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惜欲

第83章


    她回去之后,压抑着巨大的悲痛上网查询他的消息,一百度搜索便是铺天盖地的海量信息,她不敢一一浏览,直到最后,鼠标停留在一处,看到那般画面的时候,她的内心猛然痛得一窒。
    一望无垠的雪地里,一名素衣女子跪坐在地,她的身边是烧得焦黑的飞机残骸,她拾起一片抱在怀里,久久地紧紧地拥抱在怀里,像是对待一个最为心爱之人,没有眼泪,没有哭泣,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苍凉的笑意。
    不远处,另有一名红衣女子却是在掩面崩溃般哭泣,指间泪痕宛如阑干纵横,一条条从手背上蜿蜒着流下来,竟似血泪,那般伤人心肺的哀恸容颜,几乎灼瞎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她们俩的身后,围观的人群之外,却是两个仿佛事不关己的男人,正站在一块天祭碑前,静静地看着碑上模糊的字迹。那块碑,名曰长生,作为成吉思汗陵的标志性物件,曾有许多游牧民族的长者在此用最原始的方式祭天,任由翱翔在天空中的老鹰跟逡巡在雪地里的野狼将自己的身体吞噬,想不到如今竟然见证了那一场坠天惊变。
    那一瞬,用生命跟鲜血燃放出来的焰火,必是美丽到极致吧。
    却又哀伤到极致。死者已矣,却叫生者何堪?
    若不是认识这两个男人,在一大片嘈杂喧嚣的人群中,陆若笙除了一晃而过,觉得他们长相出众之外,几乎不会关注他们。然而有心人便看得出来,此二人神色看似冷淡,实际那种幽微难解的悲伤,正如泉水一般漫溢而出,静静地烙印在眼底,雪一般纯净而又真切。
    旁边的注释千篇一律,小字部分却有一则这样的小道消息:晋世老总飞机失事,皇裔钟家大小姐因痛至狂,一个星期后在X省城医院检查出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不久于夜间失足坠楼……醒来后据说丧失了近十年全部的记忆。
    那个红衣女子,便是她吧……钟静蓉啊。陆若笙站起身,望着窗外一片寂寥的夜色,深深慨叹:颜兰亭,你是一个真正的赢家,因了你的折戟沉沙,让这么多的人从此失魂落魄,人生彻底失陷。那些看得见的比如钟静蓉,再比如张子期,看不见的比如我陆若笙,抑或者,还有更多,更多不为人知的女子,在得知你死讯的这一刻,在幽幽地哭泣,此后终生难解。
    陆若笙下台后,上台表演的是赵本山跟他高徒的小品,小品演得非常搞笑,张子期跟钟静蓉一块儿看着,偶尔轻笑,笑着笑着,张子期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她自顾自喃喃道:“我告诉他我要结婚了的时候,他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说什么礼物都可以吗?他说都可以,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他给不起的东西。现在看来,他错了,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他给不起的,年少时候,他给不起我爱,后来,他没法伴我终老。”
    钟静蓉道:“是啊,他好傻的。是个天真的傻子。”
    她猛然抬起头来,惊骇无比道:“你说什么?静蓉,你什么时候都想起来了吗?”
    钟静蓉静静地道:“早就想起来了,失忆仅在一时。飞机坠毁的时候咱俩不是赶去内蒙古,从出事地点捡回一块黑色残骸吗?后来被一分为二,各自收藏了一半。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我在自己的房间抽屉里看到那块东西,脑子就好像给人重击过一样,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的瞳孔里染上些许寂寥的颜色,带着若有若无的隐痛:“只是我不想让阿辰他们知道,再为我担心罢了,所以就故意装成失忆的样子瞒着他们,免得他们以为我又要寻短见,每天寸步不离地看着我,特别是翊辰那个混蛋,居然想把我锁在房里不让出去,真他**是个混蛋”
    还能骂人,证明的确是恢复了。张子期松一口气,心里却又隐隐感到刺痛,其实换她来说,有时候也会想,忘记会不会更好些,可是她又无论如何舍不得,放不下,宁可继续痛苦,也要将那个人的全部记忆背起。
    就在这个时候,安格忽然溜进来,拉着张子期的手说:“妈妈,我们一起出去放鞭炮好不好?”然后又跑到钟静蓉身边去,奶声奶气道:“小蓉阿姨,我们一起出去放鞭炮好不好?”
    他只有在撒娇的时候,才会用这种奶声奶气的语调。钟静蓉坐起身来,摸摸他的头温和地笑道:“安格乖,阿姨陪你一起去。”
    大堂内众人看到那两位下楼,都不由得一怔,随即场面恢复了原有的热闹。
    历堇年跟翊辰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背靠着背坐在窗前,开始漫无边际地聊天,期间说到张子期,也有说到钟静蓉。
    翊辰一开口就故意挖他伤疤道:“子期小姐最近好像不怎么待见你小子了,动不动往我这儿跑,每天晚上跟阿蓉睡一块,你老实交代自己到底有多少个日子独守空闺了?”
    历堇年心酸了一小会儿,又笑起来打击对方道:“你别是怪我老婆跑得勤了,一不小心妨碍了你什么好事吧?”
    翊辰嗤之以鼻道:“兄弟我那是同情你,你说你才结婚多久哪,就被自家老婆嫌弃了,这还没三年之痒呢,我估计你们就有离婚的危机了”
    历堇年一听,恼羞差点成怒,抓起身旁一个酒瓶子就要砸他:“你小子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吧,不然我估计你想痒都没得痒,天天放着阿蓉不管,府里又这么多招蜂引蝶的男人,难保哪天就被别的男人拐跑了……”
    “嘁,”翊辰不以为然,“那你还让你老婆天天往我府里跑,你这也自信得太过了吧?我可是听说,子期小姐跟老十七关系很不错哦,前阵子两人还一起出去逛街来着,虽然老十七是坐着你老婆的车昏迷不醒地回来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老婆车技很差似的……”
    “不是很差好不好?”旁边醉得一塌糊涂的老十七一拳砸在桌子上,仰天怒吼道,“凡是坐过的人,都能终生难忘的好不好?”
    ……
    张子期跟钟静蓉一左一右,拉着安格的小手,走到屋檐下,看着老十三跟潘艺在雪地里将一捆爆竹点燃。
    潘艺捂着耳朵蹲在老十三身边,笑得比烟花璀璨,老十三引燃之后拉着她的手一起向后跑,火花滋滋地燃到了尽头。
    刹那之间,霹雳啪啦地爆炸声惊天动地,血红色的鞭炮四处飞溅开来,震耳欲聋的声势着实吓人。
    安格一开始唬了一跳,身子不由得往后退,躲到了他****怀里,张子期教他捂住自己的耳朵,母子俩看着火花四溅的雪地里,硝烟弥漫,炮竹声声,却是比烟花更加浓烈地盛放着自己的生命。
    钟静蓉忽然一把脱掉了自己的大衣,随手扔到了一边,露出里面的一件血色长裙来。
    她像个热情奔放的吉卜赛女郎,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在铿锵的鼓点中,脚步回旋,激昂起舞,裙裾翻飞如梦。
    正如从内蒙古回来的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喝得酩酊大醉,大冬天的雪夜,穿着血红色的长裙在天台上跳舞,想起在美国的六年,他也曾像这样看她舞蹈,坐在一边悠闲地喝着酒,在她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会优雅地微笑,与之共进舞池。
    她还记得舞曲是一首爱尔兰歌谣,只是歌词已经遗失良久,每一个步骤都与鼓点相契合,此后她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殚精竭虑为之填词。
    他看后皱眉,大骂胡扯,你这些词太讲究风花雪月的情调,真是让人掉了一地鸡毛。
    她哈哈大笑:老娘骨子里就是一个鸡毛掸子,就希冀风花雪月所以在他死后,她大无畏地独自将风花雪月进行到底,从那个天台坠下去的时候,她想起他长空寂寞的姿态。
    雪地里翩飞,岁月长河里,脑海里忽然记起那首歌谣,激荡回响,久久不绝:我失君来,君失我往,君从何来,君欲何往?
    君失东篱,我失凡俗,君绝红尘,我绝君心;
    君当笑言三世,我当笑君三生,君当沧海横剑,我当花中寂寥……
    俱往矣风住尘香花已尽;望来年,物是人非事事休。
    Chapter86[尾声]
    Chapter86[尾声]
    巨大的白色窗帘一侧,浓烈的阳光投下暗影,他穿着一袭咖啡色的笔挺西装,懒懒地靠坐在办公椅上,从侧面看,五官轮廓利落优美,在漂浮的光线中,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忍不住脱口惊呼:“颜兰亭”
    她喜极而泣,飞奔过去一看,却被巨大的失落感充斥得喉咙哽咽:不是他,虽是一个同样与之有三分像的男子,却不是他。她甚至在心中隐隐猜到了他是谁。
    颜知炫抬起头来道:“你认识我弟弟?”说完自顾自笑了,怎么可能不认识呢?不是一个公司的么?自己这一问也着实有些鬼使神差。
    “嗯,他是一个非常好的老板。”对话也仅此而已。
    她恭恭敬敬地向眼前这个人递上了自己的辞呈,男子接过的时候不禁诧异道:“奇了怪了,最近辞职的人怎么这么多呢?再这样下去,晋世该瘫痪了……”
    “不会的。”她笑颜如玉,心中却满是苍凉,“人来人往,总还会有新的人来。”
    他也笑,却似微慨:“说的也是啊。”
    出了新一代晋世老总的门,她下了一层楼,路过广告部策划总监的办公室门口,不经意间看到门上挂着一块小牌,上面注明新任总监,目光淡淡扫过,她却忽然停驻了脚步,心下窒息得一痛: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顾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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