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

21 一婚


段磬从桌上倒了热茶,送到帐子边,长臂一展,直接送进去:“喝吧。”
    “我起不来。”邢苑老实答道。
    全身都散架了一样,能说话已经是奇迹。
    她还没来得及考虑,要不要让段磬唤了简妈进来。
    帐子已经被掀开来。
    幸好,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脖子以上。
    段磬的眼角还是重重跳了一下,压着没多嘴多舌,一条手臂托住她的后脑勺。
    听得邢苑丝丝吸冷气,他的手指熟练地在她后脑勺一摸。
    不得了,至少有三个以上的血包。
    软软的,随时要破的样子。
    段磬差些不冷静,强忍住怒火,生怕再吓着她:“先把水喝了。”
    邢苑很乖觉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喝。
    段磬放下杯子又道:“我帮你看看后脑的伤。”
    “疼。”
    “疼更要看。”
    这个女人,不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吗,在青衣候那样乖张的性子底下,也不至于弄得这样狼狈不堪。
    怎么才一转眼没见着,好端端个人,差点都支离破碎了。
    姚仵作到底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的,犯得着□□不成,还要杀人灭口!
    这个混蛋!
    身为州衙的人,真正是知法犯法,追溯个罪加一等,方能解恨。
    段磬心里头好似大黄四蹄飞踏,兜着圈子没命地跑,脸上还要做出不动声色的神情。
    “疼,疼。”
    手指才按上去,邢苑肩膀一缩,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
    “没事的,外伤,我给你送良药过来。”
    “你很想知道我同姚鲁明是如何相识的吧?”
    “姚鲁明?他不是叫姚千钧吗?”
    “原来,他连名字都换了。”
    邢苑很平静,让段磬在床头坐了,她慢慢说。
    那是,她十四岁时的第一次嫁人。
    母亲病故,缠绵病榻之前一年多,将家中仅有的钱都花尽,还欠了很多的债。
    她扶着母亲的遗体,哭得眼睛都肿成线。
    父亲在旁边唉声叹气,拿过事先准备下的草席,预备将母亲卷起来下葬。
    邢苑死死拦在母亲身边:“爹,不能用草席,老人家说,用了草席,娘亲到了地下也要过苦日子的,爹,给娘买口棺材好不好,好不好?”
    父亲没有说话,那样实诚的汉子,在门边蹲下来,闷着头,没有再说过半个字。
    家中要是还能凑出一点钱,也不至于会断了药的。
    再转过头时,却没再见到邢苑的身影。
    她一直跑,一直跑,冲到棺材店铺门前,猛地跪下来,连着磕了十多个响头,求老板开开恩,赊一口棺材给母亲下葬。
    棺材铺老板冷着一张脸,出来轰人,每个都不花钱来讨一件,开铺子的都去喝西北风。
    邢苑不死心,跪了整整一个时辰,路人见了都不忍心,偶尔有人扔了两文钱过来。
    老板实在看不过去,走出去,给她指了条“明路”。
    是不是做什么都愿意?
    邢苑已经不下了,咬着嘴唇,低声道,不做那不干净的生计。
    老板点点头,让她去三里外的铜头村,找一个姓姚的风水先生。
    邢苑跌跌撞撞到了铜头村。
    一张嘴就问到了姚先生的家。
    姚鲁明听到敲门声,出来看一下瘦小的邢苑,扭头就要关门。
    “先生,我只是为了安葬母亲,我什么都可以做的,真的,求求你。”
    邢苑的声音很软,听起来楚楚可怜,青涩中带着瑰丽。
    姚鲁明上下瞧了瞧她,阴笑道:“什么都可以做?”
    “不干净的活计不做。”很小声,却又很坚定。
    “我这里又不是做这等营生的,就你这小身板,卖到窑子也没人要。”姚鲁明又要关门。
    邢苑不管不顾,用手去挡,半个手掌被夹在缝中,疼得眼泪扑扑掉。
    “先生,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四了。”
    “十四了?”
    “是,是,先生。”
    “那你进来说,倒是有个能赚钱的活计。”
    邢苑一头扎进去,却觉着有股阴风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把衣服脱了。”姚鲁明呵斥道,
    邢苑退后一步,惊恐地看着他。
    “我对你这种干瘪的小丫头没兴趣,你不是要赚钱吗,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忌讳。”
    前村村口员外郎的小儿子死了,爹妈请姚鲁明操办丧事,只说儿子可怜,都来不及娶亲,这辈子连女人什么样都没见过。
    姚鲁明低声问了一句,要不,办个冥婚?
    邢苑好似一头仓惶的小鹿,没头没脑地闯上门,算是成全了这笔生意。
    “快点脱!”
    邢苑含泪将外衣外裤都脱下,穿着件小褂,簌簌发抖。
    姚鲁明伸过手来,在她的下颌,胸前,大腿都捏了几把,下力很重。
    “没想到,衣服脱了倒是个好货色。”
    邢苑双手抱在胸口,只知道这个男人的眼神充满了欲念,一种带着恨意的欲念。
    她毕竟还未经人事,不懂得他的心思。
    姚鲁明在细滑的身体上摸个够,才收了手,问清楚她的生辰八字,白纸黑字写下来,封在条幅中。
    “你的这个八字,也够轻,克父克母还会克夫。”
    邢苑哪里有心思听他说这些,赶紧把衣服穿起来,几个隐□□都被掐出了指痕,她忍着心酸,低声下气地问,做了冥婚,能给多少报酬?
    姚鲁明斜眼看她:“买口棺材足够了。”
    邢苑又商量着问,能不能先把钱给她,让母亲早日入土为安。
    姚鲁明问清楚她的住处,先给了她一半的钱,让她四天后再过来此处。
    要是敢擅自毁约,他有的是法子弄死她一家。
    邢苑心惊胆战地回去,将七百文钱统统给了棺材铺老板。
    老板退了一百五说是让她去买些蜡烛纸钱,棺材等晚上就送到家中。
    邢苑刚要离开。
    老板不阴不阳地在身后问:“我也是看你可怜,才推荐你去,姚先生他不过是过过手瘾,你吃不了大亏。”
    邢苑呆呆的,又给磕了个头。
    疼痛到了极点,变成了麻木。
    她已经倾尽自己的所有,也不会再有一条更好的选择。
    父亲见她一身狼藉的回来,吃惊不已。
    她扔下一句:“娘亲的棺材晚点送过来,我们能送她好生上路了。”
    进屋给自己打了洗澡水,冰凉的,从头冲到脚。
    怎么冲,她都觉得脏。
    那些指印就是龌龊的罪证,恨不得用板刷刷下一层皮。
    父亲不放心,来敲了三次门。
    她将水声弄得很大,不想让他听见自己哭得嗓子发哑:“爹,我没事。”
    父亲走开来,她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屋中躺好。
    母亲的遗体在隔壁,她很累,想休息会儿。
    眼睛睁开时,天色已经暗了。
    随即,有人敲门,将簇新的棺材送了过来。
    父女合力将母亲用白布裹好,入棺,预备着第二天落葬。
    “丫儿,你哪里来的钱?”
    “我答应帮人家做点事情。”邢苑给出个安心的浅笑,“我听娘亲的话,不会做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情,爹,你放心。”
    父亲叹了口气,没有再多问一个字。
    有些事情,问多了,徒增伤感。
    母亲的坟头堆起,邢苑亲手将紫色的花朵种下,给父亲留了话,说是要出去些日子,将欠别人的债给抵了。
    她将最后剩下的二十文钱,轻轻放在父亲的枕头底下,趁着天还没亮,就离了家。
    其实,她不懂冥婚到底要做些什么,只知道那个令人作呕的姚先生,不是个好人,她偷偷把父亲用来刻字的小刀取来,贴身藏好,以防不测。
    很意外,这次姚鲁明没有为难她,直接先给她吃个肚饱,然后带她去了员外家。
    员外夫人对她挑三拣四,姚鲁明咳嗽一声,说了四个字,八字相配,就把那些闲话都给堵了回去。
    员外郎倒是很满意,说她长得好,儿子应该会喜欢。
    姚鲁明带着她到了一间屋子前,神秘地问她:“你胆子大不大?”
    邢苑想一想,先摇摇头,又点点头。
    姚鲁明直接将她推进门去,把门给锁住了。
    邢苑眼前一黑,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
    屋子里有股香气,她觉得陌生又熟悉,打了一个寒颤才想起来。
    她在棺材铺里面,闻到过这种味道。
    在姚鲁明的家里头,也有这种味道。
    “有人吗?”邢苑小步往前走,却被重重绊了一下。
    眼睛看不见,只能用手摸。
    邢苑才送了母亲下葬,立时发觉,屋中放置的,是一口棺材,质地上佳。
    冥婚,冥婚。
    便是要她和个死人拜堂成亲,她的生辰八字就要配给睡在棺材里的这个人。
    她依着棺材慢慢坐下来,低声道:“我才送走了母亲,她同你是往一处去了,要是你见着她,就同她说一声,让她别担心我。”
    棺材里的人自然不会出声。
    坐得时间久些,邢苑反而心定下来。
    “我答应要给你做媳妇,所以,你不能出来吓我,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你在里头,我在外头,平安无事才最重要。”
    等到一天一夜后,邢苑从小黑屋中放出来时,还在一个劲地说个不停。
    姚鲁明问她,在同谁说话?
    她扬起小小的脸蛋,尖尖的下巴,嘴角有一抹诡异的笑容:“我在同相公说话,你们听不见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