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惜欲

第84章


    她几乎是冲进办公室里,然后仿佛看到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了开来,拔腿向楼下跑去,疯狂地将自己挤进人流中,她想要嚎啕大哭,想要嘶声大喊,最终只是扶住道旁的栏杆,深深地弯下腰去,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哭,缓缓地有泪水从腮下滑落,悄然无声。
    她情知自己失去了什么,而她无法想清那到底是什么,是怎样重要的东西。掏出手机拨号,颜兰亭的已成空号,顾纾的更是迟迟不接,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方传来,沙哑得好比被厚重的纱布滤过:“在哭么,子期。”
    “你在哪里?”她努力保持语气里的平静。
    “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
    “为何不辞而别?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想见你,快告诉我你在哪里。”
    电话那边是久久的沉默,似乎有风雪弥漫而过,满满的都是激怆的风声,夹杂着暴雪的怒吼。“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这片墓地……刚刚好。”
    “墓地?”然而,问出口的瞬间,她心里已然明白,心脏处陡然重重地一痛,宛如绵长的针直刺心扉,她陡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愈加苍白,神情几乎萧索。沉默几许,又问:“姜宋呢?前儿我去找他,那孩子不在繁漪区翊宅……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儿?”
    “宋宋的性格很极端,还是跟着阿辰比较好,更何况现在我也没心情管他,至于在哪里,你应该问阿辰,或许是回美了吧……”顾纾正欲解释,声音忽然断了,似乎遭遇了什么突发事故,张子期的整颗心都被吊了起来,仿佛真的站在了冰原之地,久久地再拨过去,那边仍是一片突兀的断线音。
    “到了么。”天色已近黄昏,苍穹愈发阴霾,林子里显出一种超出凡俗的阒静,在这种深沉的阒静中,雪花如破棉絮般滚滚而下,在空中肆无忌惮地飞扬着,顷刻间便已落满他的肩头。
    这个地方无疑是经过人精心挑选的,称得上是风水宝地,位于芷江边一处山坡上,每天都能比一般人更早看到日出日落。周围是一大片茂密的樱花林,只是这个冬季已经尽数凋零了花枝,在雪地里好像无数孤伫的青鸟。
    但他知道,来年春天,这里一定是樱花如海,灼灼夭夭,十里锦绣山河。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坟前,青石长碑,一身孑立。
    顾纾看到前几日有为数众多的人献过鲜花,雪地里鲜花竟然未曾全部枯萎,踩着这一地绚烂的白花,他为他祭上香火,还有他最喜欢的那种洋酒。
    天地无情,他孤身一人站在雪地里,任由暴风在耳旁呜呜地吹着,好似鬼魂的幽咽,雪花掠过他稍显凌乱的乌发,显出一种幽彻的美感,可是颜兰亭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悲伤。
    “三哥。”凝视了墓碑片刻,他靠在坟前坐了下来,头微微上仰着,似在想着什么极端遥远的往事。很久以前,他们之间,都是‘颜三、颜三’没大没小的叫,然而现在只剩下冷硬的石碑矗立在雪地里。就这样枯坐许久,夜色在他眼底一点一点地沉淀下来,身体几乎冻得僵硬,终于,一阵猛烈的咳嗽提醒了他,这样下去再强的身体也会撑不下去了,再待下去已然不妥。
    不知为何,眼角忽然有泪水渗出,缓缓地模糊了视线,祭奠的白色酒杯被他端在手里,苍白修长的手指如同雪玉,晶莹殷红的酒水衬着点点白花,在他料峭的指间显得如桃花般眩目,他举杯对着顾纾坟前遗像,声音艰涩:“三哥,我敬你。”酒水一半倾尽地里,一半一饮而尽。酒过三巡,却是索然无味,他不禁低头苦笑,神色黯然:“你我生平亦敌亦友,想不到死后还能把盏言欢,确也不错。”
    他倾尽心力搬倒晋世,却又怂恿翊辰暗地里助颜兰亭一臂之力,时至如今,就连他自己,都渐渐看不清自己。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以姜宋的身份生活着,进而认识那个如师如姊的女子—姜妍,却不曾想七年前因了与颜兰亭的一场恋爱,一向月白风清的女子,最终竟然死得那样不堪。
    得知姜妍死讯的时候,他一路狂奔到那幢大楼下,推开围观的人群,一眼看到她那副七窍流血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幻觉,她还活得好好的,以后的每一个早晨,还会在厨房里做她最拿手的红枣粥,下雨的时候站在屋檐下等我送伞,过生日的时候陪他一起去芷江沿岸放花灯,逢年过节一起出去走亲访友……可最终是,这一切都是浮光泡影。
    曾几何时,他无比地恨过颜兰亭,比谁都要恨他,却又比谁都要敬爱他,无论是在晋世朝夕相处的间隙,还是在相识以来见识到他凌厉的手腕跟雷厉风行的作风,他都为这个男人深深地折服。他相信,如果没有姜妍之死横亘其间,其实他们两人,是完全可以成为最好的生死弟兄的。
    “知道吗,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你,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我一直败在你手下,哪怕是这一次,仍旧是我输了,心服口服。”声音嘶哑低沉的可怕,喝过最后一杯,随手拍了拍大衣上的积雪,终于决定起身。他淡淡一掸衣襟上的碎雪,随手甩出去的酒杯撞碎在石碑上,“啪”地一声清脆碎裂,如墨一般的身影已转身离去。墓碑上的遗像美得不食人间烟火,晋世老总英年早逝,仿佛听不懂好友话里的沉重跟悲哀,依旧独伫雪间,笑如桃花三月。
    天已经黑了,从山上到山下的青石板路,稀疏的路灯渐次燃起,下了山走到蜿蜒盘旋的公路上,人迹渐多,脚下的积雪正在一步一步融淖,比起踩着厚厚的积雪,反而更不好走起来,然而这一路下来,顾纾的脚步极稳极慢,仿佛身后有什么可供束缚的东西,在紧紧地缠绕他。
    “哥。”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顾纾远远看见一袭深色大衣的男子站在雪地里,他的身旁是一根复古灯柱,纯黑色的柱体,四角雕有蟠龙纹,纯白色的灯光从顶端流泻而出,仿佛天地间最纯净的月华。
    他的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半抬首似在仰望着那弯灯火,又似在想念着某些逝去的往事,尽管置身于弥漫的风雪中,男子的眼神很温柔很温柔,说的话却那样凉薄莫测:“任务完成,立即随我回总部。”
    “这一切,都是你策划好的么?”顾纾站在原地没动,仿佛成了冰雪中的一尊石像,眼底一片浮兵碎雪般的寒凉,语气逐渐激怆,“不惜抛出整个青帮的核心势力,以此诱颜兰亭跳下这个陷阱,你是事先便算好他跟‘铁’有深仇大恨,绝不可能放弃报仇的吧?是你害了他”
    顾瞳轻笑,“你误会了。”
    “我没有”在对方拉他之际,他陡然后退一步,胸腔里溢开的疼痛,使得他的神色好比撕裂一般。
    顾瞳于是不再解释,冷峻的线条在风雪中越加显得轮廓深深,可是他抿紧的唇线弧度完好,几乎毫无疑问地昭示了此刻他的怒气,他一旦真的生气,对周遭所有人而言都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总之从此以后,你休想再利用我”顾纾说完这句,快步向前走去,与之擦肩而过,一阵寒气袭来,而他头也不回。
    顾瞳目送着这人如青葱雪竹一般的背影,不禁深深地苦笑,失神良久,方坐进车内,正欲发车离去时忽然接到一个电话,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缓慢道:“你小子这回可算害惨我了,不止算计了‘铁’组织,包括整个青帮,包括我手下的暗部,无不跌了个大跟头—罢了罢了,我担心的是,顾纾这孩子脑子一向不开窍,经此事后,只怕从此以后都会恨上我了,说起来他才跟了你多久啊,老子跟他十几年的感情,眼看就被你收买成这样,你还是人么?”
    电话那边,传来一记轻笑声,带着久违的温暖的谑意,“戏不演得逼真点,如何让那些老狐狸上当,接下来又怎么能够引蛇出洞呢?”
    “也是。”顾瞳轻轻一笑,“咱们的目标,可是很远大啊。”
    如果这时有人在他身侧的话,便可以看到,这个一向冷漠不可靠近的王者,此刻竟然露出了一个堪称顽皮的笑容,坏坏道:“收拾了那帮人之后,就回来吧,时间久了难免有人会把你忘记的,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侧头,颇具意味的勾起嘴角,“同一架飞机上,你小子究竟事先做了什么手脚,居然还能大难不死?我表示……对此很有兴趣知道,能否透露一下么?”
    那个神秘的声音哂笑了好一会儿,方阴森森道:“老规矩,一千两银子一个。”
    顾瞳愣怔了下,醒悟对方说的是他手里的秘密,一律让暗部用巨额资金去买,不禁大为气愤,右手狠拍了一下方向盘,“你小子最好死在钱堆里不对,是被哪个蒙古包的娘们拖去进洞房了”
    (全文完)
    番外一:斗鱼篇之吵架说
    番外一:斗鱼篇之吵架说
    【注:此番外背景处于晋世动荡期间,当时颜兰亭的事业到了低谷,历堇年在背后使阴棍没少让他吃瘪,张子期挺身而出,呃……‘挺身’,为毛那么形象- -张子期:为毛人家躺着也中枪啊哀怨- -另,请不要与全文结局联系起来,说南,这这这前后矛盾之类的~。】下午吵了一架,原因很多,首先是历大少好几天彻夜不归,身上带有淡淡的薄荷香水味,似乎有出轨的嫌疑,在张子期的软磨硬泡严刑逼供下,历堇年始终不肯招供,只说那是宴会上被人敬酒了,指不定蹭上什么味儿也不一定,然后累了想回房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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