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醉天涯

第378章


“不知各位有何贵干?若是要买药求医,不如随在下到飞雪堂去吧。”说话间欧阳兰已阔步走出大门,独目鹰轻蔑一笑道:“听你问出此等傻问题,倒真不像是当年叱诧风云的天下第一杀手快刀欧阳。”欧阳兰见他说话间张牙舞爪,顿时怒从心生,却只附和着笑了一声道:“看来在下的身份阁下已是了若指掌了。”独目鹰冷哼道:“上次见你时我便隐约猜到了你的身份,但一直不敢确定,直到你杀死长髯公后,我们才从路人口中打探到你的来历,你果然就是欧阳兰。想不到三年前冷酷无情的杀人王,如今却成了一个堕落的酒鬼,真是可笑至极。”
此时忽闻中间的锦衣老人嚷嚷道:“不必多言,不管是何人,若敢与朝廷作对,死路一条。”说完他径自向前迈了一步又问道:“阁下就是快刀欧阳?听闻阁下刀法快若无形,老夫今天可要讨教一二。”说罢长袖一挥,袖管中立时飞射出二十四枚银光闪闪的索命银星,直取欧阳兰而去。欧阳兰哪里想到这一只长袖中竟内藏如此之多的暗器,震臂间折伞顿时“呼”一声打开,只听一阵噼啪乱撞之声传来,再看时,那二十四枚银星已经不见了踪影。
欧阳兰一抖手将折伞合实,忽然脸色一变道:“阁下是关东百闪堂的八臂罗汉木子非前辈?”说罢只见那老人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想不到老夫隐退江湖十几年,竟还有人记得?”却听欧阳兰笑道:“江湖上能同时打出二十四枚银星,枚枚直取死穴的除了木老前辈恐怕别无他人。”木子非听罢干笑两声道:“算你识相,只可惜现在求饶已晚,我那二十四枚银星此时已打入你体内,必死,必死。”欧阳兰淡淡一笑,也不说话。独目鹰久立一旁,此时听得木子非一席话心中顾虑全消,当即喊道:“欧阳兰已不足为惧,大家一起冲进去活捉反贼如烟!”身后官兵听罢齐喝一声,顿时一窝蜂般向门口涌去。
谁知未等有人登上最后一阶台阶,惨叫声已是不绝于耳,冲在前面抢功的十几名官兵立时从台阶上一齐滚了下来。独目鹰大惊之下望向欧阳兰,只见欧阳兰已将手中折伞高高撑过头顶,一根伞骨内微微闪着银光,细看之下,竟是一枚银星挂在上面。
“你竟用纸伞收住了我的银星……”木子非看在眼里更是勃然色变,不等将话说完,又是一片银光已从袖口掠出。欧阳兰猛然将伞身转起挡在胸前,银星虽然锋利无比,却未及割破油纸伞便向一旁弹开。欧阳兰甩手间将伞合实,健步直取木子非而去,这时却见独目鹰、颜妙二人竟左右开弓拦在他身前。
这两人本就不弱,此时又已近在欧阳兰一步之内,欧阳兰虽有折伞在手,却不但无法灵活打出,更成了碍手的累赘,不得已只得变攻为守,渐渐显得手忙脚乱、招架不支。颜妙早在江湖上便以手上功夫闻名,此时更显得如鱼得水,一见欧阳兰露出空挡,当即由掌化爪急扣欧阳兰脉门而去。欧阳兰有心躲闪,却又被独目鹰一通死缠烂打缠住身形,进又不是退又无门,只听“啪”一声响,欧阳兰手上一麻,折伞已脱手掉在地上。
木子非看准时机长袖再度扬起,这次却见袖口中飞出两条手腕一般粗细的牛筋鞭,猛然向欧阳兰胸腹打去。欧阳兰一时不防,正挨了个结结实实,只觉身子向后一挫,急退了三四步才总算稳住了身形。他低头看去,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已深深印在他前身上,如不是他蓄起内力顶住这一击,恐怕不止是皮开肉绽,连骨头都要断上几根。
“爹!”忽听内堂中一声稚嫩的嘶喊传来,欧阳兰心中不由一震,掉头便朝堂内跑去。一进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的血迹和两名官兵的尸首,只见满身是血的云儿正默默坐在墙角内,双手紧紧搂住被她护在身下的飞雪,一只手上还攥着一支沾血的银钗。小飞雪一见到爹爹这才从云儿怀中窜出,紧紧抱住父亲大哭起来。欧阳兰一把搂起飞雪,正要伸手扶起云儿,想不到刚一触碰云儿身体,云儿便顿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欧阳兰心头一震,只听飞雪呜咽道:“爹爹……他们从后门冲进来……抓了如烟小姨……陈福叔也扔下我们……自己走了……”欧阳兰双眼顿时一红,眼中热泪几欲滑落下来,却听身后有人喝道:“欧阳兰,看你还往哪里跑。”欧阳兰回身看去,只见独目鹰已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提刀便向欧阳兰砍去,欧阳兰抱住飞雪急一闪身躲过刀锋,顺势夺过独目鹰手中的长刀随手挥去,白光一闪间只听“扑哧”一声,刀已插入独目鹰腹中。独目鹰双目圆瞪,当即一口血倒涌而上,未等吐出人已仰倒在地。可怜他以锐眼名震江湖,最终却连欧阳兰如何出刀都未曾看清楚。
欧阳兰抬眼间目光正扫过墙上那幅画卷,昔日对月抚琴的画中佳人今时却被血迹染上了一层红衣,那首小诗也被鲜血所掩盖,隐隐约约看不清晰了。“红尘一梦方觉醒,尽撒豪情醉江南。岂料人间多旧梦,一入凡家便是凡。难道真如夫人当年所说一样,一日入得江湖,便永世不得退出吗?”欧阳兰惨然一笑,轻轻抚了抚飞雪淌满泪痕的小脸蛋,说道:“飞雪乖,爹爹带你去见娘亲。”飞雪仿佛已明白父亲话中之意,用力点了点头,便紧紧搂住欧阳兰的脖子,如同酣睡一般将头枕在了父亲的肩头。
众多官兵此时已围在了堂前,白闪闪的刀光冷飕飕的剑影随处可见,充斥在整间宅院之中。一见欧阳兰走出大堂,木子非立时阴笑道:“本来你可以藏在江南安安稳稳的喝一辈子酒,却偏偏要趟这趟浑水,现在不止酒没得喝,恐怕连命都要搭进去。”说罢一挥手,两名士兵已押着如烟从人群中闪出,只见如烟低垂着头,浑身上下刀伤足有十数道,此时因为失血过多,更已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小姨……”飞雪忍不住娇喊了一声,顿时泪水又溢出眼眶。如烟微微抬起头,勉强笑道:“飞雪不哭,小姨……小姨没事……”不等说完又无力的垂下了头。木子非冷笑一声道:“有如此美人相陪,欧阳先生死也不亏了。”欧阳兰放下怀中的小飞雪,口中冷冷说道:“就算今日必死无疑,我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说话间人已高高跃起,急运一掌猛扑向木子非而去。木子非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当即急退几步,长袖疾挥间又是一片银光闪闪的银星直射向欧阳兰。
欧阳兰也顾不及闪开,单提左袖一挥,漫天的银光顿时被他尽收在衣袖之中,随即又一甩手,银光所及之地立时惨叫不绝。木子非心知不妙,当即拉过两名官兵挡在身前,这才总算躲了过去。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等他缓过神来,欧阳兰已蓄力朝他天灵打来。木子非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身份,趴在地上向后一阵乱滚,总算避过欧阳兰当头一击。
欧阳兰刚要过去再补一掌,却见木子非口中寒光一闪,三根错骨针已然打入欧阳兰右腿之中,欧阳兰只觉一阵钻心之痛传遍全身,人已“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爹爹。”欧阳兰这一倒下,顿时吓坏了一旁观看的小飞雪,她刚要撒腿跑向欧阳兰,却立即被欧阳兰厉声喝住了身形。
木子非上前攥住欧阳兰衣襟,放声笑道:“当年你叱诧风云,死在你刀下的高手不计其数,却一定没想过自己会落个如此下场吧?”欧阳兰冷哼一声道:“想倒是想过,却没想到会死在你这种小人手中。”木子非勃然大怒,随手抄过一把长刀便向欧阳兰砍去,却听远处一声大喝传来,他立时停住手中寒刃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赤膊大汉持刀从墙头上一跃而下,正是独自逃走的陈福。
“杀了他!”木子非见来人动作笨拙定不是什么高手,当即放下心来,一声令下,院内官兵立时围向陈福,只见陈福双手紧握刀柄含笑而立,忽地一转刀身便与众官兵杀做一团,谁料寡不敌众,他刚出一刀的空挡十几刀已砍在他身上,不过片刻,无数刀痕已满布他全身上下。欧阳兰不忍再看,合眼间两行泪水已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公子……公子……”陈福微弱的声音传来,欧阳兰缓缓睁开眼,只见陈福正艰难的向他爬了过来。“陈福,既然已逃出去,你又为何回来……”欧阳兰摇了摇头,眼中热泪更已止不住的流淌出来,却见陈福沾满鲜血的嘴角僵硬的向上咧了一下,一字一顿的说道:“刀客……不可……无刀……”说着将手中那把宁死不曾松手的刀推到欧阳兰身前。欧阳兰微微一愣,陈福已缓缓垂下了头……
“名侠安能嗜酒?刀客不可无刀。”欧阳兰忽然记起,这句话正是三年前自己曾说过的,却不想此话出口不久,他那双握刀的手便扔下刀开始去握酒杯,这一扔便是三年,三年来他早已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酒徒。他轻轻握起地上那把刀,刀柄上此刻还留有陈福手心的余温,除此之外,只剩扑鼻的血腥。
木子非见欧阳兰拿起刀非但未拦,反而笑道:“小心别割了自己的手指头。”众官兵听罢一阵狂笑,木子非更是已笑得前仰后合。只见欧阳兰持刀站起,刀光偶尔打在他一双眼上,射出的目光却显得比刀光还要冷酷,还要无情,木子非看在眼中心头不由一颤,只因他在欧阳兰眼中已看不到一丝愤怒或是悲伤。那双眼中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死寂,一个眼中只剩一片死寂的人,简直比世间所有绝望的人都更加绝望,比江湖上所有可怕的对手都更加可怕,因为这种人已经忘却了个人的生死,更已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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