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

5 身外物


骡车把邢苑顺当地送回九华村,她要掏车钱,老张头怎么都不肯收,只说是州衙的事儿,不用给钱,她客客气气地谢过,往自家门前走去。
    还差几步时,她瞧见正对面的裘家二姑娘正在喂鸡,一见到是她,活像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将几只鸡仔往笼子里一赶,逃也似的往屋里去,返身将门板拍得乓乓响,几乎要摔到邢苑脸上去。
    邢苑停下脚步,这一遭来回奔波,累得够呛,心口一把火蹭蹭往上窜,单手叉腰,嚷嚷开了:“裘家嫂子,我是偷你们家还是抢你们家了,你们家二姑娘成天甩脸子给谁看哪,一次两次的,我就当没见到,不计较,今天我是要问问清楚才行,你不给我个说法,我还不走了!”
    裘家的门纹丝不动。
    邢苑冷笑一声道:“嫂子不肯答应我,我也没话说,回头我问问裘家大哥去,看他怎么交代。”
    撂下这句话,她预备回家。
    裘家的门开得真是快,带着一股风吹过来。
    邢苑不回身,也不走开。
    裘家嫂子陪着笑,站在门槛边:“她小孩子家家的,莫与她计较。”
    “就这一句?”邢苑慢条斯理地转个半身,侧面的线条起伏,胸是胸,腰是腰的,分外美好。
    裘家嫂子一双眼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讪讪地笑道:“你是见过世面的,她懂什么,胆子比兔子还小,青灵快出来,给邢家大姐陪不是。”
    青灵在屋里头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句话,邢苑耳朵尖,知道是在说她的不是,火气更大,直冲两步将裘家嫂子直接推开,跨进门去。
    青灵没想到她真的登堂入室,一下子胆怯,毕竟邢苑那气势汹汹的来头有些骇人,身子退到角落里,都快缩成一团。
    邢苑见她这般,又不能动手打她,索性敞开了问道:“我以前得罪过你?”
    青灵拼命摇头。
    “我欠了你家的钱财?”
    又摇头。
    “那你倒是同我说说,做出这难看的样子是给谁看?”
    青灵憋了会儿才道:“你不是好女人,大伙儿都知道。”
    邢苑紧盯着青灵白皙的小脸,还真是像只白兔子似的,她不怒反笑道:“那么,我今天教你个道理,你仔细听好了。”
    青灵的耳朵动了动。
    “大家都说不是好人的,你就不应该当面得罪,你瞧瞧你娘,多识趣,每次见了我,都是笑脸相迎,因为她知道,得罪坏人是没有好结果的。”邢苑的手指勾住青灵的下巴,两个人离得近,她笑起来一派烟视媚行的模样,“否则,我会报复你们的。”
    青灵整个人都吓呆了,眼睛直瞪瞪的,结结巴巴地问:“怎么报复?”
    邢苑又凑近了两寸,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面:“有句话,你娘亲说的没错,你还小,有些事儿,你还是别问的好,和你娘亲学着点做人。”
    说完,手背在青灵脸颊边拍了两下,不轻不重的,邢苑才抽身离开。
    走得远些,还能听到青灵的哭声,她唇角一挑,知道怕了?知道怕了,以后就别做傻事。
    推开门,邢苑才知道真是累得慌,一双腿像是灌了铅,抬都抬不动,哀声唤道:“简妈,我要喝粥,我要喝碧梗粥。”
    “出去的时候,不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去过州衙才厉害了,知州大人见了你没有,你以为平头百姓的就能见官了,我知道你是救人心切,可别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简妈的嘴打邢苑进屋,就没有要合拢的意思,一口气数落下来,才肯将熬得浓稠的碧梗粥端过来,“一天都没吃?”
    邢苑端起粥碗,小口小口地吃起来:“见着知州大人了,我遇到两个好人。”
    当着段磬的面,她是不会承认的。
    “真难得,如今还有做事不求回报的好人?”简妈想要凑过来仔细打量她,“别又是想在你身上捞些油水的。”
    “你放心,我背后都长着两只眼睛,男人是好是坏,能够分辨的出来。”邢苑喝过一碗粥,说话长了气力,“就是那天来村里查案的两个公差,你不是也见过?”
    “我是隔了两道门板,远远看一眼,哪里看得清楚。”简妈关切地多嘴问一句,“知州大人没有为难你?”
    邢苑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这样子,所以没为难我。”
    简妈啧啧两声:“胃口也不小,那给你准信了没?”
    “给了,天黑前。”邢苑抬起头来看看窗外,离着天黑还有点时间,“我起得太早,困得不行了,先去睡会儿。”
    “回头虎子来了,见不着你,怎么办?”简妈跟在她身后追着问。
    “他不会那么不识趣,闯了大祸,回来就喊他跪到外头院子里去。”邢苑的手指懒洋洋一指外头,整个人往内屋扑过去。
    一觉睡得真是舒坦,邢苑起身的时候,裙子都睡皱了,她挽着头发坐起身,窗外一片宁静的墨色。
    天,早就黑了。
    “简妈,虎子回来没有?”她抬声问道。
    “回来了,你才睡沉,他就到了。”简妈隔着门应话。
    “人呢?”
    “咦,你不是让他外头跪着,跪到这会儿了。”
    邢苑抿着嘴角笑一笑,走出内屋,穿过客厅,门是开着的。
    端木虎正好跪在一抹清冷的月光中,估摸着困得不行,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笑意更盛,走过去,用脚尖在他腿边踢了踢:“这会儿倒是听话了,说跪就跪,早做什么去了!”
    端木虎丝毫没有因为被罚而置气,双手抱头求饶道:“我听简妈说,为了捞我出来,又费了些钱。”
    “你以为知州大人是那么好当的,更何况他是扬州城的知州。”邢苑轻声说道,“能够留着命回来,比什么都强。”
    “姐,要不是你临时写的借据,那个知州还有那个都头,又怎么会轻易相信我们的话。”端木虎拍拍身上的尘土,笑嘻嘻地站起来。
    “先去洗个澡,吃完饭,再来说事。”邢苑恢复了八成的力气,眼睛一眯,眼底有抹明艳的月色落在其中,“银钱都是身外物,人没事就好。”
    邢苑喜欢喝茶,喝滚烫的热茶。
    简妈知道她的喜好,将刚沏好的茶放置在手边,她的手指拨动杯沿,青色的瓷器,莹白的手指,半透明一样,简妈瞅了一眼,暗道,别说村里头那些婆娘防她防得像什么似的,这样个妖精,简直就是天底下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热茶入喉,全身毛孔都跟着打开来,邢苑舒服地叹口气,嘴巴却被简妈一把给捂住了:“好端端的,你喊什么,虎子还在这里!”
    端木虎表面不露声色,脖颈后头都红了,幸亏是相识的日子长了,他一心拿她当亲姐般对待,否则还真难把持。
    邢苑放下茶盏,将简妈的手指拨开:“这是要掐死我不成,使那么大的力,虎子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也是个爷们。”简妈鼻孔出粗气,站在她的身后。
    “到底怎么回事?”邢苑直接问了重点。
    端木虎很是利索,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他不过是收了帐,心里头痛快,在客栈喝了点小酒,不知怎么,晕晕乎乎地回了房,人事不省,等回过神时,已经一身是血,房间还是那间房,身边却躺着个死人。
    来不及辩解,适时到来的官差已经将他拿住,直接扔进了大牢,提审了两回,他都紧闭嘴巴不多说话,他知道自己是个鲁莽的性子,有勇无谋,万一说错话,又是杀人嫌疑,一条命都不够开销的。
    不过,此举也实在危险,若非段磬觉得事有蹊跷,问清楚端木虎就在城外的九华村,策马赶过去,才会遇到了邢苑,有了后头的转机。
    “姐,当时那个段都头来,你就当机立断写了假借据给他,不怕他看出来?”端木虎很是佩服的样子。
    “谁同你说借据是假的?”邢苑似笑非笑看着他,“上头可有你的指印,你以为段磬那样的人就同你一样没脑子,拿了张借据,我随口说几句都行。你再仔细琢磨琢磨,他去大牢见你的时候,做过些什么?”
    端木虎仔细地想了想:“他让我站到木栅栏边,好似抓过我的手,在哪里按了一下,那时候,我被关得稀里糊涂,还上了些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这个段磬,真是胆大心细,邢苑料定了他必然是拿端木虎的指印去和借据上头的那个核对,两厢吻合,才肯真心实意的帮忙,不过用简妈的话来说,他是不求回报,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钱字。
    只是,那位楚知州,白白就赚了一百贯,又压制着那五百贯,不行!邢苑自觉咽不下去这口气,要是真的出了力办了事,钱给了完事,就算那一百贯是她自行奉上的,忽略不计,那五百贯却一定要拿回来。
    虽说做的是偏门的生意,也没偷没抢的。
    邢苑的眉头皱起又放松开来,冲端木虎勾了勾手指头道:“这事情,你不用再插手,知州大人应了我说三天的,我就等他三天,这期间,你只需要先替我去做一件事情。”
    端木虎附耳过来,边听边猛地点头:“真的要这样?”
    “当然是真的。”邢苑目光灼灼,又似带着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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