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妇

第23章


顾青瑶并不曾出半点儿差错,他忍不住又欣然一笑,坐在桌前写下一个药方,吩
咐顾青瑶到前头拿了药去煎。这才回头冲葛千军点点头,语气又已恢复了平和,
“只要好好调养,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葛千军走过来,对着苏吟歌一揖到地,“多谢先生相救,方才是我冒犯了。”
    “冒犯?”苏吟歌刚才光顾着看病人去了,根本没注意葛千军一刀向他劈去
时的凶狠样子,这时更谈不上生气,“阁下也是关心情切,不必介怀。”
    葛千军越发羞惭,说了成千上万的感激涕零之语。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能言善
道之辈,急着要道谢,来来回回就几句,有时急得满脸通红,才说得出一句有新
意的话。
    苏吟歌被他谢得头痛,只好随便找个借口,避了出来,自然而然地走到厨房。
    厨房里,顾青瑶一边煎药一边忙着把已冷了的饭菜放到火上去热。
    淡淡的灯光里,她忙忙碌碌的身影,让苏吟歌心中生起一种绝大的喜悦。他
站在厨房外,怔怔地看着她,竟然不敢发声,惟恐惊破这浓浓的温暖。
    顾青瑶正忙碌之时,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急急回身。一眼瞧见静静地
站在门外的苏吟歌,也看到他清澈如蓝天的眸子里流转着的极为柔和愉悦的光彩。
温柔与甜美的感觉就在突然之间,措不及防地在心间泛滥开来。
    两个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一时都只管痴痴地瞧着对方,全忘了所有的
动作。
    直到一股焦味忽然扑鼻而来,顾青瑶才“啊”的一声叫了起来:“糟了,白
菜汤啊!”
    苏吟歌也已冲了进来要帮忙,但是却已经迟了。打开锅盖,里头的白菜早已
烧成黑菜了。
    两个人愕然相望,然后一齐纵声大笑了起来。
    在这样畅快地大笑时,顾青瑶的眸子仍一直深深地凝望着苏吟歌,心中所有
的块垒,皆已因这一笑而散。
    重新再活一次,如果连那受苦至深的纤儿都可以做到,为什么她不可以。
“这般好男子,若再相负,才真正是不知福不惜福,枉负了林艳如一番开导。
    纵天下男子皆负心,但他却绝不会是其中之一。
    倒是要谢葛千军和骆英风,让她没有说出傻话,让她有机会豁然开朗。
    这般心绪起伏之间,就连她的气息,都变得欢快而轻松了。
    苏吟歌已然发觉她的变化,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顾青瑶怎肯把自己心间翻天覆地的变化相告,只笑着扯开话题:“想你啊,
为了治病,连有刀当头砍过来都面不改色,真是胆大包天。”
    “这也没什么,我以前行医四方,各种吓人的事都经历过,好歹把胆子也练
大了。”
    顾青瑶明眸流转,笑看着他,“莫非你以前走到哪儿,都有人拿刀架着你治
病?”
    “边关大战时,我曾在军前效力,在千刀万箭中救人,也是常有的事。在瘟
疫漫延的地方治病,到处都是死人,也没空去害怕。在大牢里给犯人治病,其中
也有那强横凶蛮的,动不动就要打人砸人。不过,只要他清楚我是真心要给他们
治病,也就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我在各处深山大泽找寻草药,有时也会遇上武林
人士对决比武,看到有人受伤,我总不能当成没瞧见。好在他们大多只顾打架,
没人理我……”
    顾青瑶初时还含笑听着,听到后来,便脸露惊骇之色,“你也真是太不知死
活了,这样还能一直活到现在,真是苍天无眼。”
    苏吟歌笑着说:“我以前只是不知怕,以后,却是不必怕了。我身边现在有
一位武林高手保护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顾青瑶料不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腾地一红,怎肯接话,扭了脸不去理
他。瞧瞧药的火候也到了,便倒在碗中,不客气地往苏吟歌手里一塞,“送去。”
    苏吟歌也不好再逗她,只笑一笑,端了碗就出去。
    顾青瑶坐在厨房里,又觉清冷无趣,站起来,又不好跟去叫苏吟歌得意。眼
神一转,正好看到一把剑搁在桌上。
    刚才她抽了骆英风的剑,来不及还就到厨房倒热水,顺手便把剑搁在一边了。
这时正中下怀,还剑本就是个好借口,伸手取了剑,便也走了出去。
    第九章骆英风已经醒转,喝了一碗药后,脸色也好转了不少。葛千军心中高
兴,又是一迭声地道谢。
    苏吟歌随口问:“是怎么受伤的?”
    葛千军大声说:“都是宋剑秋这个小混蛋!”
    他本就中气十足,含愤大喝,更是响亮。顾青瑶刚刚走近房门,宋剑秋三字
一入耳,立刻全身冰凉,再也动弹不得。
    苏吟歌和葛千军都对着床而坐,全然不知身后门外的情形。葛千军一提起仇
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什么名侠,什么望族,都是些见利忘义的东西。宋家的
势力还不够大?生意还不够多?居然还跑到本城来,跟我们漕帮抢水运买卖,还
不肯光明正大地来争,却说什么,我们自组帮会,私设香堂,扰乱民安,他要惩
奸除恶。我呸……”
    他怒气冲冲地骂不绝口,顾青瑶却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往她纤弱的身
上压过来。
    掌心那几乎要被遗忘的伤口又锥心地疼了起来,但比这疼痛更难忍受的,却
是这彻骨的冰凉。刹那间,她整个身体比掌中的剑还要冷,她几乎是茫然地用右
手握紧剑柄,却用左手紧握剑锋,妄想着从这寒冷的剑身上,汲取一点点温暖。
    血一点点自她的左手中滴落,她却浑然不知,心中只在惊惶地大叫道:“他
来了,他来了,他就在城里?”
    撕心的痛楚汹涌而来,直欲将她吞噬。
    苦苦地压抑,拼命地忘却,尽一切力量适应完全不同的生活,鼓起全部的勇
气试图重新再活一次。所有的一切,都在瞬息之间,被这个可怕的消息击毁。
    她瞪大眼睛,望着前方,却什么都看不见。
    她张开嘴,想要说话,想要呼救,想要哀嚎,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她想要逃离,却连脚都无法移动一步。
    也许是这无声的哀嚎传到了苏吟歌的心中,正和葛千军说话的他,偶然一个
回眸,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顾青瑶面白如纸,牙齿格格作响,身体颤颤发抖,似乎
马上就要倒毙不起。吓得他立刻站起,直冲了出来。
    他用力从顾青瑶手中夺过了宝剑,信手扔开,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惊骇欲绝
地喊道:“青瑶,你怎么了?”
    顾青瑶全身颤抖地不能停止,紧紧抓住苏吟歌前胸的衣襟,手上的血,把苏
吟歌的青衫染得血色斑斑,“他来了,他在这里。”
    “谁,是谁来了?”因为顾青瑶的惊惶和恐惧,连苏吟歌的声音也都有了颤
抖。
    葛千军也站在房门前大叫道:“姑娘,你干什么拿剑割你自己的手?”
    顾青瑶用力推开苏吟歌,面无人色地冲进房里,打开柜子,把里头的东西一
件一件拼命地抛出来。直到看见自己寻找的目标,一个捆扎得很紧的小小的油纸
包,这才如得救命法宝一样,缓缓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葛千军瞪大了眼,用看疯子的眼神望着顾青瑶,心里也正在猜度这个女人是
不是有点儿疯。
    苏吟歌走进房来,静静地坐在顾青瑶面前。
    他看出顾青瑶的惊恐畏惧,知道此时,任何刺激都会对她造成伤害,就不再
唤她。只是沉默地拉起顾青瑶受伤的手,望着顾青瑶掌心里的鲜血,他的眼也似
在一瞬间通红了起来。但他仍然不说话,只默默地为顾青瑶上药。因为仅有一只
左手,上药的动作,笨拙而缓慢,但他却做得无比专心。时不时抬头用温柔而坚
定的眼神望向她,对她柔和地笑一笑。
    整个天地都似因为他而变得沉静安定了。包扎好伤口后,苏吟歌仍然不说话,
只是无声地用双手握住她受伤的手,静静地等待。
    温暖就这样一点一滴悄悄地从他的手流向她的手。
    他的手掌一直轻柔而坚定地呵护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不愿松开,再不让被
他用满腔心血呵暖的手,复又冰凉。
    蜡烛燃尽了一根又一根,骆英风昏昏沉沉,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葛千军起
起坐坐,来来去去,在房间里踱了不知多久。
    月亮从东升起,眼看又要自西而落。
    可是苏吟歌一直不动,他全身都发麻,但神色仍旧安详柔和。似是可以就这
样永远等下去,无论千年万载。
    顾青瑶狂乱而惊惶的眼神终于在一夜之后,渐渐地沉静清晰了下来。轻轻动
了一下左手,却觉苏吟歌的手握得那么紧,似是永永远远也不肯放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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