢笼,是我不好,让你在这牢里又熬了这么多年!从现在开始,就算死,也要一起死到外头去!”
    张倩终于又转回头来,看向他的脸,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的红晕。
    “你的脸……”
    “哦!”聂萧这才想到什么,忙将脸上的□□扯下,立刻露出了一张狭长也带着苍白的脸孔,只有眼睛,布满着水花和血丝。
    张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牵了牵嘴角:“你还是没有多大变化,可我却变得很难看……”
    “没有的事!你和以前一模一样!你要不信,我带你出去,你就会恢复以前的样子的!”他重新把她抱紧。
    可是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但嘴角,却还是隐隐地展开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其实这些年来,也早绝了再见面的心,而今重逢,纵然有恨有怨,但面对他的这翻话,却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手指轻抓紧他的衣襟,她就像当年那个小鸟依人的女人,闭上眼睛,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
    “你说吧。”可是她的声音却也响起,“还需要我做什么?我知道你来见我,必然是有事来的。可我现这个样子,大概帮不了你的忙了。”
    “……”
    “你还想耽误到什么时候?”她抬起头,“我们都不要骗自己,下次,不会再这样的机会。”
    “好!”他咬了咬牙,“我是有事要和你说,但是,我也一定会带你出去,等我出去后就布置……”
    “不要废话了!快说!”
    “是。过几天的比武大赛,我会上场。到时候我会打败所有的选手,然后向皇上提一个要求。就是替谢克宇平反!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负疚,谢家今时今日的家破人散,纵然是裴孝杰的利益熏心所致,可我却是最大的帮凶!我难辞其疚!”
    “可是这行得通吗?皇上又怎么会轻易答应?”
    “所以,这就需要你的帮忙了。那个郡主说,会带皇上来看你。你要趁机对他说……”
    聂萧停了下来,张倩原本稍稍明亮起来的眼眸又暗了一些:“你要我对皇上说,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说裴孝杰事先已安排好将镯子放到谢家,然后我又故意对皇上散布这一消息,才引发这一冤案的是不是?”
    聂萧沉默着,那一声“是”,在面对张倩枯瘦的容颜,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一种多么自私的行为,让一个垂垂而死的女人,再一次去向皇帝说自己曾经欺君而害了一位忠臣,那么她的处境有多危险是可想而知的,即使她已经快死了!
    “倩儿,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再想其他办法……”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慢慢地直起身,离开了他的怀抱,低垂着头,“我会说的。”
    “谢谢你。倩儿!但是你只需替谢家平反就可以了,不要把自己推进去。你就说自己也是被裴孝杰利用,你可以说我……对,把责任全推在我身上,说我逼你,用尽了酷刑,你不得已……”
    “好了!你越说越离谱了!这死无对证的事,编排出来也没人信,你不要以为皇上是傻子!”她淡淡一笑,“你要是信我,我自然知道该怎么说。”
    “我怎么会不信你?这一生,只有我才对不起你。”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难得这一次相聚,让我再好好地看看你……”
    她的眼中再次闪过柔情,伸手轻抚着他的脸……
    两人再次泪眼相视。
    屋外,裴武阳和谢云雁站在较远处,一直都没有出声,因为怕被认出来,所以裴武阳就一直低着头,站在阴影处。
    但没过多少时间,那太监却在一边咳嗽了声:“时间到了。”
    夏嫣然忙扯住他:“哪有这么快,再等等。”
    “郡主,别为难老奴了,这就去吧。”那太监此时却不给她面子,拉开她的手,打开了门。
    碧音闪身进去,赶在太监前面:“我去叫他们。”
    其他人站在门口,但不能进去,只好尽力向里望。只看到门屋光线很暗,裴武阳用尽目力,也只能看到聂萧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仍然面无表情,一点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他却连众人也不看一眼,脚步沉重却并不停留,大步地走出了上清寺。
    到了外面,夏嫣然迫不及待地问:“她答应了?”
    “答应了,你去和皇上说吧。”聂萧看着前方。
    夏嫣然又问:“你怎么说的?她答应怎么讲了吗?”
    可这次聂萧却没有回答,而是迈开步子,顾自走了看去。
    “喂——”
    夏嫣然却哪里追得上他,不一会儿,就见他已经走出老远了。
    她气得直跺脚:“这个人怎么这样,连句话也不说,那不然安排他们见面干什么。”
    裴武阳却制止她:“算了,让钟情于自己的女人一次一次地冒险,他必然也不好受,让他静一静吧。反正已经答应了,就照着计划行事好了”
    “有什么好静的,都这么久了,该静也静够了,现在可不是时候。”
    谢云雁也在一旁道:“夏姑娘,我想聂前辈心里一定很难过,要是过于紧逼他,可能反而弄巧成拙,我想他很快会好的。”
    夏嫣然看看他们:“好吧,随便你们。既然这样,我也要回去了,找机会见到皇上,偷偷和他说,看他有没有空去抽空见见张妃。”
    “那你姑姑要是发现了……”裴武阳问,“不要紧吧?”
    “人都快死了,还管这些有的没的。她毕竟是我姑姑,大不了骂我几句,最多禁足,还能怎样。”
    谢云雁深深地朝她福了一福:“这次多谢郡主为谢家所做的事,云雁……云雁实在无以为报。”
    “别讲这么快,我又不是想帮你。”她颇有深意地望了旁边一眼,“再说,事情还没成呢,我可受不起。我先走了。”
    谢云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头,才静静地转身道:“我也走了。”
    他望着她的脸,却问:“你是逃出来的吗?怎么和聂萧在一起?”
    她回答:“是聂前辈救的我。”
    他终于找机会说出了一连串地疑问:“他为什么要救你?他为什么也姓聂?他和聂闯什么关系?他接近你,有什么目的?虽然这次他的确帮了我们的忙,但是我还是不太明白。”
    “他能有什么目的?他就是想帮我,你可不可以不要想得这么复杂?”
    他忍耐着劝:“你跟着他,太危险了,不如搬回家去,那里一切照旧。你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如果真的为了我好,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吧。”她低声道,“那对我们都好。”
    “雁儿!”这是在街上,所以他忍着去拉她的冲动,“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吗?”
    “对不起,我要走了。”
    可她却还是拒绝了,缓缓地走了几步,又回头。
    “我们之间,回不去了的!夏姑娘,是个好姑娘,错过一个,不要再错过第二个了!”
    “你……”他完全被她气得无话可说,向来理智的他,每次遇到她的事,他就觉得自己像个被牵制的傻瓜。
    她却向他也礼貌地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生疏,生疏到近乎无情。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和聂萧相处,她知道他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从来面无表情。于是也发现,原来这样的生活也挺好,没人懂她的想法,她也不想去懂别人。
    从今后,她也要学着戴面具生活。
    夏姑娘,真的很好……她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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