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烟云

第24章


景悦不惧眼前的妇人,径自说道:“你说待我不薄。那我问问你,这些年我不在公馆,我那院子里原先存着的几样物事又去了哪?你是一府的太太,这些事情你会不知?”
“什么物事?”景林一惊,暗道这家里是遭了贼?他竟不知。
可景悦不理会,继续说道:“你是我继母,你不喜欢我理所应当。这些年我们面和心不合,你我二人心中清楚。我之所以隐忍未发也只是为了息事宁人,不想叫父亲为难!可谁知太太还变本加厉!我的婚事,你身为继母却自作主张,此举置父亲于何地?又置祖父于何地?!”
秦氏此时心里只突突的跳,气的拉住景林,要让他评评理:“老爷,你倒是说句话。这自古以来,婚姻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么?这些年来冯家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只等下聘定亲了。大姑娘若是不满,大可早早说出来啊?”
“太太这话说的真真是可笑!我一个女子,难道主动说不要嫁冯家?若是对方没有这个意思,丢了我的颜面也便罢了!可折了景公馆的颜面,我又如何担当的起!现如今,太太做了这样的事情,竟反怪到我的头上。我已经搬出公馆,平日也不碍着你什么,你却还要这样对我!难道此事还是父亲授意你要这样赶我走么?”
秦氏听其言之凿凿,更加说不出话来。
站在她身边的绮秀忙站出来道:“大小姐这话也忒严重了……”她话还未说完,便被景悦抢白:“这是景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说完,缓了口气,冷嗤道:“还是你得了太太首肯要做仁谦的姨娘,便自认为有所不同,是景家一份子了?”
绮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又听景悦说道:“我平生最讨厌贩卖人口,还自甘平庸给人做小的。可你绮秀姑娘却想做那半个主子,我便成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你敢说,我与太太这么多年来的嫌隙,当中没有你的挑拨?!”
景林一听,立刻怒喝道:“够了!”说完,便沉默的看着三人。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说道:“景悦,为父这些年来常不顾家中事,因你母亲之故,对你也不甚关心。今日你如此大闹,也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要取消婚事。可是你要知道,若是退婚,只怕会让你的名誉受损。当年,吕碧成就是因为退婚,所以至今还是孑然一身。”
“爸爸,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了。只不过,你与母亲虽不是盲婚哑嫁,却也是包办婚姻,可最终不也离了婚么?你与太太夫妻情分如何,我不知。但是我知道,这样的婚姻和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景悦缓缓说完,看着景林。
景林也看着这张与方丽丝肖似的脸,轻叹了口气却又听得啜泣声。转眼一看,秦氏已经靠在绮秀身上拿着绣帕淌眼抹泪了。景林是越发看不顺了,只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屋里顿时一瞬间僵住,静得有些压抑。此时门口何安咳嗽了一声,说道:“老……老爷,少爷和二小姐来了。”
原来景慷见景悦面色不对,走到一半便往回走。正好碰到要出门的景怡,忙拉了往上房来。只是行至门口,却听到里头一片吵闹,便同景怡两人站在原地听了下去。
备好车的何安左等右等还不见景怡来,便问了门房也到上房来了,看到立在外头的两人却被两人拉住,也跟着听了一会墙角。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景悦听景慷和景怡也来了,心里一慌,只怕此后弟弟妹妹心里是要怨她了。一思及此,她心里便乱起来,忙不迭的小跑着离开了上房。
她动作十分快,连景慷和景怡都拉不住。
景悦小跑着来到小洋楼,微微喘了喘气,才推开小洋楼的院门走进去。里头一切照旧,还是小时候与母亲住在这里的时候一样。
她走到长台处,拿起上头的八音盒,轻轻打开,美妙的音乐便响起来。景悦抚摸着八音盒上刻着的“悦”字,静静的定下心来。
她闭起眼,把这一首曲子完整的听完,才睁开眼来。将音乐盒阖上,放回原处,景悦径自走出了小洋楼。心里有了计较,她便再没去上房,反正现下多说无益,再者,提起此事,她便觉得心浮气躁。
另一边,景慷和景怡走进上房,见母亲正在抹着眼泪,忙赶过去安慰:“妈,别哭了。”
景太太见是一双儿女,哭得更凶了,叫嚷道:“枉你们两个待她做姐姐,看看,真是养了条白眼狼!”
景慷蹙了蹙眉,道:“妈!”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么?!”秦氏瞪着景慷,怪怨他胳膊肘往外拐。
景林听着她那骂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有些疲累的道:“你们陪着你母亲吧,我走了。”
秦氏见状,怒由心起,指着景林骂道:“你走!都反了!反了!一个个都跟我对着干!”
景怡见母亲这样,顿时没了主意,只能看着景慷。
“妈,姐姐也不是故意这样。这么些年,她待我们也是极好的,对您也是极尊重的。”
“你还真是姐弟情深啊!”秦氏指着景慷,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们两个听好了,今后不准再跟她走的那么近!”
景怡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景慷,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景慷叹了口气,算了,姑且顺着她的意思吧。
景悦在景公馆闹了一通,心里憋闷,便一个人回了旧居,几日不出。
一日,她一大早便起身,坐在院子里发呆。
静静的周围传来阵阵鸟啾声,伴着那“叽叽”声,不由想起前几日父亲那晦暗不明的态度,又想起太太的行事,心里更加悲凉。
这时,外头一个当值的下差“蹬蹬蹬”的跑过来,说:“小姐,有您的电话。”
景悦回过神,忙擦了擦眼角,问道:“是谁打来的?”
“呃……那人没说,我也没问,只说找您。”
景悦蹙了蹙眉,心里有些疑惑,却还是起身去接了。
“喂?”这几日未休息好,声音有些微哑。
“……”电话那头没说话,只余呼吸声。
景悦便又问:“是谁找我?”
“是我。”
景悦一听竟是汪简,心下一怔,问道:“你,你怎的打来了?”
“听闻你与冯威要订婚,恭喜了。”他自昨夜听到这个消息后,便辗转反侧,直到天微微亮,才决定打这个电话。
一阵静默。
景悦一早就因为这件事与家中起了冲突,心里憋闷,现在又听到汪简这么说,心里觉得更加委屈,竟控制不住的哽咽出声。
电话那头的汪简听得分明,忙紧张的问道:“你怎么了?”
景悦意识到自己失态,马上掩饰道:“没有什么。”
“你哭了?”难道此事另有隐情?
景悦不答,反说:“你若没旁的事,我便挂了。”挂了电话后,景悦才敢轻轻的哭出声音。
好端端的,他为何要挂这么一个电话来?
挖苦她?
讽刺她?
思及此,景悦更加抑制不住泪水,将妆哭花了都不自知。
次日,汪简便从上海赶到了杭州。
景悦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的到天亮,便早早的起了床。刚穿好衣服,还未梳头,就见听差“笃笃笃”的敲了一阵门。
“大小姐?”
“什么事啊?”这么一大早,会是什么事情呢?
“这是门房送来了。”听差说着就把一张纸条递给了景悦。
景悦接过一看,上头竟写着汪公子来了。她的心顿时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嘴上有些发抖,忙道:“快请。”
汪简一走到院子里,就看到景悦散着头发,一副慵懒刚起床的样子。
景悦见着他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如此这般就出来见人了,顿时羞的脸绯红。她忙不迭的回房梳头换衣。
待更完衣后,景悦才重新开门让汪简进来。
汪简不说话,也不坐,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景悦。
一阵沉默之后,景悦才期期艾艾的问道:“你,你怎的来了?”
“你哭了。”这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景悦忙矢口否认:“我没有。”
“你分明就是哭了!在电话里哭了。”汪简见景悦又泛起了泪意,晶莹的泪珠衬得她的眼睛更加明亮,复又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哭?”
“订婚之事是我继母私自应下的,我与她吵了一架,此事如何定夺还犹未可知。你偏又打电话来挖苦我,难道真当我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会伤心难过?”景悦委屈的控诉,用帕子拭了拭即将掉落的泪。
闻言,汪简便知自己过于偏听偏信,误会她了,便道:“都是我的不是,竟还这么欺侮你!”说着,便握住景悦的手往自己身上甩。
景悦挣扎了一下,却挣脱不出,只象征性的轻推了他一下,道:“你做什么呀?”
“你打我消消气。”
景悦“扑哧”的笑出声,道:“我本就没生气,只是为自己的命运哀悼罢了,打你做什么?”
汪简听她这么说,有些心疼,道:“你不想嫁给冯威,对么?”
景悦点点头,应道:“恩。我虽与他青梅竹马,可却没有男女思慕之情。我不想同我母亲一样。”
汪简见她承认,欣喜若狂,道:“我马不停蹄的回到上海,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你与冯威订婚的消息。你可知,当时我又有多生气,恨不得把冯威打趴在地!昨夜闻你泣音,想也不想的便从上海赶到了杭州。”
昨日汪简初初从北平回到上海,友人阮向东做东邀他吃饭。同行的还有冯威,席间不知是谁提起,恭喜冯威将与江南三秀之一的景氏长女订婚。
闻言,谢羽杉和汪简均是一愣,尤其是汪简,当即便抓着冯威的衣领子,举起拳头就要打。幸亏被阮向东及时拉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因着这桩事,席间气氛也较为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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