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

4 狐狸精


邢苑实在不想让个仵作在一大清早的对自己评头论足,闭紧了嘴,一个字都不说。
    段磬很是满意她的反应,直接草草几句话,将姚仵作给挡开了,等人走了,一回身,果不其然,见到张煞白的小脸,桃红的胭脂都白抹了。
    “知州大人说了,让你进去回话。”
    邢苑抬起手来,在发鬓处,用手指轻轻一抹,整个人又缓过气来:“奴家还请段都头留步。”
    “你要独自进去?”
    “是,奴家觉得有些话,段都头在场,委实不便。”邢苑不等他回答,腰肢一扭,婷婷袅袅地往里走。
    段磬瞪了那背影片刻,又不恼了,背脊往墙上一靠。
    楚知州没想到段都头带来的那个人证寡妇长得这般好,一眨眼的功夫,杏眼桃腮的艳容就在面前。
    “奴家邢氏见过知州大人,见过青天大老爷。”邢苑不等楚知州开口,先盈盈俯身,跪了下去。
    楚知州赶紧走过两步要去搀扶,口中只说不必大礼,目光落在她后腰的婀娜曲线处,有些发怔,都是嫁了人的妇人,那腰肢如何纤细若此,似乎只要轻轻使力,就能折断。
    邢苑才顺着楚知州的手势,缓缓起身,抬起头时,双眸含泪,一副楚楚之姿。
    楚知州好耐心地听她将如何好心借了五百贯给同村的端木虎,又如何在两位官差查案时将借据出示,随后一整晚心急如焚不得安眠,不得不一大清早,徒步走了十五里路,才求到州衙门前,盼着父母官为其做主,将借出的五百贯尽数取回。
    她说一句,用手背拭一下眼角,完全是副没有着落主张的弱女子之态。
    楚知州好声好气地劝慰她几句,又问清楚那五百贯可有什么印戳记号,才方便让人调查。
    邢苑想一想,抽抽嗒嗒地说道:“不瞒大老爷的话,奴家的这些年,也是亡故的夫君留下,奴家一时贪心,想着端木虎应允的两分利钱,五百贯的穿钱线皆有大红的绒线,城里拢香斋的货色,大老爷有心,请验明正身。”
    楚知州当机立断,立时起身走到门前,将段磬唤到身前,让他速速去查看五百贯的穿钱线。
    段磬得了令,脚下走得飞快,脸上在笑,心里发苦,他在州衙任职多日,在顶头上司面前,好话说了一箩筐,都比不上美貌女子的两滴泪珠子,瞧楚知州的神情,就差要掏出帕子,亲自替苦主擦眼泪了。
    难怪九华村的村长一提起邢寡妇,恨不得要在她背后贴一张纸条,上书三个大字。
    狐狸精。
    线索明确,段磬做事干脆,他亲自去库房提取那五百贯,又让沈拓跑腿,将拢香斋的掌柜请过来,两厢一核对,正如邢苑所言,端木虎经手的五百贯,正是红绒线所穿,一串不差。
    一上午兜兜转转下来,段磬双手都累得抬不起来,邢苑却坐在楚知州的偏手,案几一杯热茶,好生悠哉。
    楚知州听得结果,双眉先是一皱,才缓缓展开:“如此说来,杀那商客的必是其他凶手,既然人证物证俱在,也不能冤枉了好人,且将端木虎从大牢中提出,遣返回村,要是还有案情需要,必须随传随到,至于那五百贯钱,邢家娘子再等上一等,三日内,必然奉还原主。”
    邢苑对这个结果甚是满意,对楚知州谢了又谢,高帽子戴得人都晕乎,这才笑吟吟地退身而出,一转身,见到段磬,脸孔又拉下来。
    段磬站着看她,也不出声,等了片刻,才听她支吾着谢了一句,他想要作弄她两句,又觉得没意思,正色提醒道:“五百贯不是小数目,知州说了三天,未必真的就是三天。”
    邢苑没有顶嘴,多问了一句:“那端木虎什么时候能出来?”
    “人就不用担心,黄昏前必然就能回村了。”段磬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你倒是关心他。”
    邢苑停下脚步,眼角上挑斜斜而望:“段都头就这般好奇奴家的事儿,那么奴家倒是要好好与都头细细来说,奴家与那端木虎相识多年,有些理不清剪还乱的干系,不知都头可有那闲情逸致,陪着奴家说话。”
    “有这功夫,我还是先去大牢一次,把人给放出来,回头再等着你来谢我。”段磬好人做到底,将她带出州衙,没有其他闲话,掉头就走。
    邢苑咬了咬嘴唇,扬声问道:“都是我自己出的主意,做的功夫,为什么还要谢你?”
    段磬不曾回答,健步如飞,转个身就不见了人影。
    邢苑半弯身,隔着裙子揉了揉膝盖,天一亮就从家里头往外赶,足足走了十五里地,这会儿要她再原路走回去,怕是脚底都能生出血泡,她眼珠子一转,索性在州衙门前又等了会儿,等着那个沈拓出来。
    果不其然,沈拓没多时就出现在眼前,见到她不曾离开,倒是吃了一惊:“段都头没有送邢家大姐回去?”
    真正是个笑话了,他能有这片好心?
    邢苑腹诽了一句,嘴角是挂着笑的:“段都头以公事为重,去了大牢提人,奴家如何能耽误他的时间。”
    “这九华村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大姐这样子走回去,怕是天色都黑了。”沈拓抓了抓后脑勺,“要不,我替大姐雇辆车,大姐若是没有带着银钱,我先垫付了便是。”
    “那就多谢官差小哥了。”邢苑几句话,省下诸多力气,笑眯眯地瞅着沈拓,沈拓年纪小,脸皮薄,被那双盈盈秋波这般注目,耳根子后面都火辣辣的,脚底抹油似的开溜。
    邢苑唇角的笑意稍微收拢,听得有人站在身后,不阴不阳地咳嗽了一声,她顿时后背僵硬,一动不动,盼着那人别在她身上留心太久才好。
    姚仵作却没有要走开的意思,转到正面,与她视线相触,阴笑一声道:“隔了这些年,倒是出落成标致人儿,怎么?想假装不认得,这都是旧相识,如何就这样无情无义了。”
    “谁同你是旧相识,这里可是州衙门口,别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回头在知州大人面前,谁都不好看!”邢苑这次是真的板下脸,脚底下不动声色地轻轻退后了两步。
    “瞧着你这张脸蛋儿,还能有哪里不好看,原来你搬到了九华村,又嫁了人?又死了男人?啧啧,说的也是,当年不就说你是个克夫相。”姚仵作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摸了上来。
    邢苑要躲,姚仵作的手脚更快,另只手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只消再退一步,等于将自己送上门去投怀送抱。
    她实在不甘心,一个劲让自己冷静下来,莞尔一笑,冲着姚仵作的身后道:“知州大人怎么出州衙了,这是有公务在身,天气倒是怪热乎的。”
    她说第一句的时候,姚仵作没当真,这女人机灵地很,他是知道的,隔了些年,怕是都快成精了,却听她说的正经,已经要俯身去行礼,这才不动声色地将双手一抽,回转身,身后空空一片,别说是楚知州,连半个人影都不见。
    他不慌不忙地依旧想拦着她的去路,想要躲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里算是半个他的地盘,要捉一个弱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邢苑看着他脸上的那点笑容,心里头有些恶心,她对段都头凶巴巴的,其实知道那男人是个良善之辈,而眼前这个,绝对是披着人皮的豺狼。
    “躲来躲去,更加有味道。”姚仵作的眼睛一眯,已经彻底将她视为掌中猎物。
    邢苑笑容不减,依旧冲着他的身后:“小哥来回地真快,否则奴家真该等得心急了。”
    “同样的把戏来一次是情调,来两次成笑柄了。”姚仵作这次根本不信,手指眼见着已经抓到了她的肩膀,一想到那衣衫底下掩藏着的,他愈发兴奋地双目赤红,某处更是蠢蠢欲动。
    “姚仵作,你这是在做什么?”沈拓的嗓门本来就大,这样一喊,姚仵作差些直冲冲往前载,他疑惑地看看两个人,“你们以前认识?”
    没等邢苑否认,姚仵作先赶紧摇头了:“方才在州衙内堂见了一面。”
    邢苑冷哼一声,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当下不再多加理会,跟着沈拓走,走出十来步,还觉得背上黏糊糊的,蘸着那姚仵作的目光。
    “姚仵作大概是和死人接触多了,性子有些怪癖,方才没有吓到大姐吧。”沈拓粗中有细,有些察觉到邢苑的不自在。
    “无妨的,奴家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心里对仵作这行当真是又惊又怕的,以后离得远些便是。”邢苑也不想让沈拓了解太多。
    只是,姓姚的已经知道她住在九华村,要是有胆子摸上门来,她回去还须细细想个对策才是。
    “方才遇到了段都头,他已经关照了大牢里头,至多两个时辰,端木虎就该放出来,平白地捡回条命,算是好运气。”沈拓一直将邢苑送到骡车边,向赶车地吩咐两句。
    邢苑搭着手,坐上去,撩开布帘,塞了件东西过来,沈拓赶紧去接,低下头来一看,却是那五百贯的借据,怔了怔要跟着骡车跑上去,却被人从身后扳住了。
    “慌里慌张的,要跟着上去,难不成你还打算送她回九华村?”段磬冷着脸,沉声问道。
    “赶车的是老张头,我还能不放心,只是都头请看,她将这个留给了我,不,应该说是留给了你。”沈拓将烫手的山芋直接甩给了段磬,“楚知州怎么就被她三言两语的说动了,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管用?”
    “这女人厉害起来,男人只能望尘莫及。”段磬大方地将借据往怀里一揣,“走,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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