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侍寝

第五十八章
    这几日，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有时，我陪着师父和包子在药炉里钻研医典，有时，师父会和我一起坐在秋千上，我的脑袋靠着他的肩膀，静静地看着天上的云彩。而关于秦国和殷国两国交战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就算无意间提到，也总会避开，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个结，我解不了，也不愿解……
    而每天夜里，我便会抱着包子两个人一起入睡。而师父总是坐在床榻边上，像是哄孩子似的样子，轻柔地抚弄着我的头发，随后便和衣躺在我的身侧，两条手臂缠绕着我的腰，平和而温暖的鼻息喷洒在耳畔，带来一股浓浓的眷恋。
    “素素，你在我的身边，我很知足……”就在我即将入睡的时候，师父轻声叹息，抱着我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若是一直这样子，该有多好，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我心中一痛，那么绝代芳华的师父，无涯的逍遥散人，只是因为我，而变得这样患得患失。我殷素，何德何能。
    “师父，会的，徒儿不会离开师父了，再也不会了。”我将整个人蜷缩在师父的怀抱里，认真地说着。
    “素素，我知道……但若是有一天，师父不在了，师父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做傻事。
    ”
    “师父！”我浑身一颤，惊恐地唤道，“不在了，怎么会不在的？你答应过素素的。”
    “傻丫头……”师父轻笑出声，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道：“师父只是说假如，你不要这样激动，吵醒包子了怎么办？
    ”
    听了师父的话，我才发现躺在边上的包子眉头微微皱了皱，小嘴嘟哝了一下。于是立刻就放轻了声音，可是心中的不安和畏惧却是更甚。
    “师父，没有假如，若是你走了，徒儿不会原谅你，永远永远也不原谅你。所以你不能离开我……”
    “你这个霸道的小徒弟，算了，哪次，师父是不依你的……”师父叹息道，语气宠溺却又无比苍凉。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师父用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唇上。
    “睡吧，素素，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相信我。
    ”
    听了这句话，我的心才算是微微放下。过了许久，终于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当阳光一照射到屋子里时，我立刻睁开了眼睛，看见包子安安稳稳地睡在旁边，而师父则是一如既往地坐在边上，静静地对着我微笑。
    我一个用力扑在他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师父……”
    “怎么了，一清早就这么腻人？”
    我摇了摇头，整个人往他的胸前蹭去，“我害怕……”
    “傻丫头，怕什么？”师父微微一笑，低下头吻了吻我的眉心。
    我脸一红，轻声道：“我很害怕，若是我眼睛睁开后，师父不见了怎么办？”
    师父的手一僵，随后低低地笑起来，“傻瓜……”
    “师父……”
    “先洗漱吧，今儿难得你比包子起得还早。”
    我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从师父怀里钻了出来，随后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师父陪我……”
    师父没有拒绝，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鼻子道：“好……”
    ***
    一连几天，我就这样缠着师父，无论他做什么都和他腻在一起，就连包子见着我们都会微微脸红。
    而师父却一脸的温柔，纵容着我的任性。
    可他越是如此，我心中就越是不安。隐隐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这种不祥的预感，终于在几日后得到证实。
    那一日我同往常一样，睁开眼后，习惯性地寻找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可是，眼前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慌了神，立刻从床上爬起，将整个竹屋找遍，却都没有发现师父的踪影。最后，只是在桌上找到一封信。
    我心下一阵慌乱，颤抖着手将信封打开，看着上面熟悉飘逸的字体，一颗心慢慢下沉：素素，昨日接到掌门密函，需要下山三日。待为师将一切处理妥当后，便会归来，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和包子。勿念……凤萧字。
    我垂下手，紧紧地握着那张手，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如此匆忙，就连道别也不和我说一声……
    三日，师父你说三日，素素就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因为你说过，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可是为什么，我等了那么久，你却还没有回来？
    我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静静地坐在竹屋外的秋千上，等着师父回来后，狠狠地扑在他的怀里。
    “娘亲，你先进屋去吧，爹说不定有要事在身，耽误了脚程，若是回来后发现娘亲病了，爹他一定会自责的。”包子站在我的身后，替我披上一件狐裘披风。
    “包子……”我没有转身，只是轻声问道：“今日，是第几日了？”
    “距爹爹离开，已有七日了。”包子的声音有些沉，就像是一把斧子，直直地坠落到我的心底。
    “明明说好了三日，如今却是七日，师父他……”我喃喃自语，心中越发慌乱。
    “娘亲，爹会没事的……”
    “叮铃……叮铃……”忽然，挂在竹屋门口的一串响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是不是师父回来了？
    我立刻从秋千上跳下，急忙冲到门口。
    果然看见有人从门口进入……可是……为什么那个人不是师父？
    “秦宇……怎么是你？”
    没错，眼前一身戎装，一手握剑，一手捧盒，满身是血的男子，竟然是秦宇……
    “素素……”秦宇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被人撕开了嗓子一样，低沉压抑的让人心里阵阵胆寒。
    “秦宇，我上次就说过，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你何苦要上这无涯山上来，若是待会儿师父回来，瞧见了你，怕是要有误会。”我转过身去，不想看见他憔悴的脸上露出那种痛彻心扉的表情。
    上次的话，说的够明白了。我和他，此生是再无可能了。
    “锵……”是利剑入土的声音，不知为何，那一声直戳我的心脏，带来隐隐不安的抽痛。
    “素素，对不起，凤萧他……死了……”秦宇一字一顿道，嗓音竟然是无比的沉痛。
    “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猛然转身，看见秦宇的脸上一阵苍白，由于卸下了剑，他双手捧着一个盒子，缓缓地朝我走来。
    “素素，对不起……”秦宇忽然单膝跪在我的面前，这一生，如此骄傲的人，竟对我下跪。
    他捧起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对着我说：“凤萧在弥留之际对我说，他答应过你，一辈子陪着你。他让我把他带回无涯。”
    “这……这是什么？”我失声大喊，整个身体不停地发抖。
    秦宇的脸上涌出深深的沉痛，过了半响才道：“骨灰，凤萧的骨灰……”
    “扑通”一声，我整个人跪倒在地，所有的力气都像是从身体里抽空了一样。
    “娘亲……爹爹……”包子眼眶一红，整个人也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我手中的盒子，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
    我睁大眼睛，不让眼泪从眼眶滑落，颤抖着手，抓住面前那个盒子，难以置信地问秦宇：“骨灰？我不相信，不相信，师父怎么会死？你骗我的是不是秦宇？”
    “素素，你冷静点，凤萧他真的死了，死了……这是他的骨灰！”秦宇低声地吼道，眼睛一片血红。
    “呵呵，师父死了……师父的骨灰？”我摇了摇头，眼泪汹涌而下。“不可能的，师父怎么会死，怎么会……”
    “素素，我没有骗你……”秦宇伸出手，想要替我拭去脸颊上的泪。而我却是惊恐地退后，避开他的触碰。
    “为什么……师父怎么会死……怎么会，师父怎么会被挫骨？为什么秦宇！是不是你，秦宇！师父究竟做了什么，恨得你要将他挫骨。我不相信，秦宇，我告诉你，我不相信！师父说过要陪我一辈子！他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的！”我发了疯地抢过秦宇手中的盒子，紧紧地抱在怀里，胸口像是万箭穿心一般，痛得难以自抑。
    “素素你别这样，凤萧在天之灵不希望你这样。”秦宇用力地将我抱入怀中，双臂用力地钳制着我，而我也再也没有了一丝挣扎的力气，只能扑倒在他的怀中大声地哀嚎。
    “不会的秦宇，你告诉我，这个人不是师父，不是的，他答应过我的……答应过的。从小，无论我的要求多么刁蛮任性，师父都会答应，答应了也一定会做到。他前几日还说，会一辈子陪着我。他怎么会死，他怎么能死？”眼泪不停地狂涌，怎么也停不了，蒙住了眼前的视线，再也看不真切。
    我将那个盒子攥紧在怀里，整个人哭得泣不成声。
    “素素……对不起，对不起……”秦宇也哭了，他的眼泪滴下，落在我的脖颈上，微凉，刺痛。
    “秦宇，你告诉我，师父他，是怎么死的。”我挣脱他的怀抱，牢牢地抱住那个盒子，蜷缩成一团，抽噎地问道。
    秦宇顿了顿，沉声道：“殷秦两军交战，始终不分上下，皇兄派出大量兵力与我的黑羽骑围堵殷王，而殷国的太子也带兵支援。两国素来仇怨深重，此战一出，致死方休。凤萧为避免生灵涂炭，在战场上使用无涯禁术……最后，耗尽修为而亡…”
    “呵呵呵……呵呵呵……”我仰起头，狂乱地笑起来，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一次被刺痛，从此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无涯禁术，天命者……师父竟然为了平息战乱，用了天命者……”我仰起头放肆大笑，咸涩的眼泪不停从眼角滚落。
    “是我，都是为了我……”
    “我这个祸水，祸水！”
    一方是我的夫君，一方是我的父皇，他知道我放不下……他知道，他不想任何一方有事，他不想我心里难过纠缠一辈子。
    师父，可你知道不知道，他们死了我会难受，可是你死了，我的心也会痛……
    “师父……师父……”
    “娘亲！”
    “素素！”
    在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之前，两声惊恐的叫喊在耳边响起，可我不想听，再也不想听了……