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花奋斗史

035 叶笛声声诉衷情


    这一声“你来了”让已经静止不动的荷塘凭空再生了丝水涟。荷塘旁的风罄竹则是有些失神,原本圆润的笛声立刻碎了开来。
    若儿听着这带了些孩童撒娇语气的画,突生了种和“潇潇”已经认识了许久的感觉,先前那惊若天人的舞蹈竟然是怀里这个冰冷软绵的小娃跳了出来,当真是有些令人回不过神来。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潇潇”,孩童特有的清澈黑眸此时蒙了层月白色,自己的脸庞倒映在了里头。而“潇潇”自个儿也是有些怔住住了,先前的那句话他是脱口而出的,刚刚若儿入内的时候,他的风姿舞还没有跳完,但即使如此,也是在若儿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这次跳得很是尽兴。
    风罄听着破碎开的笛声,眼里一闪而过阵惶恐,自己始终是跟不上少主的舞步调子,哪怕自己的笛奏在了风岭里已经是顶尖的了,但似乎还是配不上少主的那舞调。桂花树下,金红色的丹桂雨碎碎落在了水塘面上,盖去了那一阵阵惊心之漪,若儿这才记起了自己今夜来的目的。
    那点点而过的舞步,和“潇潇”如同月下精灵般的身影,看着是如此的不真实,仿佛晨起的霜花,转眼就会消失,如果不是若儿感觉到怀中的小孩的心跳声,已经耳边传来的“潇潇”舞步后发出的喘气声,她还真以为她是不该生在了人间的。
    “我闲着无事,就进来随便走走,可是妨碍到你了?”若儿心想自己可是打断了别人的舞步,嘴上连忙解释着。
    哪知怀里的小人抬起头来,眯着眼笑道:“不碍事,我也只是随便跳跳。”
    若儿吞了口口水,这还只是随便跳跳,简直是要将人的心魂都吸引了进去的舞蹈,只是似乎还少了些什么,这舞蹈和那日的月下舞蹈不同,多了丝圣洁,少了丝生气。她突然明白了过来,是生气,眼前的小孩在了笛声中,跳动,但又似乎一个木偶般,只不过牵引她而动的是,是那朦胧的月光,她也不知自己会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心里却如此觉得。
    “夜已经深了,姑娘还是不要随处乱走的好,”风罄一身的绿衣,在了这林间还真是有些看不清楚。她的语气里带着分责备的意思,哪知一旁的潇潇却说道:“看了又如何,你这些日子,笛艺还是没有多少进步,更看不清楚我先前跳动的步调是否是对的,帮我看看,反倒是更好些。”
    若儿说道:“‘潇潇’不准用这般的语气和风罄说话,照了你的年龄,该该叫我们两人为姐姐。”
    对了她这话,“潇潇”并没有多大反应,继续歪腻在了她的怀中,只是说道:“我可没有姐姐。”
    风罄连忙说道:“奴婢不敢,风主教训的是,是奴婢学艺不精,乱了风主的步调。”
    潇潇也不说话,只是说道:“你知道就好,先前你的笛声足足断了三次,以后就不用你来伴奏了。”
    风罄听罢,脸色刷白,可也不敢抬头看这眼前这还只有丁点大的小孩,立刻隐到了一边。
    “小银,你可是要和我一起去武祭。”听了这小银两字,若儿脱口而出:“不许你这般叫我,等等,你说你带我过去做什么?”她今夜前来问的不就是这事情。
    “既然风罄吹不得了,她的位置就由你顶上,你得学着吹笛才行。”小孩说得很是轻巧,仿佛只是问若儿吃过了饭没有。
    若儿听了头皮一麻,笛子,自己可是从未用过,这不是难为自己么。怀中的潇潇探出头来,手中已经多了一张细长的叶子,说道:“我教你就是了。”
    风罄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低着头,眼里却是比平静的荷塘还要死寂几分,她也不再说话,片刻之后连人影都不见了。
    水中波光荡漾,若儿看着怀中的小人跳了出来,只见“她”光着脚,身上的长裙在了地上拖着,选了块山石坐下。手中捏着的那片柳叶含在了唇下,在了月夜之下,发出了一阵清脆的亮声。
    若儿只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瘩子,一路蔓延了下去。只可惜她要跟着这眼前的小孩一起混进了武祭。只能是抱腿坐在了“潇潇”的身边,只见“她”口中那阵原本尖锐的叶笛声,慢慢地和缓了下来,那张看着扁平无奇的叶子在了“她”的唇下如同活了过来般,辗转回旋,如同千只雀儿在了嘴边流连。
    若儿先前还有些不愿学这陌生的技艺,哪知越听到了后头听得越是入神。到了最后,这身旁的小小人儿在了她的眼中已经成了神明一般,初次见面之时,这人冷冷冰冰,分明是个小小孩儿,却一副老大人的样子。更亲近些的时候,却是自己怜惜“她”的时候,如此小小的一人,独身在外,身旁也无亲朋相伴,和自己小时候有些相似,想了起来,只怕是和自己当年的神情有些相似。
    再是下来,“潇潇”总算有了小娃的天真浪漫,先前的月下一舞,几乎是让若儿为之倾倒,她虽然不知现在小童嘴里吹得是什么曲调,但听在耳里,却觉得很是好听,如同最热闹的春天,所有的鸟兽都从了巢穴中寻了出来。
    只可惜听着“她”的吹奏之音,听着却很是孤独,不知为何,若儿叹了一口气。这轻轻的一口气,却将曲调打乱了,“潇潇”嘴里的叶子落进了水里,成了一片孤叶舟。
    她以为是自己的叹气声扰了她的兴致,慌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里有些感慨,并非你吹得不好。”潇潇的肩膀颤动了一下:“你听得懂么,这首调子说的意味,曲名为闹春。”
    “这和你先前的那只舞不配,”若儿从水里捞起了那片叶子,甩了甩,“你先前那舞蹈,说得该是从隆冬恰入春时的情景,倒更适合冬日里一梅独开,或者是天空飘下第一多雪花时的情景,遗世而独立。”若儿不明为何她要教了这样的调子给自己。
    比起这个,若儿似乎对着另一件事更加感兴趣些:“潇潇,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么身技艺,方才那调子挺好听的,我倒从没听过。”若儿在旁笑道,伸手摘了片柳叶。突地,她手中的叶子被“潇潇”夺了去,好快的手法。
    只见“她”抿紧双唇,再次吹奏了起来,另外一阵声音传了出来。吹奏之时,“潇潇”双眼紧盯着若儿,眼里波光闪动。一旁的若儿听了,只觉脑中轰鸣了起来。
    这首新曲的调子和先前的闹春又是截然不同。曲调清幽,就如高原上传了下来一般,她只觉得自己眼前显现了另外一番情景。只是梅花绽放,雪片纷飞,一曲终了,潇潇说了句,“这首叫做雪花颂。”
    若儿连忙说到:“这曲子可是般配了,我要学这首。”
    “潇潇”摇了摇头,“你就学那首‘闹春’,但你要记得‘雪花颂’,因为那是我吹给你一人听的。”
    这话听得若儿哭笑不得,拿这古灵精怪的小孩很是没有法子,只能是小心的请教了起来。
    叶笛的材质还是柳叶合适些,她才刚选了大小合适的一张叶子,就见“潇潇”凑上了嘴来,叼了过去,带过了她的指尖,若儿只觉得手中湿热,见了眼前的“潇潇”两眼盯着自己,她慌忙松开了手,心里觉得有些羞人。
    她只得再选了片叶子,学着“潇潇”的样子,含在了嘴里,多了股叶子的清香,含得久了,柳叶总算多了几分热气。又过了片刻,只看“潇潇”口中叶片抖动,一阵“呜”音传了出来,可是轮到了若儿,她嘴里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了。
    她心里不甘,连忙又用力的吹了一口,哪知道,力气又太大了些,只听得呜地一声,叶子已经破开了,这时旁边的“潇潇”笑得只差在地上打滚了。若儿这时也顾不得怜惜这些柳叶了,上前扯了一把下来,眼里也多了几分认真的神情,很是不甘心地说道:“再来。”
    外头的风罄低垂着头:“分明和我以前吹得一样,我吹了十几年了,又怎么会乱了调子。”她摇了摇头,再对自己说道,“既然风主说你错了,那你就是错了,有什么可争辩的,”她虽是如此和自己说着,却知道,乱的不是笛音,而是风主的心。
    里面的叶笛的声音一阵惨过一阵,那棵柳树已经抽了些老叶,只是下面的若儿已经是满面颓丧,到了最后说道:“‘潇潇’你也别得意,我看你才多大年岁,就能吹得如此好。我再练些时日,就会比你好了。”
    说吧,她干脆捧着把叶子回去琢磨了。潇潇看着她有些恼怒的往了外边走去,眼里还带着几分笑意,嘴中说道:“小银,你可错了,我足足学了二十年了,”说完看了眼地上破碎的柳叶。
    风罄闪身走了进来,试探道:“风主你可是真要带姑娘一起去,只怕那时候,她未必学得会那调子。”
    他原先的笑意都收了,在了下人面前,他永远都是这般的神情,冷冷淡淡,“我何时真需要人伴奏了,只是要了个名目而已。”
    风罄嘴里不再说话,又说道,“她的身世已经是查清了,是玉阕芳菲坞的大小姐。”
    “哦,”他只是应了一句,脸上也没多少的变化,只是说道,“就是让花月谷的人好生头疼的芳菲坞么。?”
    风罄见他没有再吻下去,又说了一句:“风主,她已经在了一年多以前嫁给了齐堡的二少爷。”
    潇潇还是看着身旁的柳树,眉头微皱了一下。“齐堡,”他轻念了一句,用力一扯,那半边树枝立刻都被没到了水里。他再往荷塘中走去,水面上也不知为何,成了镜面般,看着分明已经是如同寒冰凝般凝结了起来。他走在上头,喃喃自语道,“嫁人了?那又如何。”
    树梢上的柳叶片片落下,他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的神情,小小的身子又旋转了起来,只是这回,这舞蹈看着却是一点不没了女子的姿态。
    风罄原本倒映在了水里的身影,这时,随着他的舞步,龟裂般,破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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