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惜欲

第43章


    “历堇年,**混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有人猛扑上来将他一把甩开,重重地摔在一边,头不巧撞到墙棱上,顿时鲜血淋漓,形容苍白可怖,然而那人还不肯罢休,地狱修罗般继续拳脚相向。
    历堇年抱头蜷在地上,只是静静地望着张子期,以一种醉生梦死的姿态,冷眼看着别人大打出手,而他竟然还在轻轻地笑着,神态单纯得几乎有些孩子气,完全丧失了平日的骄傲戾气。
    “颜兰亭,你快住手!”醒过神来的张子期大叫一声,冲上前去将他一把拽开,侧身挡在两人之间,她一边奋力拖着颜兰亭的手,决计不肯让他上前一步,一边哭着不停劝道:“我们走吧,他今晚喝醉了,难免有些失态……这事不怪他,走吧!”
    颜兰亭指着醉成一滩烂泥似的历堇年,仍旧怒不可遏道:“你下次最好不要让我碰见,否则决不轻饶!”
    此时历堇年的酒已经醒了一半,竟然勉力扶墙,艰难地站了起来,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渍,蓦然抬头,眼神凌厉无匹直视对方道:“颜兰亭,我会记住这一天的……终有一日,十倍奉还。”
    颜兰亭听到这话还欲动手,被张子期死死拖了开去,她最后回头望了他一眼,看到他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虽是狼狈之姿,却好似一柄出鞘利剑,眼神锐利而凛冽,整个人冷如冰雪。
    再盛的筵席总有散场的时候,金色大厅内已是人影寥落,杯盘狼藉,陆若笙跟唐妃儿一左一右,互相帮衬着将烂醉如泥的历堇年送回历家大宅,这栋宅子就在繁漪区内,距离宴会大厅不过百十米远,只是他平时在别处有私人别墅,很少回这个名义上的家,李兰殊看到他回来并且是以这样一种伤痕累累的姿态,霎时难掩心中的惊怒,连骂张子期这个贱人。
    历堇年被扶上楼之际,于浑浑噩噩间听到,他忽然停下脚步,返身漾开一个讥讽的笑容,挑衅道:“妈妈,你斗不过她的,我不会再让你胡作非为了……你要知道,她是我的女人,这一辈子都是。”
    “历堇年!”当着所有仆从跟外人的面,靠在沙发上喝茶的李兰殊将琥珀盏往桌上一摔,被烫着般腾地站起来,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大声道,“混帐东西!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吗?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要跟那个女人牵扯不清!你是不是成心想要气死我?”
    陆若笙跟唐妃儿哪里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形,一时都呆立在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想不到你的立场还是一成不变。”历堇年挣开两个女子的扶持,倚栏而立,以一种轻蔑之姿道,“只可惜我却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我了,那个被你们一手掌握着生死的我,早就死在六年前了。你若不信,大可以打电话问问老爸,看看正在瑞士逍遥快活的他,手里还掌握着多少底牌,现如今又有多少底牌掌握在我的手里!我相信,他会好好斟酌一番自己的立场的,至于妈妈你,是不是也该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作战方针呢?”
    他一点都不像醉过的人,他说得每一句话,都针针见血,直击对方死穴。过了这么多年,他并非一无所知,如今借着酒劲未过,居然真的敢跟她摊牌。
    “堇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李兰殊完全忽略了在场的其他人,既愤怒又哀戚道,“从你出生到现在的时间里,我想方设法为了做了这么多,你如今居然这样对我,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历家的列祖列宗吗?!”
    “说到这个,”历堇年眼底蒙上一层阴翳,冷如坚冰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话要说:妈妈,拜托你从今往后,不要再擅作主张,自以为是地为我好——正因为你一心谋划地为我好,才让我过了六年生不如死的生活!”
    惊闻此语,李兰殊如被抽离筋骨,一个支撑不住瘫倒在沙发上,愤怒到了极点的神色迅速衰败下去。
    “如今,这一切也够了,我领你的情,但并不代表,我一定要按你的方式生活下去。”历堇年说完这句,没有再看她一眼,推开身边的人独自上楼,带着醉态的身形稍嫌不稳,然而却是丝毫不滞,很快消失在楼道转角处。
    过了许久,这位贵夫人方才如梦初醒,沉沉叹了口气,起身之际却已是面容平静。她很客气地跟唐妃儿道了谢,并以一个过来人出奇的警觉性提醒道:“唐小姐,以后你们历总在外面的这些麻烦事,你一个电话交给若笙就行了,或者让TONY去办也行,你一个女孩儿家,孤男寡女的出双入对,传出去只怕名声不大好听,教子无方,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如何自处?”
    “怎么会麻烦呢?”唐妃儿笑了一笑,露出编贝一般的小牙齿,看上去清纯可爱,“历总吩咐的事,就算再怎么样,妃儿都会服从到底。”把李兰殊气得面色铁青之后,她转身下楼,出了门坐车回家。
    那辆车是历堇年鉴于工作之需特意配给她的,之前她自己也有过好几辆高档私家车,只是在家族企业垮塌之际,全部作抵押赔给银行了。对于习惯了易车代步的人来说,车子是不可或缺的东西,也幸亏有它,不然今晚光是走出这个繁漪区门禁,就要花上好几个时辰,届时恐怕天都已经大亮了。
    夜色深沉,离开历家大楼时,每走远一步,她的神色就越是阴冷一分,方才那样的笑脸,是她在人前早已习惯的伪装,很累,却不得不装下去,还要装得滴水不漏。
    Chapter 48
    整整一个晚上,历堇年都在胃痛的折磨下苦苦挣扎,他许久不曾像这样疯狂地饮酒,冷不防放纵过度一次,想不到竟是立竿见影。
    许医生来过之后,替历堇年处理了额头上那个血淋淋的伤口,又开了大把大把的药片,挂上了消炎镇痛的点滴,吩咐如果有事随时打电话,然后起身离去。
    陆若笙一整晚都守在历堇年房间里,他额际蒙着药用纱布,一直绕到脑后,衬得脸容看起来愈加苍白憔悴,时不时在梦中低喃着呓语,等她凑上去仔细倾听时,却发现什么也听不见了,他自己的秘密,始终只愿意说给自己听,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上都备受折磨的睡梦里,他都不肯放松半分警戒。
    她想起很多个夜晚,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的树下,凝视着夜空出神,不知道是在观望星辰,还是透过美丽的天空看到某人的笑脸。
    每当到了他下班回家的时候,陆若笙总喜欢绕很多的弯路,跑几个环路偷偷溜到他们公司的楼下,躲在车水马龙之间,看着他一手搭着上衣,一手提着公文包,神色疲倦地走出来。
    他总是离开公司大楼最晚的一个,因为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公务,所以每次他出了大门的时候,身前是华灯初上,五彩缤纷的繁华人世,映照在他纯黑的眸子里,辉煌得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而他的身后,整栋大楼总是刚刚熄灯,数十层的楼体漆黑一片,那幢巨大的建筑物宛如一个钢铁怪物,静静地屹立在夜空之中,神秘而美丽,让人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堇年。她在心里轻轻地唤他,带着忧伤而幸福的涟漪。仅仅是像这样看着,便已足够,这个距离刚刚好,能够清晰看到他的每一个表情,哪怕再细微而深邃的,却又不至于被他一眼发现。
    她还知道,像这样看着他的人,远远不止她一个。
    有一次她等得累了,从附近一个书报亭买来一瓶饮料跟一份报纸,经过那个深漆色公用电话亭的时候,看到不透明的玻璃一侧站着一位女子,大冬天的白雪皑皑,她的神色似乎有些冻僵了,却仍旧一眼不眨地目送着那个男人从高楼大厦里走出来,带着苍白的疲态缓步离去,坐进自己的黑色轿车里,上档,离去,眨眼之间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明明那个人已经走了,而那个女子的神色,一时间竟然有些怔怔,显是没法一下子从刚才的情景里抽离出来,她站在那里,失了许久许久的神,才呵着自己几乎冻得青白的小手,一步一步踏着深浅不一的雪,身影融入到人群中,慢慢离开。
    陆若笙不止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她清晰地记得那个女子是谁,她的脸容曾让她当作噩梦,无论在醒着还是梦着都感到深深地唾弃,可是从那以后,她忽然好像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使得她渐渐地开始理解了她当初不顾一切地逃离,如今却又急不可待地靠近。
    逃离,只怕是为了更好地爱吧;靠近,则是因为,对那个人,无论如何放不下。
    可是,流淌而过的岁月宛如一条湍急的河流,如今散落在河流两岸的人啊,要如何才能跨越那一道天堑?
    她总是喜欢手里捧着一小杯热牛奶,歪在温暖的车内看着报纸杂志,不急不躁,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消失。她知道不远处的那一个人,也一定是如此,只不过她是冒着严寒站在冰天雪地里,神色圣洁得好像盛开在雪巅的莲花。
    天长地久,那个人不会注意到这个孤单的身影,可是为什么,她看着他的表情还能如此安宁美好,竟然还能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只为了这短短一瞬间的凝眸,不惜花费两三个时辰的等待,有时甚至更长,等待成了漫天风雪中唯一需要做的事。
    堇。陆若笙望着病床上昏睡的男子,伸手轻抚着他的眉眼,忍不住轻轻叹息:你是多么幸运,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她爱你那样深;可你又是多么不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世上曾有一个人,她追逐着你的背影,像那样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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